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是什么?”
段西西的话刚问出口, 段扩恰好坐到他们的对面, 还带来了两个服务员, 一个放菜单和餐具,另一个则端来一壶茶。
冯季丰没有先回答段西西的问题,而是熟练地将摞在一起的三个茶杯分开, 一人一个, 然后提起水壶, 给每个人的茶杯倒上满满一杯。
“你先喝,看好不好喝。”冯季丰对段西西说。
段西西也不着急立马得到答案,捧起茶杯闻了闻,握在手心里的温度刚好好,不冷也不热,轻酌一口,琥珀色的茶水入口爽滑,初时尝到了一丝苦味和涩味,咽进去后又从喉咙里返回丝丝甜味。
“这是什么茶?有点好喝!”为了一丝回甘,段西西觉得前期的苦和涩可以忍受。
冯季丰也喝了一口,慢慢地吞进去后才说:“这是普洱茶,我的爷爷也喜欢喝。”
“那我要再喝一点,你再给我倒一杯。”
“好嘞,你的杯子拿进来一点。”
两人品茶的动作虽显生涩,架势却和对面那些喝了几十年茶的老头子一模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服务员抿着嘴巴,掩饰嘴角的笑意说:“九月特别适合喝普洱茶,消食解腻,去油刮脂,怕胖的可以多喝一些。”
段西西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捏了捏左手腕,好奇地问服务员说:“姐姐,我胖吗?”
“不,不胖!”服务员愣了愣,尴尬地笑着道。
“我也觉得。”段西西继续低头喝茶。
“季丰,你看看你要吃什么?”段扩没把服务员的话放在心上,在菜单上勾划出自己想吃的菜后,将菜单递给冯季丰。
“有水煮花生吗?带壳的那种。”冯季丰接过菜单放到桌子上,却一眼都没看,反而抬起头来问服务员。
“当然有,就在菜单最下面那一栏,你找找。”
“那我就要一斤水煮花生吧。”冯季丰郑重地在菜单上打了一个勾。
“就一道水煮花生吗?”段扩拿起菜单看了看,除了段西西点名要的两道菜,他自己还点了一道甜皮鸭,“再加一道火爆脆肠吧。”
“你只喜欢吃水煮花生吗?”段西西看够了外面喝茶的老人,将视线放到餐厅内。
“不啊,我只是特别馋,”冯季丰本想再给自己倒一杯茶,发现茶壶只剩半壶茶后又缩回手,“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什么叫采茶呢。”
“那你快说。”段西西侧过身体面向他,屏息凝神听着他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吗?茶树大概只有这么高,”冯季丰比到自己胸口的位置,“都长在山上,白天我跟着爷爷去采茶,摘头顶最嫩的心,晚上回来把茶叶倒出来晾干,然后烘烤。”
服务员先把一斤水煮花生端了上来,打断了冯季丰的思绪。
“我爷爷也种了花生,种了好多,有一亩地那么多。”冯季丰捡起一颗冒着湿气的花生,剥开后再用大拇指抠出里面饱满湿润的花生仁,一颗给自己,一颗喂到段西西的嘴边,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段西西张嘴咬了下去,嚼了几下后欣喜道:“好吃。”
“没我爷爷做的好吃。”冯季丰又剥开一个花生,把花生壳小心翼翼地收到一边。
“要是我这时候在家,就能帮我爷爷收花生了。”
“哦。”段西西呆呆地答应了一声,她没见过茶树,也没见过花生,都不知道这两样长什么样,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茶树应该种在矮矮的山坡上,茶树旁边还种了花生,冯季丰和他的爷爷采完了茶叶又去收花生,院子里会晒一面水泥地的茶叶,旁边支起一口大锅,锅里煮着的花生满得溢出来,要是被飞飞捡到了,它肯定会偷偷藏起来吃掉。
“菜都上齐了,可以吃饭了。”段扩等服务员将最后一道跷脚牛肉端到中间的位置后才拿起筷子跟段西西和冯季丰说。
“太好了,终于可以吃了!”段西西抓起放在面前的筷子,不偏不倚地夹起一片牛肉,在蘸料碟上蘸上满满的辣椒面,吹了吹后塞进嘴巴里。
牛肉入口爽滑鲜嫩,鲜美香辣。
“好吃。”段西西心满意足道。
段扩也夹了一片牛肉,学着段西西的动作,吹了吹,蘸了辣椒面后再放进嘴里。
“我还要喝汤!”段西西把左手边的碗递给段扩。
段扩便给她舀了一碗牛肉锅底的汤,“慢点喝。”
“好。”
一旁的冯季丰似乎对水煮花生特别着迷,连续吃了许多才不再吃。
段西西看着桌上堆得老高的花生壳,好奇地问:“你怎么不把花生壳扔进垃圾桶里。”
“嘿嘿。”冯季丰坐直身体,两手小心翼翼地将花生壳聚拢在一起,颇为神秘地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你快吃饭。”
没等冯季丰回答,段西西便主动给他夹了一块大鸭腿。
“你吃,是甜的。”
冯季丰点点头,抓起鸭腿骨头,毫不在意形象地在鸭腿肉上咬了一大口,甜皮鸭的外皮刷了一层蜂蜜,烤得外酥里嫩,一口下去唇齿留香,不油不腻。
“还有这个。”段西西还没等冯季丰吃完,又给他夹了一块火爆脆肠。
被筷子夹着的牛肠还冒着飘香的白烟,混着干辣椒炒得油光发亮,再尝到嘴里,麻辣劲道,爽口q弹。
“这个也给你吃。”
段西西又给冯季丰拿了一串鸭胗,在麻辣红油锅底里浸泡得红彤彤,油汪汪的鸭胗吃起来十分入味,又麻又辣,让人爱不释口。
被段西西冷落的段扩只能自己给自己夹菜吃,嘴里的味道又麻又辣,可耳朵边时不时响起的段西西和冯季丰的声音却让他心里发酸。
难道他要跟冯季丰这么小的小孩计较吗?段扩猛然意识到自己太小气后,赶紧摇摇头,左看看,右看看,将视线放在眼巴巴看着他的飞飞身上。
“我看看有哪些菜能给你吃。”段扩在桌上的四道菜看了一圈,夹了一片牛肉,伸到飞飞头顶上。
“飞飞张嘴,我看看你能不能接住。”段扩话音刚落,他的手紧跟着松开。
飞飞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掉下来的牛肉,快到嘴边时迅速地张开嘴巴,精准地接住牛肉,几口就将牛肉吃完了。
飞飞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摇着尾巴凑近段扩,十分讨好地把下巴放到他的膝盖上。
“行吧,再给你吃一块。”
吃完午餐后,冯季丰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袋,把剥出来的花生壳全部装了起来。
别人是把吃不完的打包走,而他是打包一份不要的花生壳。
“你是要在我的车里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就送你去公安局?”段扩拉开车门,转头问身后的冯季丰说。
“那个,你能等我一下吗?”冯季丰把手上的花生壳交给段西西保管,摸着后脑勺说:“我想去这附近买瓶胶水。”
“可以,记得快点回来。”
“知道了!”冯季丰头也不回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段西西低头看向手里捧着的花生壳,塑料袋没系紧,只要低头便能闻见水煮花生的香味。
“哥哥,花生壳还能用来吃吗?”段西西好奇地问。
段扩当然不认为冯季丰留着花生壳是想拿来吃,要不然为什么要去买胶水呢?
所以他笑着说:“西西你想哪儿去了,花生壳哪能拿来吃?”
段西西尴尬地“哦”了一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明明她才刚吃饱呀。
这时,余光里忽然扫到了飞飞的身影,段西西转了转眼珠,特意跑到飞飞面前,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飞飞听见了吗?花生壳不可以吃!”
飞飞被段西西突如其来的叮嘱整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委屈地哼了一声,向下甩着尾巴。
段西西本来的目的就只是想掩饰尴尬,所以说完之后她赶紧溜上了房车,手里的花生壳被她小心地放到桌上。
段扩远远看见冯季丰捏着气球和胶水气喘吁吁地跑来后才坐进了驾驶室。
冯季丰却没爬进驾驶室,而是来到后舱门。
段扩便知道他想在房车里休息一会儿,所以他没启动房车,打算趴在方向盘上眯一会儿。
身后响起段西西和冯季丰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买气球?”
“既然都到这里了,我就不卖关子了。”冯季丰盘腿坐在地毯上,将买来的胶水和气球放到地上,再把花生壳抱了下来。
段西西和飞飞一起好奇地凑了过来。
“快到中秋节了,我给你做一个灯笼吧。”冯季丰摊开塑料袋,抓出一把花生壳放到地上,再取出一个红色的气球,扣开气球的出口放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到气球里。
原本在他手中小得如拇指般大小的气球瞬间鼓了起来,冯季丰的吹得脸越红,手里的气球便越大。
“好了。”冯季丰艰难地喘了口气,一手捏着气球的嘴巴,一手把气球扯得长长的,非常轻松地打了个死结。
段西西却害怕气球会突然爆开,躲得远远的,飞飞完全没意识到气球的危险性,被地上的花生壳吸引,趴在地上挪动身体向那堆花生壳靠近。
“小馋狗,花生壳不可以吃!”冯季丰拍了拍飞飞的脑袋,然后将花生壳扫向脚下。
“飞飞不听话,我刚才都说了花生壳不可以吃。”段西西抓紧机会,趁机补一嘴说。
飞飞失落地垂下脑袋,乖乖地趴到一边去。
“我要开始做灯笼了,西西你要过来看我做灯笼吗?”冯季丰搓了搓手掌心。
“好啊。”段西西想了想,特意躲到飞飞身后坐下来。
冯季丰一门心思放在做灯笼上,只见他拿起刚刚吹好的气球,看了看之后放在地上,再拿起一个花生壳,从气球头部开始,和另一个花生壳拼在一起,每拼一个就用胶水粘起来。
为了做出来的灯笼更好看,他还特意模仿足球的形状,用花生壳粘出一个六边形。
段西西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冯季丰却得心应手,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粘,不知粘了多久,他突然高兴道:“粘好了,我的灯笼做好了!”
“做好了吗?”段西西抬头看着他手中的花生壳灯笼,红色气球被用胶水相连的花生壳包裹着,像一个竹筐。
“还没好呢,还差最后一步。”冯季丰掏了掏口袋,脸色一变道:“完了,我忘记买牙签了。”
“用牙签做什么?”
冯季丰着急地抓耳挠腮,甚至想要不要直接用牙齿咬开?
好在段扩突然说:“你要牙签,我这里有。”
段扩从驾驶座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两人,去厨房区里那里找来一根牙签,捏着牙签问冯季丰说:“一根够吗?”
“够了,够了!”冯季丰松了一口气,将气球托了起来,转头跟段西西说:“西西你退后一点,我要扎破气球了!”
“哦。”段西西捂着耳朵躲到段扩的身后去,却禁不住好奇地探出脑袋,看一看冯季丰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只见冯季丰捏着牙签猛地扎向气球,鼓鼓的气球啪的四分五裂,而冯季丰手里却出现了一个花生壳灯笼。
“这就是灯笼吗?好神奇呀!”段西西从段扩身后走出来说。
“我可以摸一摸吗?”
冯季丰非常大方地递给她说:“送给你,给你做的。”
“真的吗?谢谢你!”段西西举起双手,等灯笼落到掌心后才坐了下来。
花生壳连接处的胶水已经彻底干透,握在手里一点也不担心会散架。
“差点忘了,还有灯泡。”冯季丰蹲到地上,在买回来的塑料袋中掏了掏,找出一个黄色的灯泡和一支塑料杆。
“西西你先把灯笼给我,我给你装灯泡。”
冯季丰聚精会神地将灯泡粘在底部,再在头部串出一根绳子,和塑料杆绑在一起。
“终于做好了!”冯季丰拧开灯泡开关,拿着塑料杆晃了晃,花生灯笼散发出温暖幽黄的光。
“好漂亮呀!”段西西的脑袋跟随花生灯笼移动,两眼放光说。
冯季丰重新将灯笼递给段西西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你可以举着这个灯笼去参加灯会。”
冯季丰坐了下来,打算接着再做几个花生灯笼。
“哥哥你要吗?我给你做一个!”冯季丰给吹好的气球打了个死结,抬起头来问段扩说。
“好啊。”段扩挺喜欢他做的灯笼,他一问起便立马答应下来。
冯季丰高兴地点点头,没过多久他手里又多了一个花生灯笼。
“给!”冯季丰递给段扩说。
段扩接过来握在手里,本能地担心花生壳会散架,可出乎意料的是,花生壳被他粘得很牢,怎么晃都不会散架。
“剩下的就给我自己做了。”冯季丰呼了一口气,看剩下的花生壳不够多了,便吹了一个小的气球,用同样的工序做出来一个花生灯笼。
“这也是你爷爷教你的吗?”段扩好奇问。
冯季丰摇摇头:“我爸爸教的,我爸爸是个木匠,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做。”
冯季丰忽然躺了下来,转着手中的花生灯笼玩。
“你的灯笼比我小!”段西西把自己的灯笼和他的放在一起。
“也比哥哥的小。”段西西顺便把段扩的灯笼也拉过来比一比。
两个大的灯笼夹着中间一个小的灯笼,都散发着温暖的黄光。
“花生灯笼一家,我的是爸爸,哥哥的是妈妈,你的是儿子。”段西西突发奇想说。
冯季丰爬了起来,晃了晃自己的灯笼,撞了一下段西西的,又撞了下段扩的,忽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