不过……
好像确实是一马平川。
沉璧那个女人虽然讨人厌,但身材和脸蛋都挺不错的,而且仔细看,这个人还有很明显的喉结,确实是个男人。
沉璧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些新奇,不过总体来说很平静,还问:
“现在可以相信了吗?如果不信,我还可以把上衣脱掉给你看。”
淮夷宛连连后退,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没、没人要你脱衣服!你不许脱!”
芃芃见状朝沉璧递去一个肯定的目光。
这波稳了!
一旁深藏功与名的姬殊冷笑。
当然稳了,方才芃芃喂沉璧吃下的阴阳逆转丹,原本是他为自己不时之需准备的,能短暂掩盖性别特征,时效虽然只有短短一刻钟,但这一刻钟内却绝对无人能察觉。
“不行——”
淮夷宛仍然不甘心,盯着沉璧的脸道:
“就算你是男人,那也得让孤雪道君见过才行,否则他定会认为是我从中作梗——”
芃芃挤在二人中间,有些兴奋地问:
“这么说,你要强行带我师兄走了!”
淮夷宛刚想说是,但看见芃芃兴奋得眼睛都在闪光的模样,她又有些心生疑虑。
她要带人走,这小孩子兴奋什么?
“……是又如何?”
芃芃立马回头:“师尊——师姐——”
月无咎和姬殊默契转头,开始装傻。
不能再惯她爱多管闲事的臭毛病,怎么老想着给自己揽麻烦呢?
没得到回应的芃芃仍不气馁。
“阿雪——秋秋——!”
长尾山雀扑腾翅膀而来,还有雪豹闻声从树上一跃而下,震得地面微微撼动。
淮夷家的人见芃芃召来了两只灵妖,神色微凝。
但还好,这只雪豹尚不能言语,大约也就修炼百余年,他们这边有几十个筑基期修士,再加十个金丹修士,一只百年灵妖不足为惧。
至于那只小灵雀——忽略吧。
棠芳掌门见势不对,立刻出声,试图缓和气氛:
“我允你带修士入我九重山月宗,是给却邪山庄面子,但若淮夷小姐在我宗门大打出手,恐怕淮夷家族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淮夷宛当然明白,她也不准备出手。
带人进来完全是为了震慑这帮小门小派的修士,她要是真的动手,那岂不是她理亏?
“掌门放心,我只是想请这位宿师兄跟我回一趟天枢门——”
淮夷宛笑盈盈地说出这句话,手上却紧紧拉住了沉璧的手腕,芃芃自然不会眼看着沉璧被人带走,于是也拉住了淮夷宛的手。
这小姑娘真碍事。
淮夷宛下意识就要甩开她的手。
但她发誓,她的力气真没用太大,至少绝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夸张的弧度被甩飞,还撞倒了院子里的石灯!
“哎呀!”
完全是在演戏的芃芃慢动作般轻飘飘跌倒在地,她捧起地上早就裂了缝的石灯,泪盈盈道:
“我师尊的七彩琉璃宝灯碎了!你赔我灯!”
淮夷宛:“……”
你当我傻吗!明明就是你自己摔过去的!根本就没人碰到你吧!
而且你那破石灯和七彩琉璃宝灯这六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你是怎么能小小年纪睁着眼说瞎话的啊!!!
灰衣属下显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跨步上前就要去抓芃芃。
“你这丫头——”
芃芃立刻与阿雪肃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雪心领神会地冲了上去,那灰衣属下还没碰到芃芃的一片衣角,就被阿雪用身体挡住。
下一秒,弹跳力极佳的雪豹就在万众瞩目中,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惊人的弧度,然后——
一脚踢塌了月无咎的茅庐。
踢塌了。
塌了。
九重山月宗的弟子们全都看得傻眼。
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虽然那灰衣人确实是想要动手来着,但天可怜见,他根本没来得及真的出手,阿雪完全是自己铆足了劲,在对方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就故意跳起来砸坏了茅庐。
……说起来,平邪峰打算修房子这件事,是不是计划挺久的了?
众人再看还在地上躺着的芃芃——
她偷偷冲阿雪比了个拇指。
九重山月宗的弟子们欲言又止。
月仙尊为了盖新房子,已经……不惜派出弟子和弟子的灵宠出来碰瓷了吗?
月无咎:“……”
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上次被长生门找上门的时候,月无咎还暗暗觉得羞耻,但这一次,他面对众人的谴责目光,已经可以十分坦然。
月无咎微微蹙眉,煞有其事道:
“淮夷小姐,您这就不太合适了吧,我这茅庐才修好不久,竟就被你们这么砸塌了?”
近墨者黑的姬殊也加入敲诈阵营:
“我师妹才五岁,你们就能对她下此毒手,我九重山月宗确实是个小宗门,但你们淮夷家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吧?”
沉璧看了看月无咎,又看了看姬殊。
她觉得自己由于过于正常,有些格格不入。
为了显得自己合群一些,她抱起躺在地上的芃芃,握住小姑娘的手:
“……芃芃,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医修!”
淮夷宛气得脑子嗡嗡响。
找个屁医修!
以她刚才那仿佛慢速播放的摔倒动作,能擦破一点油皮都算她失手!!
演得相当入戏的芃芃回握住沉璧:
“……师兄别担心,我已经给长生门的薛师兄传讯了,薛师兄说他很快就带人过来救我的!”
淮夷家的人一听长生门,暗道不好。
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大张旗鼓地闯入九重山月宗,只因为九重山月宗是势单力薄的小宗门。
但长生门却不同。
医修地位超凡,长生门又是修真界第一医宗,若让他们见到此情此景,无论如何都是他们淮夷家理亏,届时此事在四圣中传开,必然引起修仙宗门与修仙世家的矛盾。
“……赔!我们赔!”淮夷宛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今日砸坏的东西,我们一概赔偿,绝不赖账!”
躺在美人姐姐怀中的芃芃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唇边泛起一丝狡黠笑意。
敢欺负我温柔美丽的二老婆。
新房子,拿来吧你!
第20章
长生门的大师兄薛九辩带人赶来时,见到的就是平邪峰上一片狼藉的模样。
而在场的除了九重山月宗的人外,就是一众衣上绘有白云叠翠家纹的淮夷家修士,个个重装凛然,完好无损。
薛九辩让弟子去查看废墟中的灵妖,自己扶起了芃芃。
“芃芃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见外人来了,芃芃立马可劲卖惨,眼泪挤不出来,也要装作气若游丝的模样:
“他们非要说我师兄是他们认识的人,还,不经过掌门同意,就要带走我师兄……我不许他们走,他们就要推我和阿雪……”
这话说得令九重山月宗的人分外舒心。
事情虽然就是这么个事,但他们做大人的却不能将这话说得如此偏向他们,否则只会显得他们偏颇。
但身为小孩子的芃芃说出口,就不叫偏颇,那叫实事求是。
再加上眼前倒塌的茅庐,还有废墟中一身尘土正在舔毛的阿雪,都让这番话看起来可信许多。
——前提是,薛九辩没发现芃芃毫发未损的话。
但薛九辩并未拆穿,而是抬头看向淮夷宛:
“淮夷小姐,你对此有何要解释的吗?”
淮夷宛脸色铁青,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身旁的灰衣下属开口将他们来此处的缘由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前面倒说得合情合理,只说道最后芃芃碰瓷这里有些含糊。
他当然知道是那小丫头碰瓷,可若不是他们先有动手的意图,这碰瓷也赖不到他们身上。
薛九辩听完,心中已大致有数:
“恕我直言,淮夷小姐不请自来,换做我长生门是绝不允许你还带这么多人入宗的,棠芳掌门宽宏大量,你们却将平邪峰毁得一片狼藉,不知淮夷小姐准备如何解决此事?”
淮夷宛恨得牙牙痒。
她何尝不知道碰瓷那小孩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但长生门与九重山月宗皆是修仙宗门,本就是同一阵营,自然会偏向她。
而且她也不能喊冤,她带数十名修士闯入九重山月宗是真,平邪峰被砸也是真,不管是淮夷家的人砸的,还是他们自己砸的,此事传扬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淮夷家仗势欺人。
欺负九重山月宗事小,但若是挑起了修仙世家与修仙宗门的矛盾,后果可就严重了。
世家和宗门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这么多年的平衡,若是让淮夷家挑起了两方战火,其余几大世家也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淮夷宛只得压下心中不满,抿出一个笑来:
“自然是如数赔偿。”
说完就让手下将一张三十万灵石面额的票据交给了芃芃。
拿到了灵石,芃芃浑身都不痛了,立马转着圈圈转到了月无咎等人面前,把票据举得高高的给他们瞧。
“盖新房子!给阿雪和秋秋盖个大的!”
姬殊嘴角微抽,蹲下来给她掸掉衣服上的尘土,无奈道:
“你还真是胆子大啊……”
假摔还敢叫人家长生门的医修来,真是一点也不怕被拆穿,难不成她看着神神叨叨,其实心里对宗门与世家的矛盾心知肚明?
芃芃当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富贵险中求!这不就靠她求来了大房子吗!
淮夷宛看着欢欢喜喜的芃芃,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今日算她棋差一着,但既然暗亏已经吃了,人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
“月仙尊,棠芳掌门,今日事实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孤雪道君之徒与我有些恩怨,事关我的清白,无论此人是不是她,我都要将他……”
忽而间,月无咎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
“阿宛,莫要再胡闹了。”
层云尽头,天光大亮之处,一道身影浮光掠金而来,他面色凝重如冰封,虽是孤身一人前来,气势却有如千军万马,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天枢门掌门孤雪道君。
沉璧默然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师兄!”
淮夷宛见到能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带着满腹委屈朝他跑去。
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孤雪道君打断。
“事情我已知晓,你今日此举,很不妥。”
孤雪道君一句话就堵死了淮夷宛告状的话头。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很快就落在了竭力隐藏在人后的沉璧身上。
此时的沉璧穿着九重山月宗的男装门服,脸上一点脂粉也无,她眉眼英气,就算不用阴阳逆转丹,穿上男装也有雌雄莫辩的隽秀。
孤雪道君眼眸幽深,如黑暗中忽明忽灭的烛火。
半响,他转头:
“我师妹自幼家中娇惯,行事随心所欲,给诸位添麻烦了,还请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同她计较,今日我天枢门欠九重山月宗一个人情,若有需要,尽可向在下开口。”
说着,就将仍有不满的淮夷宛拉至身后。
娇小的少女笼罩在男子宽厚身影下,像是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与对面的沉璧,划开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这一切沉璧并不意外。
她知道,就算淮夷宛捅破了天,孤雪道君也会站出来替她收拾烂摊子,谁让微生家从前欠了淮夷家的恩情。
为了报恩,孤雪道君可以娶淮夷宛。
为了报恩,第一世时,他也可以剜下自己徒弟的金丹来给淮夷宛做药引。
沉璧轻轻垂下眼眸。
芃芃只觉得这中间有她看不懂的暗流涌动,至于具体是什么,对只看过各种中二故事她实属超纲。
倒是围观全程的夜祁翘着二郎腿悠闲开口:
【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师尊喜欢的根本就是他这位徒弟,他虽然护着那个淮夷大小姐,但眼睛就没从他徒弟身上移开过。】
芃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上次见到这位孤雪道君,他一听到别人说他喜欢自己徒弟就勃然大怒。
怎么真见到了,自己反而挪不开眼?
夜祁:【哼,所以说这些臭道士虚伪呢,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搞得好像真有血缘关系,修道修得人都傻了,还不如我幽都灵妖自在随心,也没见耽误修炼。】
天枢门在修真界中地位特殊,孤雪道君也一贯独来独往,嫌少有这样向外人讨人情的时候。
棠芳掌门与薛九辩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棠芳掌门:“此次未能替道君寻到弟子,实属遗憾。”
孤雪道君却目不斜视,淡淡道:
“宗内命魂灯仍在,是她自己不愿回来,既然如此,若三日之内她还未归,这弟子……不要也罢。”
沉璧长睫微颤。
再抬头时,唇边已抿出一个释然笑意。
“孤雪道君,一路走好。”
那双幽蓝眼瞳沉沉凝望着她,似有无数话语沉淀在他眼底,最终却一个字都未说出口。
淮夷宛心有不甘地瞪了沉璧和芃芃一眼,最终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孤雪道君。
芃芃目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