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作为她的师父，连清也没有在她的身上收到过任何的感情回馈。
恭敬当然是有的，就像普天之下的徒弟对师父那样，可要说是仰慕、亲近、撒娇，这些情绪根本没有出现在唐元晴的身上过。
唐元晴是连清收的第一个徒弟，虽说不用操心，但冷冰冰的大徒弟却也让他这样的天才饱受挫败感，怀疑自己没有给大徒弟带来足够多的安全感，让她没办法像个正常小孩那样。
最后，还是他的师父公良西把唐元晴带过去亲自教导，一方面是因为这事，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徒弟的天赋极为出色。
这一次倒多亏了二徒弟千风，没有让大徒弟带其他人出门，只把三师弟申屠明丢给她带了出来。
以往，唐元晴出门历练，更多是像个“打手”一样东征西战；但照顾万法门其他弟子、处理善后这些杂事，多是由随行的长老或是其他人负责，她打完架就直接回宗门了，很少与人交流。
连清暗自点了点头。
二徒弟的方法不错，下次再有什么事情，他也只丢个小徒弟给大徒弟带，让她必须操起心来、与人多交往。
唐元晴看自己的师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忍不住问：“师父，这金丹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事，这事等叶奎辛到了再说。”连清摆了摆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大徒弟这一趟出门，可不只是和三徒弟申屠明的交往多了起来，蓬山派这对兄妹同样如此。
听着师父的话，唐元晴第一次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她上前一步，忍不住戳了戳师父怀里「一二三」的脸蛋，闷闷不乐地问：“这小孩要怎么办？”
她明明知道「一二三」从何而来，可她的手机却没有办法把人给收回去，只能像任何一个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的人似的，为这小孩发愁。
连清：“就算是你俩合力突破到了金丹期，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或许，这与你们两个都领悟了道力有关？道力的本质就是创造一切。”
别看唐元晴和叶奎辛都有道力，但这玩意可不是烂大街的产物，有很多渡劫期（90-99级）的修士，终其一生都未能领悟道力的本义，更谈不上拥有道力。
连清：“别担心，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无妨，我们万法门多养一张嘴不是什么难事。”
万法门历来有收养孤儿、弃婴的传统，等这些孩子长大，在修行一道上有天赋的，就留在内门；没什么天赋的，就去外门学一项手艺，养家糊口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唐元晴到宋思菱，师门的姐妹兄弟四个都是这么来到万法门的。
一边说着，连清从「一二三」的颅顶的多个穴位上拔下了一根又一根银针.
“明明你和叶奎辛的灵力都不是暴戾类的，这孩子的戾气怎么这么重？暂时无法根治，这段时间先让他跟着我。”
“好……”
唐元晴心想：戾气重可能是因为这小孩是个僵尸吧……
屋外。
叶奎辛和柳华一来，看到的就是门外的两个脑袋。
在柳华的强力要求下，叶奎辛换了身衣服就来万法门所在的独立院落，想拜托连清尊者帮自己看看：幻听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申屠明和宋思菱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台边。
“听到了没？”
“师父到底是师父，他设下的绝音障我们怎么可能偷听得到？”
两人只能戳破窗户上的一层纱，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们研究着唇形，试图看出两人说些什么。
申屠明：“你到底懂不懂唇语？不懂就闪开让我来看，兴许我还能猜出一些来。”
宋思菱：“我懂！我跟山下的王瞎子学过一个下午呢。”
申屠明突然站直了身体，一把掀开自己的小师妹，高声质问：“你特么跟瞎子学唇语？！”
“咳咳……”叶奎辛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这么一出画面。
听到咳嗽声，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同时回过头来，齐齐看向他。
紧接着，申屠明和宋思菱就感觉有一阵风从门内吹来，两人齐齐被掀到三尺开外。
门打开了，师父的声音也从门内传来，“蓬山派的叶奎辛？你进来。”
叶奎辛一走进去，门又自动合上了。
两个毛茸茸的脑袋立刻又凑回到窗台边，还有一个脑袋在另两个脑袋的怂恿之下有些犹豫，“我们这样偷听会不会不太好？”
申屠明：“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和你哥哥说了什么？”
柳华诚实地点了点头，“想。”
于是，三个脑袋在窗台边排成一排，轮流着在那个被戳穿的窗洞上辨认唇语。
**
汇灵眼内。
聚灵花都化成了灰，尸首和血迹都被打扫干净，但被砍、被劈的黄铜圆台仍留在原地。
一个身影在其间来回穿梭，他试图通过每一处灵力痕迹复原出当时的战斗招式和场面。
这人藏在漆黑色的披风中，只露出了一点紫黑色的鞋头，“有趣，这就是「正道双星」加起来的威力吗？看上去还不赖。”
离这个男人不远的地方，他的下属单膝跪地正在请罪，“左尊魔使大人，是小的没有想到两个区区金丹期的娃娃也能毁了法阵，幸好我们没有把所有的宝都押给李家……”
“哼！”被称为左尊魔使的人冷哼一声，“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不管我们有没有把所有的宝押到李家，这事既交给了你，你就应当办妥，而不是在这里推卸责任。”
眼看那么大一顶锅盖就要压到自己的头上，那个下属似乎有些慌张，“可是，大人！您先前也说过，这个法阵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也没有机会再说完。
左尊魔使看着地上的尸体被漆黑色的杀力腐蚀一空，也消失在汇灵眼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所以，看来看去你们到底从唇形里看出了什么？
宋思菱：我看到了“道侣”！
申屠明：我看到了“双修”！
柳华：我好像看到了“入赘”“嫁妆”什么的……
第21章 访客模式
叶奎辛像是被锤子砸了脑袋似的，整个人被砸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合力突破是要双修的道侣才能做的事情”，那他和唐元晴怎么做到的？
连清像是没有注意到叶奎辛的神态，他继续往下说：“玄清老祖和银月长老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在洞虚期（60-69级）结为了道侣，双修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谓的双修，不是指做XXOO那样的事，一般是指男女两位修士一起修炼，达成“你的灵力中有我，我的灵力中有你”的成就。
道分阴阳，而人类天生分为女、男两性，两者在体质上就有所区别，这与拥有的灵根和灵力属性无关。
无所谓哪一种体质更好或更坏，就像不能评判阴更好、还是阳更好那样，它们都只是道的一种分支。只有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无限逼近道的本质，从而领悟道力的存在。
不过，唐元晴和叶奎辛合力突破的情况，与玄清老祖和银月长老那时又不太一样。
两位前辈尝试合力突破的时候，不光已经双修多年，当时他们都已经是大乘期（80-89级）的修者，灵府内的金丹早已稳固，两人合力突破的是渡劫期的门槛（90级）。
而唐元晴和叶奎辛两人之前都处于辟谷期（30-39级），金丹尚未凝结，他们合力突破，破的就是金丹期的关口（40级）。
金丹对修士的重要性非同一般，会带来质的飞跃。
如果金丹凝结得好，修士在未来的修行之路上往往一帆风顺；要是凝结金丹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修士的修为从此停滞不前，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连清：“依我来看，你们俩现在的金丹不是坏事。”
在开诚布公前，连清先后给唐元晴和叶奎辛做了检查，发现：两人的金丹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都是两颗金灿灿的球体抱在一起，但这似乎没给两人的身体带来什么隐患。
从唐元晴的角度来看，金丹之于她，就好像是充电宝之于手机，灵府内的双金丹就像是一个手机有了两块电池，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套逻辑在叶奎辛的身上也适用。
连清：“我暂时搞不明白双金丹出现的原因，虽说现在没什么隐患，但你俩的关系却因双金丹而就此绑定。未来，你们的道侣若不是彼此，恐怕对方会非常介意这件事情。”
的确，在修真界里，道侣和双修是两个概念。
道侣更像是两个人面向社会的身份，有一纸婚书来证明两人的关系；而双修是只介于“你和我”之间的关系。道侣不一定会双修，可双修的一般都是道侣。
试想想：一名男修和一名女修结为道侣，可在共同生活以后，才发现自己的道侣早已经和别人双修，而且是不可逆、不可撤回地形成了双金丹，心态不好的人可能直接梗死在原地。
连清一锤、一锤地砸下来，不光是叶奎辛，就连唐元晴也懵了。
这些话在她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句都没有跟她讲，而是直到现在才一次性全部抖出来。
连清看向叶奎辛，一脸诚挚地说：“这事，是我大徒弟对不住你。她只是在玄清老祖的手札上看到了合力突破的方法，却不知道这两人早已结为道侣。你且放心，我们万法门会竭尽一切地补偿你。”
唐元晴：？？？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她是一个被苦主找上门的渣女呢？
叶奎辛仍然处于懵圈状态，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连清：“不用急着回答，或许你可以先与宗门的师长们联系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先知城马上就要举办盛会，你宗门应当也有人出席，到时见了面一起商量也可以。”
看叶奎辛的状态，连清生怕他一口回绝了万法门补偿的事情。
要知道，万法门家大业大、富得流油，各类藏宝也数不胜数。类似于这样的不加限制的许诺，可不多见。
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叶奎辛一脸魂不守舍，他还在想：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柳华紧跟上去，叽叽喳喳地问：“怎么样？连清尊者说你的幻听还有法子治吗？”
叶奎辛：“没有幻听。”
在检查金丹的时候，连清一并也检查了他“幻听”的毛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身体和灵力都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下次又幻听了，可以再来找连清。
柳华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叶奎辛走得更快了。
说实话，在今天以前，叶奎辛从没有考虑过什么道侣、双修、情啊爱啊的事情。
在他的心里，人生只应当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修行、悟道。
而在万法门所在的独立院落里。
连清挥了挥衣袖，门再一次关上了，正凑在窗台边试图偷听的申屠明摔了个大马趴。
唐元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焦急的表情，“师父，你怎么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呀……？”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难道为师还能偏袒你吗？”连清一本正经地说：“玄清老祖和银月长老的关系都不记得，等回了宗门，你去把宗门史载抄一遍。”
事实上，连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这一趟出门历练，他似乎发现了让大徒弟多与别人产生联结的正确方法。
依他看，蓬山派的叶奎辛很不错，两个小鬼自己把金丹融在一起了，这看起来更像是天意，他撑死就是顺水推了一把舟。生命那么长，谁又敢说这两人绝无在一起的可能呢。
唐元晴没察觉到连清的良苦用心，她仍纠结于灵府内的金丹，“师父，这金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没看到过双金丹的情况，在万法门的记载中也从没出现过。”连清心想：不管是唐元晴还是叶奎辛，两人都是同辈人中的天才，会碰上这种从未记载过的事情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唐元晴：“大不了我把双金丹取出来，割一半还给他就是了。”
连清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那他呢？他的灵府内也是双金丹，难道你也要让他剖一半还给你吗？”
唐元晴沉默不语。
连清的声音软了下来，“师父知道你怕欠别人的人情，也不想师父替你担下什么补偿。可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就是在互相麻烦和互相帮助中产生的。这一次，是师父替你担下了；下一次，如果师父遇到什么事情，你也要来替我担下。”
唐元晴想反驳，即便师父没有替她担下任何事情，她也会在师父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
可很明显，师父不是单指这一件事情，如果把这一套理论挪到她和叶奎辛身上，两人灵府内的双金丹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这样的联结也会发生在她和叶奎辛身上吗？
未来，如果叶奎辛遇到危险，她会像是想救师父那样义无反顾地去救他吗？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连清说完就让唐元晴出去，把「一二三」留下来亲自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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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思绪仍然乱糟糟的。
她思考了很久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联结问题，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师父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推翻了她的世界观。
她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可对于上一世的经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自己曾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心里明白：现在抱有的一些观念都是从上一世继承而来的。
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产生任何联结，每个人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饭可以一个人吃，衣服可以一个人买，房子可以一个人住，工作可以一个人独立完成。
即便这样，社会也依然会井井有条地运转着。
这有什么不好吗？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唐元晴选择放弃思考，她直接入定，内视灵府中的手机。在手机升级后，她还没有来得及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其中的功能和模块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