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知然看到盛昭放下没吃两口的饭,青年刚还带着柔和笑意的神色一下消失不见,皱眉站起,只匆忙地和席知然说了声‘晚点给发信息’,便挂断了语音。
席知然倒是不生气,乖乖地自己扒拉着饭菜,下一秒,张岁清冲进教室:“席知然,这边的字幕是对的,还是外包对的,怎么全部不同步!”
小姑娘一回头,看着那边黑眼圈快挂到脸颊,整个人处于狂躁状态的青年,立刻放下盒饭:“来了,来了,我来了!”
席知然面无表情地发送消息:“盛昭没时间出轨。”
又回头,看着自己怎么都调整不好的时间轴,遂又慢吞吞加上一句:
“我也是。”
说得没错,席知然已经收到了业内头部好几家公司的正式邀约,在大三到大四的暑假中,将可以选择其中一家公司入内实习。
2022年的上半年,席知然和盛昭都在各自忙碌的时间轴中度过。
2022的年中,盛昭终于带着团队专利的头衔“荣归故里”,席知然和张岁清的纪录片《最优解》也终于正式面世,华清和国映校方都轮流在校园内放映影片。
老教授现在看着两人的样子都笑得合不拢嘴,还得煞有其事地稳住姿态,告诉两人这个国奖的意义非凡,以后是们有力的敲门砖。
不过席知然还在实习和考研两个选项中犹豫,而盛昭与相比,便不会那么纠结——的导师为了把留下来读研,已经开出了前所未有的优厚奖学金条件。
范倩倩干脆利落地一个高跟鞋鞋头踩在林威的脚背上,这才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席知然,和咬耳朵:“知然,看那两张照片并排放在那儿,有没有,有没有?”
扼腕:“怎么不换个红底的啊!”
但同时,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两人。
江市实验高中在九月的校庆活动中,邀请两人作为‘优秀校友’回母校参观演讲。
范倩倩面无表情:“可能是因为俩一个国奖,一个专利,而我只是卑微的华清大学和江春大两个学校的普通在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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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吧,再怎么说,这个区别对待也不能那么明显吧。”
林威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大屏幕,的声音依旧细长,此时都有些尖了,不可置信般地戳了戳身边的范倩倩:“为什么盛昭和席知然的照片大我俩一圈儿啊!?”
林威:“……我先不说怎么就把华清和江春大混为一谈了,但是嗷嗷嗷!”
席知然忍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抬头,同样看着电子屏幕上自己的照片,荣誉校友的正中间,赫然是和盛昭两张并排的照片。
实验的照片甚至还是两人在高中时候的证件照。
而同时,过往的老师同学们明明都是陌生的脸颊,但们穿着的实验校服,也和当年一模一样。
而盛昭则在证件照上就露出了往后‘我管是谁’的厌世冷淡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精致的五官加上线条分明的下颚……
席知然已经听到有过往的女学生在那边惊叹:“这学长的下颚线真是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啊!哪一届的啊!”
忍不住地笑,倒是那边的范倩倩放开了压制林威的脚,颇有些悲春伤秋:“知然,能想象得到吗,我们都离开这里四年了。”
席知然的笑意微微收敛起来,看着远处独属于高三初三的“小黑屋”,白墙似乎最近才刷过,干净整洁得一如回忆中的模样。
席知然是个齐刘海高马尾,看着镜头微笑的样子紧张又僵硬,但是胜在白皙皮肤好,眼睛又大又圆,倒是看上去分外可爱。
恍惚间,席知然甚至觉得,自己还应该是其中的一份子。
席知然眨了眨眼,仿佛还能看到楼道上,少年笔挺的白衬衣飘起,金色的阳光在对方的黑发上跳舞。
少年的自己漂亮又有棱角,会和认认真真毫无连笔的笔迹产生鲜明对比。
彼时范倩倩还会轻轻笑‘一个小孩子写的,一个就是大人写的字。’
而不知什么时候,们就成为了们口中的大人。
应该牵着范倩倩的手,早上一刻钟进到教室,听着各科老师布置作业,然后认认真真地把备忘录誊抄在黑板的右上角。
忍不住一般地,慢慢往前跨了一步……
席知然看着盛昭的眼神,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转而,就听到那边的青年突然开口道:
“等会儿去拜访猴哥儿们的时候,可以问一下这两个人是哪个班级的。”
席知然这下是有些疑惑了,那边的盛昭则是泰然自若:“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而下一秒,有谁牵住了的手。
在够不着的地方,就是盛昭的天下。
席知然顿了两秒,这才笑着摇摇头,温柔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我看到‘盛昭’啦。”
盛昭似懂非懂,看向了席知然刚刚看着的方向,有两个穿着实验校服的少年少女正在那边说话,们拿着《一课一练》,像是在探讨题目,视线却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对方身上。
席知然愣了两秒才回过头看去,盛昭穿着一身便服,看着席知然的神色,才颇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看到认识的老师了吗?”
席知然:“……”
两人身后的范倩倩忍不住大笑出声。
随后,们拜访了很久没见的猴哥儿,对方倒是一点不见老,中年人依旧精瘦精瘦,眼神却亮得吓人,这时候看到盛昭,一向伶牙俐齿的男人竟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最后,用力地拍了两下得意门生的胳膊:“好啊,有出息了,就知道以后最有出息!”
此时,对方的头被烫成大波浪,红唇更显得一张脸明艳动人,穿着一件与周遭学生的校服极为突兀的小礼服,看着四人,大大方方地挥手:“好久不见啊!”
席知然第一个笑着跟摇手:“好久不见啊贺欣。”林威在那边不服气地叫:“孙老师,我呢,我呢?”
猴哥儿眼睛都不抬:“都混进华清了,差不多了,可以了!”
全场大笑。
四人走着走着,还遇到了贺欣。
这倒是稀奇的事情。
贺欣的高考虽然正常发挥,但是填志愿的时候,在华清落了档,家中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把送出国去。
发现席知然和盛昭在一起的时候,贺欣倒也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反之,女人特意悄咪咪地把席知然拉到角落,扬了扬眉毛:
“老实和说,当时我其实就挺喜欢的,盛昭和别人在一起,说不定我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俩,真的是配。”
傅文笛稍胖了些,倒是看上去不那么像电线杆了。
手中拿着个摄影机,身上穿着格子衬衫,换了一副透明框的眼镜,脸上的痘痘也少了,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阳光。
说得大大方方,席知然也忍不住笑了,看着五官明艳的女人,轻轻地点头:“我其实也挺喜欢的。”
席知然确实很喜欢贺欣。
贺欣从来就是一个勇敢又善良的姑娘,会连续两次向盛昭告白,也会在席知然痛经的时候送上一杯贴心的热奶茶。
是年少的席知然曾经在某一段时间内向往的存在。
送别贺欣后,范倩倩和林威先行回家一趟。
盛昭和席知然难得都没事儿,两人兜兜转转了一圈,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傅文笛。
傅文笛看到席知然和盛昭眼前一亮:“我就知道能碰上俩!”
盛昭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席知然的面前,简单地和激动的男人打了个招呼,才开门见山:“怎么会来实验?”
这次,傅文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陪贺欣来的。”
大男孩儿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我们要订婚了!”
大概用了几分钟便解释清楚了自己和贺欣两人在异国相遇,从只讲过几句话的陌生人变成朋友、恋人——最后成为订婚夫妻的故事。
席知然很诚恳地觉得,以傅文笛的说故事以及如诗般的语言水平,不应该去搞科研,应该过来和抢饭碗干编导。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地瞪大眼:“诶,后面我们要去基地,盛昭知道的,就诺大杯那个基地,们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啊?”
而现下,席知然想着刚刚贺欣穿的礼服,再看看眼前对方手中的相机,眼睛一亮:“是来给贺欣拍照片的吗?”
傅文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其实已经拍了一圈了,本来是我们朋友拍摄,结果拉肚子去厕所了,我在这儿等呢,小欣也说要进去转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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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知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盛昭并排上了车。
似乎还是辆贼车。
这辆贼车的男性成员比例极高,但作为“贼”,们一不觊觎明艳如牡丹般的贺欣,二不关注芍药花般清秀的席知然,因为——
“我靠,就是当年那个盛昭,还记得我不,我是隔壁的隔壁的正上方那个宿舍……”
“们那研究我看了,属实牛x,后续还要不要投资啊,我们学校这方面也……”
“大神,我是后一届,我看过的论文,妈的,非人哉!!”
——事实上,这车男性所有的目光都火辣辣地集中在了盛昭的身上。
贺欣和席知然两人并排坐着,们对这样的情形只觉得陌生之下带着几分熟悉,熟悉之中又带着几分释然。
等到到点儿之后,一群人又乌泱泱地挤下车去,们有的是伴郎,有的是摄影师,这时候才各司其职,大声嚷嚷着让另一边的订婚夫妇们进入基地。
在两人最为熟悉,并肩奋斗过数百个日日夜夜的空间中,们再一次在其中留下了新的回忆。
倒是席知然,带着笑跟在这个团队的身后,笑容中却多少有几分遗憾。
虽然竞赛是一条尝试过验证过走不通的道路,但是不得不说,再次来到这个基地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小小的怅然。
而相比起其几乎把基地当第二个家的竞赛生们,只跟着盛昭进过基地一次,一时间也有些拘谨。
盛昭看出了的拘谨,轻拍女孩子的肩:“我们换个地方走走,别跟着们了。”
于是,两人来到了后墙。
席知然咽了口口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终于轻轻地拉了拉盛昭的袖子,用气音说话:“现在还是白天!”
又道:“我们也不用翻墙啊!”
盛昭看了一会儿席知然,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谁和说要爬墙了?”
席知然这才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幼稚想法而红了脸:“我就说……”
“席知然。”
话还没说完,再次茫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盛昭已经利索地跳上了墙头。
席知然:“……?”
看着女孩子震惊中带着惊恐的模样,黑发的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像变魔术一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锁扣。
席知然眯眼看了几秒,才认出那是林威之前给两人的“同心锁”。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席知然差点忘了这一茬。
而现下,看着盛昭动作轻柔地把同心锁放入到墙面的空缺部分。
席知然看着对方几近像是幼稚般的行为,忍不住地摇头:“还真信薇薇说的‘放在高处挂上’啊?”
盛昭却温和地收敛起笑容,点头:“是的,我相信这个。”
空气中流动的风似乎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对方蹲在高高的墙体上,看向的方向,仿佛煞有其事般地慢慢点头:“这个空洞,隔了这么多年,估计也就被我发现过,放在里面,应该能保存很久很久。”
席知然心想,在那一刻,也许是希望那个少年转头的。
傍晚的阳光金黄又遥远,少年走过教学楼的走廊,风在那个瞬间,吹起了发白的衣角。
但是没有。
两人的初遇,就在那平淡又简单地结束了。
如果不再重逢,那也许就和世上更多更普通的故事一样,就如此错过了。
少年时的喜欢纯粹又赤诚,就像夏末总带着夹裹着湿润时期的风与止不住的蝉鸣。
而随着时间流逝,只留下一片柔软的光亮。
风筝终于落下来,掉进了女孩子的怀里。
席知然抬眼望着盛昭。
其实突然想起,和盛昭的第一次相遇,不是在ktv,也不是在办公室。
是那天,顶着全班的希望,倒背完所有的出师表,被众人围着‘万岁’往外推,在黄昏的走廊上,看到了一个少年。
是那片光亮,带着一缕无所依靠的风,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他的嘴角微动,说出的是当年自己亲手阻止的那些话语。
现在的他们,终于到了当得起那些话语的年纪。
站在墙头的青年与当年站在墙头的少女重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