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氏自己没见过,但是听媒婆说起过,便细细地告诉云初,媒婆说那木二丫勤快本分,长得浓眉大眼的,很有福相。
云初听了就明白了,那媒婆为了说媒成功,都是什么都往好处说,但凡女方有三四分容貌也能说成七八分,能让媒婆说出浓眉大眼,很有福相的女子,只怕长相十分普通。
再说这木二丫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在娘家只怕没什么存在感,勤快本分应该是真的。
宋白氏又说那木家人家境不大好,木二丫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以后要娶媳妇,因此聘礼就要得多了些,对外说要十六两银子。
定阳这边因为富庶,指望女儿出嫁要个高聘礼贴补家用的事情很少见,因此庄户人家娶媳妇,聘礼多是三五两银子,意思意思也就得了,而且几乎都是跟着女儿一起陪嫁到婆家的。
那木家父母要的聘礼这么高,木二丫又不是长得漂亮,或者哪一方面极为出色的姑娘,因此竟然蹉跎到十八岁还没有说上亲事。
久而久之,远近的媒婆都知道木二丫的事,也就懒怠管了。
倒是宋王氏只要求女方老实本分,长相普通,又是城里的人家,应该出得起聘礼,才有媒婆想起木二丫来,没想到一说就成了,只是宋王氏让媒婆讲讲价,这聘礼要少一些。
木家还以为木二丫要砸在手里了,好不容易有个愿意的,也就让了些,最后定了十二两银子的聘礼,双方将亲事说定。
正好宋贵从京城跑了第二趟回来,这次他趁着年关赚了不少,除了给宋刚的亲事预备了两块上等毛皮,还交给宋王氏二十两银子家用。
宋王氏也不客气,跟家里人说宋刚的亲事要家里人给办,娶亲的银子也从公中里出。
三个嫂子都是这样娶进门的,那三家自然毫无异议。
宋刚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定了婚事。
想着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宋王氏又着急娶了媳妇进门,开春也不耽误种地,因此商量能不能年前就把婚事办了。
人都说娶个媳妇好过年,木家也能理解宋家的心情,再说木二丫那十二两聘礼都进了爹娘的腰包,木家也没打算给她预备多少嫁妆,自然也就不用费心准备,便一口答应了宋王氏的要求。
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只是到了婚事在哪里办这件事上,宋家又出现了分歧。
云初想着家里人都住在城里,婚事自然是在东关街这宅子里办,到时候请客也方便。
可宋王氏却死活不肯,她的理由也很简单,这宅子是云初的,他们宋家娶媳妇,哪能用云初的宅子?玉泉庄虽说也是云初买的,可到底写着宋王氏的名字,勉强算是宋家。
宋家人这次意见一致,都认为婚事应该在玉泉庄办。
云初苦劝无果,只得罢了。
于是云初在腊月初十参加了常琳和胡公子的婚宴,没过几天又去了玉泉庄。
宋刚娶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日,宋大庄和宋王氏把庄子上那栋大宅子的房间分好,给每家包括云初都备下了房间,留着他们以后到庄子的时候住,然后单独开了一间厢房,布置了一下就是宋刚和木二丫的新房了。
宋家虽有了庄子,可娶媳妇也没有铺张浪费,照着当地普通农家的规矩办的。
云初想着,给宋刚娶亲的确不好花费太多,毕竟三个哥哥嫂嫂那会儿还不如宋刚呢。
庄子上人虽多,可都是些庄仆,没有参加婚事的资格,这寒冬腊月的,家家都忙,城里那些相熟的人家也不方便跑到城外来参加婚宴,就连跟云初最好的常家,因为常琳新婚也不便出门,是以宋刚成亲这一天,礼物收了不少,来的客人却是寥寥无几,只来了临近几个庄子的庄头,和附近两个村子的一些族内长辈,算是混个脸熟,日后有事也好帮忙。
好在庄子上样样儿都是齐备的,宰了一头猪,一口羊,还有鸡鸭鹅鱼海鲜等物,因此虽然只有三桌席,菜肴却也十分丰盛。
等到新人拜过天地父母,云初便跟着宋周氏去新房看新嫂子。
这天宋刚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等揭开盖头看了新娘的真面目,更是笑不出来了。
云初见这木二丫,哦不,现在是宋木氏了,果然依媒婆所言,一张圆脸胖胖的长得很有福气,只是想来常年劳作,皮肤略黑了些,她的眉毛又黑又浓,一双黑葡萄般毛嘟嘟的大眼睛,见屋里来了这么多人,她胆怯地垂下眼帘,紧紧咬住了厚厚的嘴唇。
宋刚见了新娘子,愣了片刻,才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句话都没说。
宋周氏忙安慰了宋木氏几句,又问她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解手之类的话。
她是嫁过人的,自然知道新嫁娘这些难言之隐,而且她身为长嫂,照顾新妯娌也是应该的。
那宋木氏见宋刚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正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见宋周氏嘘寒问暖,云初这个小姑子也十分亲切和气,才渐渐放松下来。
云初见过了新嫂子,出去吃过饭,因此还要赶回城去,便跟宋王氏他们打过招呼,早早离开了。
宋刚从娶了媳妇便住在玉泉庄,至于两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云初便不晓得了。
倒是过了几日黎庄头来城里送年礼,宋王氏问起宋刚和宋木氏,云初才听说这对新夫妇似乎并不太和谐,宋木氏这个新媳妇倒是做小伏低极为温顺,只是宋刚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满山跑,宁可在外面被寒风吹得脸通红,也不愿意回屋里去。
宋王氏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叫宋福赶了马车,和宋大庄几人一起跑到山庄,不知是骂还是打了宋刚一顿,宋刚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腊月末,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云初就给道济堂的掌柜伙计放了假,大家伙拿着丰厚的分红,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
虽然不用看诊,云初也没闲着,她每日还要给傅景胤治病,还要给常家谢家等交好的人家送礼,宋王氏又托了商队给昌高的葛家和朱王氏等人捎带年礼,再加上海家又捎了信和东西过来,云初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有两个奶娘和宋王氏等人的照顾,全哥和安安已经长得白白胖胖,只是云初想着自己“守寡”的身份,过年也没给自己和孩子做几件新鲜颜色的衣裳,倒是宋王氏看不过去,给她买了几件银首饰和玉饰,云初收了,却也总是忘记戴。
这些日子以来,傅景胤早已将那套内功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即使没有云初指导,也可以自行练功了,这几日云初又忙,因此每日过来针灸过后,偶尔调整一下药方,便早早离开了。
对于云初留下的时间越来越短,傅景胤也颇有几分怅然,可是他身体眼见得越来越好,实在是没有合适的理由留下云初。
这日云初施针完毕,李茂亲自送了她出去,没多久就折回来了。
傅景胤还当是云初有什么事才去而复返,见他进来便问道:“云初怎么了?”
“李十八已经送云娘子回去了。”李茂顿了顿,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是豫王世子来了。”
◉ 第125章 问候
傅景胤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李茂低下头说道:“说是您久不归京, 实在惦记您,想接您回宫过年。”
傅景胤冷笑道:“他倒打的好主意,来之前连个信儿都不送, 不就是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吗?”
李茂对这种不请自来的家伙也很反感,说道:“他说他也是无意中知道您在这儿住着, 因为不确定消息是不是真的, 所以才没有提前送信,主子, 您看这……”
豫王世子突然前来,是打定主意傅景胤不会不见他, 很有可能就是来探他的虚实。
傅景胤沉声说道:“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李茂答道:“我说您刚吃了药歇下了, 让他在偏厅稍坐。”
傅景胤冷冷一笑:“不错,他们不是巴不得我病死吗?那我就如他所愿。”
李茂立刻就明白了:“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傅景胤手下侍卫经常在外办事,乔装打扮原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等到李茂请了豫王世子进来,傅景胤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豫王世子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仔细一看, 房间里门窗紧闭,各个墙角都放着烧得旺旺的炭盆,如此闷热不堪的屋子里,那架子床上的居然还挂着棉帘子,只留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显然床上的人是极怕冷的。
他想起出京前豫王私下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喜色。
一旁的李茂一脸不安地说道:“世子爷, 这屋里的药味太大, 要不您就别进去了,我们王爷……只怕也说不上几句话……”
说到最后,李茂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豫王世子立刻换了一副沉重的神色,说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小皇叔,才大老远从京城过来,都到了门口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这点儿药味算什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了床榻旁边,俯身看着傅景胤。
“小皇叔,小皇叔?您还好吗?”
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面色青灰的脸,只见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眼窝黑青,嘴唇苍白,连呼吸都十分微弱,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豫王世子心里越发激动,这个永王一直跟他们豫王府作对,始终是他父王的眼中钉,可是数次下手都被他逃过了,这次他们做得隐秘,傅景胤总算是着了他们的道儿。
虽然心里有数,可这永王好几个月不回京城,他们父子不看上一眼总是不放心。
现在看到傅景胤这副模样,豫王世子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豫王世子唤了好几声,傅景胤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是建……建、建寅啊……”傅景胤似乎说话都艰难了,仔细看了他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豫王世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脸上一僵。
其实他这个名字寓意很好,当年他出生的时候,皇上正好做梦梦见一只猛虎下山,一大早上醒来便觉得是吉兆,紧接着便听到人来报喜,说豫王刚给他添了个孙子。
皇上听见这个消息自然喜出望外,因为这孩子出生的时辰是寅时,皇上又梦见了老虎,所以当场便提笔命名为寅。
这本是极好的意头,可他偏偏是建字辈,于是他的全名就是傅建寅了。
这名字乍一看是挺好的,只是多念几次便让人忍不住多想,好在他身份尊贵,在豫王府里他是主子,在外头谁不尊称他一声世子爷,他父母平日里只叫他寅儿,敢叫他全名的人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偏偏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一个。
看到傅景胤开口招呼,傅建寅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
“是……是小侄,小皇叔,您身体可好?”
“唔……好,好……”没说上几个字,傅景胤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建寅生怕他的口水飞溅出来,下意识地起身避开。
一旁的李茂等人连忙上前服侍,又是拿帕子,又是拍后背,又是端水漱口,忙乱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大家都顾着傅景胤,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忘了给傅建寅上茶。
傅建寅被冷落在一旁,等到傅景胤停止咳嗽,才终于有机会说话。
“小皇叔,您这是怎么了?何至于就病成这样?”傅建寅脸上全是关切的表情,又目光严厉地看向李茂等人,“你们怎么也没给小皇叔找个郎中看看?”
李茂等人低下头,一副任凭责骂的模样。
傅景胤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傅建寅心里高兴,脸上却丝毫不显。
“小皇叔言重了,小侄也是惦记着您,所以特意来看望。”傅建寅言语温和,紧紧盯着傅景胤的脸,“还有父王也是很记挂您的,只是年底事情多抽不出身,才让小侄来看看您,还给您带了许多滋补药材,您留着慢慢用。”
“回去转告二皇兄……咳咳,就说让你们……‘费心’了。”傅景胤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问道,“二皇兄还好吧?夜里还经常起夜吗?”
傅建寅猝不及防,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不由得略有些尴尬。
“那个……最近父王吃了朱太医的药,已经好些了,一晚上也就起来三四次。”
“让二皇兄保重身体,也是快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起夜次数比我还多呢?”傅景胤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又问道,“你舅舅们也都好吧?到年底了,你外祖母还带着他们去你家哭穷吗?”
傅建寅越发坐不住了,勉强笑道:“没有,没有……”
“唉,二皇兄虽然贵为皇子,可是事务繁多,总有顾不到的时候,让二皇嫂多担待些,别总为这些琐事跟二皇兄吵架,更不能一赌气就回娘家,你外祖父和舅舅们本来俸禄就不多,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傅景胤虽然只比傅建寅大几岁,可也是他的长辈,这么拿出长辈教训的款儿来,傅建寅只有低下头唯唯称是。
“建寅啊,我知道你也为难,可你是世子,要体谅二皇兄的难处,身为男子本就身不由己,更何况是皇族子孙,你父亲纳那么多姬妾,也是有苦衷的……对了,听说你十九姨娘又给你添了个庶妹?”
傅建寅暗暗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是十七姨娘……生了个庶弟。”
“好啊好啊,二皇兄多子多孙,是个有福气的。”
看着傅景胤面露欣慰的脸,傅建寅忍不住咬牙切齿。
有福气个屁,家里这些庶弟庶妹多得连豫王自己都记不清,回头他承袭了王位,还不都是他的累赘。
“建寅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世子妃的人选还没定吗?莫不是……”傅景胤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他,冷不丁问道,“你现在夜里起来几次?”
傅建寅觉得这个话题他必须得中止了。
“多谢小皇叔记挂,小侄一切正常。”傅建寅潦草地应付了一句,说道,“小皇叔记性真好,我们府里这些事儿您都记着呢。”
傅景胤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这一病倒在床上啊,天天没什么事琢磨,就惦记着家里这些人,只是你家里人口最多,我生怕记混了,就时常跟旁人说起来,回头我要是忘了,他们也好提醒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