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之前想要请云初治病的人家纷纷前来,还有无法亲自过来的,就让家人或者管家赶了马车来请云初出诊,甚至还有一些想要看看赶走常家狐仙的云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一时间道济堂门庭若市,连药柜上的伙计都忙不过来了。
云初只好赶着做了几十个号牌,让掌柜一早上开门就按照人数放号,规定了每天上午只看二十个病人,下午出诊。
至于诊费一律是五十文,出诊的车马费另算。
这个诊费并不贵,因此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
再加上她用药精准,药价又十分实惠,绝大部分轻症不过两三日就好了,沉疴旧疾也是五七日就有了效验,因此短短的时间内,云初的道济堂在定阳县声名鹊起。
道济堂的生意越来越好,县里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日见傅景胤让侍卫们都去看病,李茂便揣度着,主子可能是怕云娘子的医馆无人问津,所以要照顾道济堂的生意。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李茂隔三差五就让李四和李十八等人去买点儿药,还得绞尽脑汁地编造借口,什么夜里受了凉了,最近胃口不好了,想给家中长辈捎带点儿滋补的药材了之类的。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道济堂的生意已经不需要他们的照顾了。
云初不缺病人,李茂自认为主子该放心了,可是傅景胤的脾气却越来越差。
他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能帮云初的办法,却发现人家的生意根本不需要他看顾,那他还能做什么?
堂堂永王头一次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想还个人情都没机会,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李茂摸不透傅景胤的想法,行事只好越发地小心,生怕哪天又触了主子的逆鳞。
这日李茂又去了道济堂,才进了门,就看见云初迎面走了过来。
“云娘子,”他拱了拱手,问道,“您这是要出诊?”
云初见到李茂也点头致意,说道:“不是,我正要去银楼。”
李茂微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初的发髻,想到云初向来不怎么戴首饰,也许是最近赚到钱了,才想去银楼买些首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就不打扰云娘子了,您先请。”李茂说着,让开了门口的路。
云初却没有走出去,而是停下脚步问道:“李管事来医馆做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谁无缘无故地会跑到医馆来,不是看病就是买药,云初左右没什么急事,跟李茂又相识,自然要问个清楚。
李茂赶紧咳嗽了几声,说道:“刚才骑马跑得急了,呛了几口冷风,想看看能不能抓副药吃吃。”
云初见他装模作样地假咳,忍不住想笑。
“药可不能乱吃,李管事既然不舒服,那我给你把把脉吧……”
见云初走过来,李茂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一会儿就好了,云娘子你快忙去吧!”
云初的医术他可是知道的,只要一把脉,他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云初也不勉强,说道:“那就拿两罐川贝枇杷膏吧,回去冲了水就能喝,倒也方便。”
李茂忙笑道:“好好,就要这个。”一边说一边就要付钱。
云初却拦住了他,说道:“不过两罐枇杷膏,我还请得起,李管事只管拿回去喝,我还有事想求李管事。”
李茂听她前面说不要钱,正要回绝,待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笑逐颜开。
“云娘子,你有事想让我帮忙?这可太好了!”
主子正愁没办法帮云娘子呢,没想到云娘子居然主动求上门了!
他的反应太过高兴,倒让云初十分意外。
“李管事,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李茂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略带尴尬地笑笑。
“云娘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尽力相助!”
云初笑着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二哥宋贵,他想做行商,我想问问李管事,你们什么时候走,能不能带上我二哥?”
听着云初的话,李茂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猛然想起来,那日云初跟傅景胤在山上说话的时候,傅景胤曾说过他们是行商。
当时主子应该是只想着自己的身份不好暴露,便随口说了个行商的身份,可是现在,云娘子想让宋贵跟他们一起走,那怎么行呢?
可是云初认为他们是行商,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是不好拒绝。
李茂的脑袋转得飞快,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云娘子,你二哥多大年纪,以前做过生意吗?这次他是要自己去,还是要带上人?他准备贩什么货?”
云初苦笑着说道:“这不就是因为他没做过生意嘛,所以才想托熟人帮忙照看,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所以才冒昧来问问你们。不瞒你说,我二哥恐怕连贩什么都没想好呢!”
原来是个啥也不懂的棒槌,李茂听了这才略略放心,笑道:“云娘子,让我们带上您二哥,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主子最近要停留在定阳一段时间,还没定什么时候启程,只怕耽搁你二哥做生意。”
云初只当他是婉言拒绝,也不以为意,没想到李茂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倒想出个主意,定阳这边海货种类多,价格也便宜,你让他去渔村收些海产干货,从定阳运到京城去,我有一个相识的铺子会收这些海产干货,至少也能让他赚个两三成的利,等换到了银子,再让他在京城买些定阳没有的时鲜玩意儿,到这边转手又能赚上一笔。”
◉ 第097章 害怕
云初低头算了算, 定阳到京城不过三五日的路程,这边商队虽多,却几乎都是带了自己的货物路过, 极少会专门从这里买了海产贩到京城去,李茂这主意着实不错。
“多谢李管事指教, 我这就回去跟我二哥说!”云初十分感激地道谢。
李茂便说了个京城铺子的地址和名称, 又借着柜上的纸笔写了个条子,让宋贵拿了条子直接把货物送到铺子里就行。
至于宋贵从京城再贩什么东西回来, 那就是宋贵的事了,他总不能一直帮着宋贵拿主意。
两人说定之后, 云初再次向李茂致谢, 还说等宋贵回来一定带礼物去拜谢他。
李茂笑道:“这算什么事儿,也不用专门为了这个谢我的。好了,云娘子快去银楼吧,要是去晚了, 那好看的首饰都被人挑走了!”
云初这才想起来去银楼的事,忍不住笑道:“我不是去买首饰, 是我家两个孩子要过百日, 我去看看金锁。”
原来再有几日就是两个孩子的百日宴, 宋王氏因为两个孩子出生时候就经历了一场凶险,满月也没好好过,后来更是一路逃荒到了定阳,因此这次百日宴坚持要好好地办一下,连带金锁银锁也要给两个孩子置办上。
宋王氏在乡下住得久了,不知道现在都时兴什么样式, 所以特意让云初过去亲自挑选。
“贵公子和小姐要过百日了?恭喜恭喜, 云娘子, 您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儿!”李茂听了又惊又喜。
云初笑着说道:“孩子还小呢,我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要随便过过就行了。”
“百日宴哪能随便呢?”李茂忙说道,“是哪一天摆宴?我们一定去贺喜!”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云初自然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就是十月初八那天,李管事肯赏光,那自然是极好的!”
“好,那日我一定去!”
李茂帮了云初的忙,又得知云初十月初八要给两个孩子过百日,顿时觉得今日没有白来,喜滋滋地拎着两罐枇杷膏回去了。
主子还愁什么没机会还人情,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云初去银楼选好了金锁的样式,便回了宋家。
一回到家,她就去找宋贵,把李茂的话告诉宋贵,李茂写的那张条子也交给了他。
宋贵之前没本钱,也没想好要去哪里,该贩些什么,自打云初给了他两百两银子,他反而坐立不安起来,又想赶紧寻个生意做,又怕做不好了赔钱,如今正在家着急上火。
听云初帮他找了这么一门生意,宋贵自然是喜出望外。
宋白氏得知宋贵是去京城,来回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并不是她之前想的那样三五年见不着人,也就松了口,同意宋贵去行商了。
宋贵说干就干,次日就骑着驴去海边渔村买干货去了。
云初趁着这日没事,便去了隔壁常家送百日宴的请帖。
虽然云初不准备大办,可街坊邻居总要知会一声,常家与宋家住得最近,关系又好,她和常琳也算是闺中好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亲自来送帖子。
听说云初来了,常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云儿,你总算是来了,我都想你了!”
一见面,常琳就握住了云初的手,态度亲热无比。
云初见她只穿着家常衣裳,连发髻都跑得微微松散了,可见的确是急着来见她,不由得笑了。
“都怪我,最近太忙,都没过来看你。”云初一边说着,一边递上帖子,“十月初八是我家两个孩子的百日宴,琳儿姐姐若是有空儿,还请跟常老爷和常太太一起过来吃个便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初八吗?那天应该是没什么事儿。”常琳略思索了片刻,便笑道,“就算是有旁的事也要推掉的,你家要办百日宴呢,这可是大事儿,我是必定要去的!”
两人说着话,携手往内宅走去。
进了内院,云初依然不见常太太和常老爷的身影,连一向相熟的齐妈妈也不见踪影,忍不住问道:“琳儿姐姐,常太太不在家吗?”
提起这事儿,常琳脸上的笑容敛去了许多。
“我爹和我娘都出去了。”
见常琳神情不对劲,云初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常琳不答,只拉着云初进了自己闺房,对身边丫鬟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丫鬟们都出去了,房中只剩下云初和常琳两人,常琳才神色忧郁地对云初说道:“云儿,我爹娘最近想要给我说亲。”
“你怎么知道的?”云初忍不住问道。
这个时代说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儿家更是没有过问自己亲事的权利,说亲的时候家里人通常还会刻意避开女儿,除非亲事定了,才有可能会告知女儿一声。
所以云初很好奇,难道是常老爷和常太太跟常琳说了要给她说亲事?
常琳苦笑道:“若不是这样,我娘怎么会把我放在家里,自己出门呢?”
云初恍然大悟。
自从常琳的邪病好了之后,常太太恨不能天天带着女儿出门,就是为了给常琳多一些表现的机会。
现在常太太却一反常态,不带着她独自出门,聪慧如常琳很容易就猜到了原因。
云初劝道:“你别担心,常老爷和常太太都那么疼你,你的亲事一定会仔细斟酌的。”
常琳摇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我的亲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过了年都二十岁了,我爹娘着急也是正常的,我只是……”
她顿了顿,握住了云初的手,低声说道:“云儿,我只是害怕。”
云初知道她的心结,柔声问道:“你怕什么?”
常琳低下头,垂泪说道:“我爹娘就是太疼我了,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们跟我说,他们不逼着我招赘了,只要男方人品好,配得上我,他们愿意多添些嫁妆送我出嫁……”
云初没想到常老爷和常太太竟然肯为女儿的幸福付出这么多,又是意外又是感动。
“那琳儿姐姐,你又在怕什么呢?”
常琳接过云初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说道:“爹娘肯为我做这些,我却不能做不孝女……”
“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儿家,从小我就见多了旁□□些亲戚的手段,一有机会就劝我爹纳妾,或者过继族内的儿子,他们不肯,我爹就被族中长辈训斥不孝,我娘更是受尽了委屈苦楚……”常琳想起那些年的辛酸,泪如泉涌,“那些年我生了那么一个怪病,族中更是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要勒死我,免得给族人丢脸的。要不是爹娘疼我,只怕我这条命早就不在了!”
常琳抬起头,含泪看着云初:“云儿,爹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把他们丢在家里被族人欺负,自己带着丰厚的嫁妆出嫁呢?”
云初没想到常家的族里还有这么多隐情,听得也是心里难受。
“琳儿姐姐,那你有什么打算?”
常琳咬了咬嘴唇,目光变得坚毅。
“我想好了,我要招赘!只要是个男人,能生养孩子就行!”她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我知道肯做赘婿的人都没什么出息,我不怕,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撑起常家!”
云初看着常琳,既感动又觉得震惊。
在这个男权社会的时代,常琳的话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毕竟这时候是男主外女主内,若是谁家女人当家,出去都会被人笑话甚至欺负的。
云初来到古代这三个多月来,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女子在这个时代的地位,而且这还是她还有宋家支持的前提下。
而常琳,不但没有兄弟姐妹扶持,族内还有一群人虎视眈眈,常老爷夫妇年事渐高,常琳即使再聪慧能干,可是要凭一己之力撑起常家,那也是千难万难。
常琳选择的,注定是一条艰难无比的道路。
云初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琳儿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常琳反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点头。
她之所以如此看重云初,就是因为在云初身上,她能看到跟自己一样的倔强和独立。
在这个时代,女人想要撑起一片天空真的很不容易,而她们很幸运,能遇到彼此这样的好友,能够互相支持,守望相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初勉强笑道:“琳儿姐姐,那你可知道常老爷和常太太都给你相看了什么人家?”
常琳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可能他们怕我再生事端,家里上下都不肯对我讲,我也不知道他们都看中了哪些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