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
她是来替别人代课的,她只会来代课三日,之后就再也不会来上这门课了。
于是三日后,拿到留影珠的赵昊美滋滋躺在床上,开始一边吃零食一边躺着上课。
听说这门灵妖概论课虽然与考试无关,但用来充实课余知识不错,他准备当睡前故事听听。
但事情从那一声“我叫赵日天”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大老虎和大狮子是什么?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又是什么?
为什么元昊仙尊用那么敬重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他成了灵妖概论课的课代表??
第四日,一夜未睡的赵昊顶着黑眼圈来到了元昊仙尊的课堂上,准备一个滑跪向仙尊承认错误。
“仙尊!对不起,您听我说,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元昊仙尊眯着眼打量他半天:“看着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昊,仙尊对不起,我……”
“赵昊?没这个人啊,你走错了吧——赵日天呢?赵日天道友还没来吗?我还想着上课前在与她聊聊杀生丸与犬夜叉的故事呢——这位赵昊道友,走错学堂了就赶紧去找吧,错过了点名可是要扣分的……”
被元昊仙尊无情关在门外的赵昊心如死灰。
昆仑墟的弟子们到了上课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各自该去的学堂。
只有他一人,不仅痛失本名,还痛失学分。
路过此处的月无咎朝下面看了一眼。
都上课时间了,怎么还有弟子在外游荡?昆仑墟的弟子也有偷懒的啊。
罢了,这都不是他这个小宗门长老该操心的事。
月无咎越过昆仑墟无数眼线,在护山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无比顺利地来到了据说已经闭关百年的掌门燕归鸿的洞府。
为求礼貌,他还是敲了敲门。
“师兄,开门,是我。”
师弟来取你项上人头了。
—
第60章
意料之中的,洞府内无人应答。
月无咎抬手触摸洞府外的结界。
灵光流转间,大乘期修士的浑厚灵力笼罩其上,若要破开结界,势必要牵动与之相联的护山大阵。
而护山大阵乃集昆仑墟数位大能之力结成,所以某种程度来说,这结界可以说是凌虚界最坚不可摧的存在。
但此刻——
轰隆!
剑光纵横之处,结界被一股蛮横冲撞的灵力强行劈开一条裂缝。
同一时间,整个昆仑墟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
月无咎正了正因风吹歪的帷帽,抬脚走入了燕归鸿的洞府。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世来这里时,无论是破外面的结界,还是避开洞府中随处可见的险境,都颇废了他一番功夫。
但第九次来,月无咎已经能精准避闪,如入无人之境地直达洞府最深处。
“——何人胆敢擅闯光霁道君洞府!”
燕归鸿的静修之地就在眼前,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无咎回头看向赶来阻止他的公仪澹。
这位掌门首徒看清来者后瞬间变了脸色。
白帷帽,琅霄剑,公仪澹虽然知道月无咎就是万古剑皇,但此刻见他真的扮做万古剑皇现世的装束,还是免不了一惊。
而他身后并不知万古剑皇身份的弟子们已经惊呼出声。
“……是万古剑皇?”
“剑皇不是避世多年了吗?还以为他已经仙逝了……”
“难怪这太微结界能被破开……他闯入此处意欲何为?”
“不管意欲何为,凭我们之力,恐怕都阻不了他吧……”
数十名昆仑墟弟子面露惶然之色,齐齐看向前面领头的公仪澹。
公仪澹也额头浸汗,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阁下擅闯我昆仑墟掌门洞府,不知所为何事?”
与方才气冲冲赶来时的那句话两相对比,真是实力使人礼貌。
月无咎颇为苦恼。
前几世他不计后果,一律阻他者死,这群一心维护掌门的弟子自然死伤无数。
但这一世却不同了。
那日在魔尊寝宫中,除了围绕五行之物和魔门的信息之外,魔尊还跟他提及了一点:
莫要动怒,莫造杀孽。
因为他得到夺取仙根的命令时,燕归鸿特意要求他一定要让太清都的掌门或弟子伏辰动手。
魔尊起初不解其意,后来得知那身负仙根的弟子也是太清都弟子后才明白——
或许这份怒气与杀孽,也是燕归鸿想要得到的一部分。
“找你们掌门闲聊几句而已,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
公仪澹:“师尊闭关百年,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期,即便阁下是师尊旧友,此时来打扰恐怕也不合适……”
“合不合适,我来都来了,更何况他这关键期关键都五百年了,想来也是飞升无望,打扰一下又如何?”
月无咎懒得与他废话,抬手掐诀:
“彻微玄景门,焕朗彻空同,至道由静默,当见三素宫,开经玄蕴——破!”
石门轰然炸开,公仪澹欲阻拦,月无咎连剑都未拔,反手甩出一道灵流,将身后众人击飞在地,于一地碎石中踏入静室。
待看清里面情形之后,他蹙眉。
里面无人。
“燕归鸿去何处了?”
被月无咎提溜起来的公仪澹额头青筋毕露,艰难回答:
“我……不知……”
“你是燕归鸿的首徒,你怎会不知?”
“师尊有事……皆遣神识传讯……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擅入……”
月无咎心下一沉。
不对劲。
前几世虽然他来杀燕归鸿的时机不尽相同,但没有一次扑空过,为何偏偏这一次有了变数?
燕归鸿不在洞府内的这个变数,是巧合,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杀燕归鸿这件事是否也是燕归鸿自己的期望?
想到这里,月无咎心中觉得不太爽快,那双新月般的长眸开始冷淡的打量公仪澹。
仿佛从月无咎的眼神中读出了“要是杀了徒弟能不能引出师尊”的思考,公仪澹立刻回答:
“师尊收我为徒,完全是权衡利弊,安抚世家,你若杀了我,师尊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对他本无什么价值的徒弟,你想要达成的目的,并不能办到。”
啧。
倒是很会说服人。
除了燕归鸿外,月无咎本就无心大开杀戒,闻言松开了扼住公仪澹的那只手。
“这就是传说中象征着宗门与世家化干戈为玉帛的师徒情谊?”
当年大战之后,燕归鸿收公仪家的子弟为第一个徒弟,还被称为凌虚界的一桩美谈。
公仪澹喘匀了气,哂笑:
“不过是上位者之间的利益交换罢了,阁下高瞻远瞩,怎会与那些愚昧凡人一样见识?大可不必说这些话来故意讥讽。”
月无咎一时有些恍惚。
回想当年,是谁立于群山之巅,头顶亘古未变的皎洁明月,一身骁勇无畏,对着云海下的巍峨世家道——
这些千年世家蝇营狗苟,独霸一方,以姻亲血脉划分三六九等,待我烧光这些凡人骨血堆叠而成的金粉楼阁,定要让这修真界万象更新,令天下贩夫走卒、村夫俗子,也能踏上仙途,得道长生!
当年誓言言犹在耳。
正因如此,月无咎看着眼前习得他师兄一身修为的公仪家本家之子,才觉得五味杂陈。
“……的确,燕归鸿不在,杀了你也无用。”
公仪澹闻言终于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下一秒,众人就见那位刚才还气压乾坤、威仪万千的剑修忽然转身,开始从将身后博古架上的法器宝贝一件一件收入自己的芥子袋中。
公仪澹等人:?
哈喽?他们看上去像是死人吗?
“我与师兄多年未见,着实思念,既然他不在,我就带些他的东西回去,勉强睹物思人吧。”
以前来昆仑墟,都是杀完了事,连颗草都不会带走。
现在拖家带口,不顺手带点东西回去总觉得可惜。
几个昆仑墟的弟子有心想拦,但是见公仪澹都不敢阻止,他们哪敢说什么。
只是在心中默默想——
说好的天下第一,万古剑皇?
说好的神秘大能,凌虚界最接近飞升的第一人?
怎么……总觉得高冷之余,多少有点穷酸呢?
月无咎在公仪澹等人的震撼目光中,风卷残云地将燕归鸿的洞府洗劫一空,半颗灵石都没有给他剩下。
……不过这样也好。
牺牲一些无足轻重的法器,换昆仑墟无一弟子伤亡,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只需要等月无咎离开,再想办法将月无咎来过的事告知掌门即可。
与此同时,月无咎收到了来自芃芃的一条玉简传信。
“是公仪芃的师尊吗?麻烦您来昆仑墟一趟,关于您的徒弟替我们宗门的弟子代课一事,恐怕我们得当面谈谈。”
公仪澹等人不知道玉简传信的内容。
只感觉到月无咎周遭的气息瞬间沉重起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刚落下的心又瞬间悬了起来。
出事了?他要变卦?还是要大开杀戒?
月无咎:都不是,只是一个怨种师尊要替他的徒弟去开家长会了。
月无咎于无人处收好了帷帽,换做了平日九重山月宗长老的打扮。
见到元昊仙尊时,这位仙尊先将他打量一遍,眼神十分复杂,既带着几分谴责,而这谴责中又带着几分月无咎不太明白的隐隐嫉妒。
给人代课的芃芃和找人代课的弟子站在廊下,正在相互推诿责任:
“我只是让你代个课,没让你给我竞争课代表!现在被发现了你得负责!退钱!还要赔偿我的学分损失费!”
钱到了芃芃的手里,她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小姑娘理直气壮地争辩:
“你让我代课是我有没有给你好好的录完课吗?我不仅没有让老师发现你不在,还给你争取到了让大家眼前一亮的表现,你一来就可以享受我给你准备好的排面,这位赵日天道友,我不多收你钱你就该偷笑啦!”
“……我不叫赵日天!我叫赵昊!”
痛失本名的赵昊气得冒烟。
听完这两人的相互推诿,元昊仙尊显得十分痛心疾首。
“学堂讲课,怎能假手于人?赵道友,你此等行为,对道法还有何敬畏之心?”
芃芃见状偷偷嘲笑:
“哈!你挨骂了吧!”
“笑什么,还有你!”
元昊仙尊的视线唰的一下落在芃芃脸上,她立马乖巧站直。
“小小年纪本该在师门专心修炼,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把时间花在该学的课程上,这是因小失大!误了前程!”
芃芃还以为这位仙尊要怪她没有报备昆仑墟就来偷师,没想到话外虽然是责骂,实际上却是为她的修行而操心。
于是芃芃没有争辩,老老实实垂下头挨骂。
月无咎刚从旁边一位弟子口中得知芃芃一节课拿下灵妖课课代表的英雄事迹,心中还有几分骄傲。
不愧是他的徒弟,小小年纪,就能将这些昆仑墟的书呆子说得一愣一愣。
“还有这位月仙尊——”
公仪澹屏退众人暗中跟来时,就见自家一无所知的元昊仙尊对身旁的银发仙尊怒目而视,全然不知道这位眉眼淡然的仙尊方才差点在昆仑墟大开杀戒。
“你这小徒弟年纪虽小,脑子却灵光,又见多识广颇有博学,应该好好培养才是,怎么能让她小小年纪就操心钱财之事呢?你这位师尊当得很不称职啊!”
公仪澹:……仙尊!您不会云就不要云!
公仪澹听得胆战心惊,刚才在洞府中被月无咎掐脖子的阴影还在,他生怕月无咎一生气就将元昊仙尊一剑噶了。
然而月无咎闻言却十分谦卑,半点没有方才劈开结界的气魄。
“元昊仙尊说得对,是我家徒弟给您添麻烦了,我平日也挺忙的,对这孩子疏于管教,让仙尊操心了,芃芃过来,跟元昊仙尊道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芃芃:“仙尊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元昊仙尊早就消了气,但面上还绷着:
“下次想来听我的课,就光明正大的来,不过你自己该做的课业得完成好,你师尊若是惫懒,你这个做徒弟的也可以多提醒他,修仙是给自己修的,不是给师尊修的,得自己主动修炼,你可明白?”
芃芃深以为然地点头:
“明白!我师尊确实好懒的,他每天都睡到中午才醒,天刚黑就说困了,我让他再给我示范几遍没弄懂的剑招,他就让我去找师兄,诶,我能有今日的成就,确实都靠我自己自觉呢……”
月无咎:“哦?是论道考试考倒数第一的成就?”
芃芃:“……师尊!倒数第一这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吗!”
月无咎:“那为师睡懒觉你不一样天天拿喇叭到处宣传吗?”
相互拆台的师徒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溢。
暗处旁观的公仪澹眸光晦暗,心绪复杂难言。
他在公仪家败落后的时代出生,一出生就得知自己的使命,他是公仪家派往昆仑墟的棋子,是稳住公仪家的颓势,象征修仙宗门初创后昭示自己仁慈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