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不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义明摇头，“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有你的工作，苏家的烂摊子......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如果她放下手头一切的事，专心继承苏家，和他一起努力倒还有一丝希望。
但苏义明不想道德绑架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开开心心做想做的事。
她自己觉得有价值，才有价值。
而不是为了所谓他的心血他的家业而放弃她想要的人生。
苏甜直直望着苏义明的眼睛，恍然发现，他真的老了很多。
再不是她刚回苏家时，那个意气风发精神头十足的苏义明。
他沧桑了，眼眸不再那么亮，参杂许多担忧与无奈。
苏甜有时候会想，如果这里的爷爷和她真正的爷爷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一样，那么苏义明和陈春秀是否也和她真正的父母一模一样呢？
那她也算了却一个遗憾，总算知道自己父母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有什么喜好。
“父母”这个词，在她记忆里不再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
苏义明仍然不愿在苏甜面前多说，也许是不想让她太担心，也许是害怕自己伟岸的身影就此崩塌，也许是这么喜庆的日子不愿意提起这种事情。
在苏甜的追问下，他只是敷衍两句，就去招待其他客人。
苏甜问不到，但这次，她不想就此作罢。
正好，苏依心也在。
苏甜直接去问苏依心。
她比苏甜所预料的还要干脆，直接就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苏甜越听，才越觉得心惊胆颤。
原来苏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刚刚郭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苏家真的就已经到了快要破产的边缘。
苏依心皱紧眉，责备苏甜，“那时候，苏氏集团的资金流那么紧张，你却还要爸爸投这个资。”
“是，爸爸疼你，所以他拆东墙补西墙，想尽办法把这个连锁超市开起来，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现在好了，你的工作圆满完成了，领导夸你了，评优评你了，那你知道苏家现在怎么样吗？现在苏氏集团到处都是窟窿......”
“苏甜，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私。”苏依心板着脸，指责苏甜，觉得苏甜简直是一个祸害。
但苏甜岂是能被别人影响判断的，她略一思忖，冷静平淡地反驳道：“你说得不对。”
“首先，我并不是自私，建议爸投资这个，不是为了我的工作成绩，而是这个项目的确能挣钱，对苏家有益。并且也能为社会创造价值，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其次，苏家出现危机，并且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是我害的吗？不是。相反，我促成眼前这家连锁超市的建成，说不定反而给苏家带来转机。”
“最后，希望你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苏甜说话很平静，语气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似乎不是生气，而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杀伤力更大，她的情绪越淡，苏依心的脸色就越难看。
到最后，苏依心灰溜溜走开，低垂着头。
她说不过苏甜，但还是很不服。
她总觉得父亲如果不帮苏甜，拿投资的最后这点钱去干点别的，说不定就能救活苏家了。
......眼前这个连锁超市，看上去是挺红火的，但今天才第一天开业，热闹那是正常的。
以后呢？
靠这一个连锁超市就能救苏家？苏依心只想说，苏甜太没见识了。
苏依心从小在苏家，耳濡目染也接触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她无比肯定——不可能。
还是那个郭留郭老板说得对，苏甜或许工作是把好手，扶贫攻坚也很擅长，开发乡村基层都有她的能耐。
但做生意......苏甜还真不行。
想到这里，苏依心又不甘心地想，为什么父亲那么想让苏甜来继承苏家，苏甜明明一点儿都不了解做生意，他却从来都看不到自己。
......
可很快，苏依心就被打脸了。
位于老城区的这家苏家连锁超市，不止是开业几天红火，而是生意好到大家都无法想象。
开业的热潮过后，超市内仍然人满为患，天天像过节似的，前来采购的居民比开业时只增不减。
几乎每天的货品都抢售一空。
不止是蔬菜肉类，就连洗发水沐浴露这种长期消耗的日用品，也都每天卖得很好。
第一个月的销售报表出来，这间超市的业绩惊人，直接碾压苏家名下其他所有超市，利润十分可观。
苏依心从集团里的好友得知这个消息，震得半晌没说话。
“一定是新超市有很多促销活动，刺激了大家消费。”苏依心很快做出判断，暗暗安慰自己，这和苏甜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好友却不了解苏依心所想，反倒无意识说道：“说来好神奇，最近苏氏集团给每一家超市都开放了极大的折扣力度，促销方案请专门的团队共同来做，明明最后优惠的价格都一样，区域设置、货品摆放的规则也差不多，怎么就它业绩这么好呢？”
“......整整碾压了第二名一倍啊！”好友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苏依心感觉“碾压”这个词也狠狠碾在自己身上，她攥紧手掌，既不甘心，也不服气。
她特意去问苏义明，装作很天真的好奇，“爸，为什么老城区的超市业绩那么好啊？”
苏义明愁眉不展，但听到“老城区的超市”这些字眼，勉强有一缕春风吹入眉梢，抚平褶皱。
他想了想，肯定道：“应该是你姐姐的功劳。”
苏依心嘴角笑容一僵，差点失态。
为什么这也能归功于苏甜？父亲实在太偏心了。
苏义明已经有所总结，他说道：“别人都说你姐姐不懂做生意，但其实，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眼界。甜甜的眼界，不容小觑。”
当初最开始规划时，给出的老城区改造图并不是现在这样。
是苏甜提出了几点意见，并且力排众议，说服各位领导，才有了老城区改造后现在的样子。
比如苏家超市，原本不在现在这个位置，而是在东边，靠近尚老板的商场，设计者想要将两者连接起来，让消费者拥有更多吃逛玩的空间。
但苏甜却将苏家超市单独拎到另一边，反而把美食城换过去。
因此，苏家超市的面积变得更大，也拥有更广阔的停车场，周边被居民小区环绕，而美食城和商场相辅相成，虽然都有美食，但反而让吃饭的人觉得选择更多，更愿意去到那边。
而美食城和商场的建筑风格也不一样，紧挨在一起的视觉冲击与碰撞，同样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苏甜还把交通路线得更好，既把这几个重点建筑都放在四通八达的位置，又优化降低了堵车风险，无论是想乘公共交通过来还是自驾过来，都非常方便，也不会觉得糟心。
所以，不止是苏家超市赚大了，这一个月来，其他几位大投资商也都赚得盆满钵满，都庆幸自己跟随着苏义明一块投资，果然他有眼光。
不过他们也为苏义明感到惋惜，人难胜天，苏义明本身再有能耐，也抵不过大环境的收缩，时代的变化。
现在，网络高度发达，消费者们都热爱网上购物，所以连锁超市的销售额受到影响是必然的事。
而苏甜，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看到老城区的苏家超市生意很好，但还是免不了担忧。
周五下班回家，她就敲开了苏义明的书房门，直接问他。
“爸，现在超市生意这么好，苏氏集团，有救了吗？”
“......”苏义明从一堆报表中抬起头来，摁了摁疲惫的眉心，轻笑了笑，将他手中报表递过来。
苏甜接过，以前在慈吉县工作时，她就专门学习过怎么看报表，她领悟能力很强，所以就算苏氏集团的报表非常复杂，她也能理清楚。
而看完后，苏甜眼角一跳，抬头不由问：“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这报表上, 暴露出的苏氏集团的问题，远比苏甜想象中还要严重。
原来，苏家其他超市的连年亏损,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简直没眼看。
也是在这一刻, 苏甜明白了上次郭留说的话。
别指望老城区改造后的这个苏家超市可以拯救什么，它盈利再多，也填补不了其他地方的亏空。
苏氏集团这些年发展迅速, 不仅是超市，在房地产、金融、电子数码等方面, 都有一定的产业。
但大环境的冲击, 政策的变化, 让不少产业的成本增加，出现大额亏损，比如执行新租赁准则确认等等……
再加上居民开始热衷于网上购物，导致全国各大苏家超市的利润额都在下滑，难以支撑起其他副产业。
苏义明不是没有想办法。
他关停了很多产业, 甚至全国各地的一部分苏家超市, 进行了闭店。
然而闭店也是一笔大支出，让集团内本来就紧张的资金流更加捉襟见肘。
又有集团董事会投票通过的谨慎性操心, 计提了两家规模最大的苏家超市商誉减值准备，这些都让苏氏集团雪上加霜。
……合上报表，苏甜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必再多说，她也知道苏家到了怎样的绝境。
“爸，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苏义明注意到, 苏甜说的仍然只是“帮忙”。
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候, 苏甜也不会选择放弃自己的事业, 但她愿意用自己闲暇的时间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不过，如果她不继承苏家，扛起大旗的话，对苏义明来说，无论怎样都是杯水车薪。
他摇摇头，拒绝苏甜的关心，“算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老城区改造快结束了，我这边只剩一些收尾的工作，不用天天加班了。”苏甜顿了顿，“爸，这个周末我两天都有空。”
苏义明仍表示，“没关系，你不用管。”
他脸上透露出一种“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的无奈。
苏甜欲言又止，但看苏义明不抱任何希望，她知道自己与其花费力气说服他，不如自己直接去苏家各个超市看看。
不过，苏甜还是打算找个比较熟悉的“向导”，她想了一圈，发现苏依心最合适。
说出她的来意后，苏依心眼神复杂地沉默好一阵。
最后，她干巴巴地说：“你去超市看了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救活苏家。”
现在的苏家，就像癌症晚期病入膏肓，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迹象。
亏损负债太多，要是苏义明心态差一点，估计这会儿已经天台见了。
苏家经营不善的困难，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加上郭留暗中煽风点火，雇人在网上带节奏，对苏家的冷嘲热讽更是难听。
当然，针对苏甜的黑子也趁机落井下石。
有人说苏甜这“千金小姐”这么快就当到头了，回家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啊，当初那么惺惺作态的，值得吗？
也有人说苏甜就是个扫把星，以前苏家都好好的，但自从她被找回来，就各种出幺蛾子，导致苏家现在面临这么严峻的存亡危机。
本来这些事，苏义明是希望能压则压，能瞒则瞒，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公之于众的。
却被郭留提前透风出去，导致他现在的境况更加艰难。
苏依心知道，苏家已经没救了。
很快就要破产，变卖所有资产用来还债，一家人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
所以她咬咬唇，下定决心道：“好，我陪你去。”
苏甜不是擅长创造奇迹吗？
虽然苏依心不服苏甜，但还是抱着渺茫的一丁点希望。
不是为任何人，是为她自己。
……
A市有四个区，苏家超市却开了十来个，不可谓不多。
苏依心以前也偶尔跟着苏义明做点事情，所以对A市的这些苏家超市都还算熟悉。
她们的第一站，就是去这些超市。
出乎苏甜意料的是，她走了好几家超市，发现货架上的东西几乎都卖空了。
蔬菜、猪牛肉、水果这些区域，听说都是早上就抢售一空。
而那些卖零食、日用品的货架上，也只剩下一些不怎么出名的牌子或是公认不太好吃的食物。
甚至卖百货的那边，家用电器、黄金首饰、衣服包包，也都有许多顾客在购物，苏甜一路走进去，都看到不少顾客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来。
因此，她不解地看向苏依心，“各大苏家超市，生意不都挺好吗？”
苏甜想起自己看到的财务报表里，除了老城区新开的那家超市利润惊人外，往下一列的苏家超市虽然利润没那么可观，但也不差。
但道理来说，不应该走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苏依心却一脸“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苏甜。
她叹一口气，解释道：“你没看到她们买单结账时用的是什么吗？”
“不是在刷卡？”苏甜奇怪地走近，才发现顾客们拿出来的不是银行卡，而是一叠叠的卡，画着苏家超市的简易logo，泛着淡冷的金属光泽。
苏依心知道苏甜不懂，不等苏甜问，就主动道：“这些是苏氏集团发行的购物卡。”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酸道：“这不是最近都在疯传我们苏家要倒闭了，所以这些手里拿着购物卡的，都跑过来消费，免得以后没地方用了。”
苏甜点头，“不错，挺好。”
苏依心抬起眼，眼里微妙露出鄙视和无语，“姐姐，你真是不懂这些啊。这些人的购物卡有些是公司、单位发的，有些是亲朋好友送的，有些是搞优惠活动的时候充值的，但共同点是，都提前出了钱，但是没从我们超市里购物，就相当于把钱存在我们这儿。”
“而这笔钱，则会被苏氏集团拿去投资其他产业，或者用于某些计划的发展，算是被我们提前用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