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风暴席卷又收束，陆云和最终克制地闭上眼，看不见能否心静？
姜沫很快补好妆，以为陆云和在闭目养神，没跟他说什么，站起身。
啪叽。
鞋底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不好。
姜沫心里哀嚎，同时下意识扶住沙发靠背。
细长的高鞋跟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了。
姜沫低头拖鞋，看高跟鞋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如瀑长发垂下，有点挡住视线。
陆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帮她挽起头发：“Yu的工作室应该有适合你穿的高跟鞋。”
言下之意，如果她需要的话，他可以帮忙。
姜沫头也不抬：“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说完拿出手机给柒柒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完事情原委后又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时钟，强调：“要快，只要求款式适合今天的服装，码数可以将就。”
柒柒本来就等在楼下，闻言立即行动，没过一会就提着鞋来办公室报到。
“沫姐，时间紧，只能找到这双跟原来高跟鞋款式比较像的，不过小了一码。”
姜沫不假思索拿过来穿上：“有就行了。”
还要什么自行车？
***
长廊的尽头是面试的地点，两侧是零零散散或站着或坐着的模特，来参加面试的。
姜沫远远望去，门被打开，里面的面试官鱼贯而出，边走边讨论。走在人群中间瘦高瘦高的人就是Yu，华人设计师，姜沫在国外某场时装秀的设计师介绍里面见过他的照片。
面试上半场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她只有这个时间段可以争取了。
上！
姜沫当机立断，蹬蹬蹬小跑过去，动作丝滑得仿佛穿的是运动鞋而不是细高跟。
迎着那群面试官而上，赶在他们擦身而过之前，姜沫随手抓住一个路人，扬声道：“没错，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路人一脸懵逼，路过的面试官侧目。
姜沫继续飙戏：“比如YUXIY上季度推出的都市系列，糅合了当下流行的碎花元素，色彩鲜艳，采用高标准的面料，卓越的品质精准定位了都市女性这个消费群体。这一系列的设计可以称得上出色，但却还不够完美。”
说到这，姜沫故意停顿。
没有一个设计师能在别人质疑自己的设计时无动于衷。Yu果然将目光投向姜沫。
Yu：“哪里不完美？”
上钩了。
姜沫勾唇，面向Yuxi：“YUXIY的都市系列跟随市场流行趋势，采用碎花的元素确实比较稳妥，但是也难以突出特色，和其它竞争品牌拉不开优势。比如上季度跟YUXIY定位的相似的烈鸟、Mayflow等品牌都在主打系列里加入了碎花元素，相似的款式给了消费者更多的选择，以至于YUXIY的品牌号召力大打折扣。”
Yu的目光在姜沫脸上停留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你的评价确实一针见血。不过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评价。就在不久前，SKY集团总裁陆云和在一个访谈里就提到过流行元素与品牌设计之间的关系。你的结论跟他当时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能说是异曲同工，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因为她就是将陆云和的理论套用到了具体的例子里而已。
姜沫笑道：“没错，因为我是一名模特，职业使然，我会经常关注一些前沿的设计，也包括一些设计师的访谈。”
Yu似乎不太意外：“模特？既然你对都市系列有这样的见解，那你认为这个问题可以怎么解决呢？”
姜沫顺水推舟递出自己的模卡：“提供解决方案，那是设计师的事情。作为模特，我要做的是呈现，通过展示服装的特性最大化地提升品牌号召力。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不如给我一个T台展示一下？”
Yu哈哈大笑：“说了这么多，终于步入正题了？”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
姜沫一怔。
“可以。”Yu说道，“YUXIY各系列面向都市女性，核心理念就是展现现代女性自信勇敢的时代气息。”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品质。”Yu认可道，“我现在以YUXIY品牌负责人的身份正式邀请你来试镜。”
姜沫颔首，不卑不亢道：“荣幸之至。”
第14章
◎我说的是伞好，不是人◎
“嘶。”
姜沫坐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小心翼翼脱下高跟鞋。
不合脚的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一场秀下来，脚后跟已经破皮磨出血了。
好在结果如她所愿。她的形象完美适配品牌风格，熟练的走秀惊艳征服了在场所有人。Yu当场宣布由她担任YUXIY春夏时装秀的主秀模特。
休息区有隔断，这个时间段没有其他人，姜沫索性把两只鞋都脱了，看了眼光滑的地板砖，怕脏也怕那种冰凉的感觉，于是只能把脚悬在半空。
正想给柒柒打电话，地面出现一道阴影，将姜沫整个人覆盖住。
独家设计、全球限量五双的鞋子，姜沫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者是陆云和。
陆云和俯身，将一双小白鞋放在姜沫脚边，动作很轻。
随即就势蹲下，避开姜沫后脚跟受伤的地方，握住姜沫的脚踝，观察她的伤处。
“你应该知道，鞋子的尺寸不合脚就会出现磨脚的情况。”
姜沫不以为意：“要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代价。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
陆云和不置可否，将姜沫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姜沫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他打开带来的药盒，用棉花蘸了蘸酒精就要往她伤口上擦。
姜沫猛地往回缩脚：“等、等下！”
酒精擦拭伤口可是会疼的！
陆云和早有预见，按住姜沫不安分的脚：“知道怕了？刚才是谁大言不惭说是最小代价的？”
姜沫伸长脖子辩解道：“怎么可能？我姜沫就没有怕的东西，我只是觉得这点小伤用不着上酒精，没必要！”
为了增加可信度，姜沫还摇了摇头。
“是，看恐怖片闭眼捂耳朵是因为困了，遇到狗要绕路走是因为那条路不平坦，看到蟑螂尖叫是因为要练声开嗓。总之不是因为害怕。”
姜沫蹬脚踹他：“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嘲笑我？”
陆云和抬眸：“你知道的，我空闲的时间不多，容不得浪费，每一分钟都要用在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上。”
姜沫觉得他这句话似有深意。正在琢磨他的意思，又听他说：“酒精不直接触碰伤口，只消毒切口周围的皮肤，不会疼的。”
陆云和动作轻柔，酒精棉花擦拭过切口外的皮肤，凉丝丝，但确实不疼。
仗着他的注意力都在消毒伤口上，姜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灯光打在陆云和脸庞，柔和了脸部线条。
陆云和会来帮她，姜沫倒不是特别意外。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一直就是这么周到的人，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也尽量妥帖地照顾到别人的感受。
就像在电梯里回绝了周予丹的邀请一样，处理得滴水不漏，不让女士难堪。
从这点上看，无论坐在这里的是谁，陆云和都会伸出援手。在他看来，她姜沫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非要说不同的话，可能是因为姜家和陆家的加持吧。
姜沫这么想着的时候，陆云和已经做好了伤口消毒，放下棉花，拿起创可贴准备给她粘上。
姜沫看着灰色的创可贴贴在她线条流畅的脚后跟上，吐槽道：“现在都流行有花纹图案的彩色创可贴了。”
陆云和笑笑，将小白鞋摆到她面前：“这个重要吗？穿上鞋子后你也看不见脚后跟的创可贴了。”
姜沫撇撇嘴：“说得也是。”
她将脚伸进鞋子，平底鞋合脚又柔软，比高跟鞋舒服多了。
姜沫走出休息区，看到玻璃门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地面湿漉漉的。
姜沫给柒柒打了电话，让她过来接她。
回到休息区，见陆云和还在，姜沫想了想，对他诚恳地说了声谢谢，随后坐回原位等人。
小刺猬总算会跟他道谢了。
陆云和欣慰一笑，坐到姜沫身边。
姜沫疑惑道：“做什么？”
他不是该说一声不客气然后离开吗？
陆云和：“坐会。”
可能是蹲久了，脚麻了需要坐着休息吧。
姜沫这样想着，径自从包里拿出资料翻阅，这些资料原本是为Mayflow准备的，为了应付这次面试，特地搜集了它的竞争品牌资料，当然也包括YUXIY。
姜沫翻到YUXIY的部分，之前这部分资料只是拿来作为参考，没有细读，如今是要当YUXIY的主秀模特了，得好好研究一番。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大厅里没什么人，偶尔有脚步声。休息区内只有纸张被翻阅的声音间歇响起。
看了一会，姜沫扭了扭泛酸的脖子，偏头撞上陆云和的目光，有些意外，还以为他走了呢。
“刚才还说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呢，现在干坐着不也是浪费时间？”姜沫问道。
“这不算。”陆云和浅笑，“有一种美学思想，大致意思是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这样的时间便不算真正的虚度。”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姜沫的身影。
姜沫不解，干坐着很美好吗？
可能对于他这种大忙人来说，这样悠闲地坐会就属于美好的范畴了吧。
柒柒到门口时给姜沫打了电话，姜沫走出去，发现雨丝已经扩大成了雨柱，乌云密布，雨声淅淅沥沥。
柒柒把伞撑到姜沫头上：“沫姐，车在外面，小李已经在车上等着了，我们过去吧？”
“好。”姜沫正要迈步，余光瞥到休息区隔断里若隐若现的人影，脚步一顿。
“我的包给我一下。”
姜沫将包从柒柒肩上拿下来，从中拿出自己的折骨伞：“你等我一下。”
姜沫说完转身，怔了一下。
休息区的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站在不远处，单手插兜注视着门口。姜沫一回头两人便对上了目光。
雨这么大，他是被困住了吧。
姜沫这么想着，走向陆云和，把伞递给他：“给。”
陆云和眉目舒展，染上笑意：“谢谢，下次见面还你？”
姜沫摆手：“不用了。”
她转身离去，发尾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陆云和笑意不减，目光如影随形，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黄秘书从身后冒出来，提醒道：“陆总，今晚的饭局还去吗？Yu催了好几遍了。”
“走吧。”
黄秘书应声，快步走到门口撑开大黑伞，举到陆云和头上。
陆云和抬手挡了挡：“不用。”
他打开姜沫给的伞撑在头上。
莫兰迪色系的碎花伞透着小清新的气息，手柄上系了一个蝴蝶结，集齐了大多数女生喜欢的元素，当然，也和陆云和西装革履的男士风格丝毫不适配。
黄秘书怔了怔，眼看陆云和已经步入雨帘，连忙跟上。
***
欧式西餐厅以草绿色为主色调，角落以剪裁别致的绿植点缀，柔和的壁灯照在桌上的满天星花束，柜台倒挂着干净剔透的玻璃酒杯，钢琴声流淌过古典壁画和鱼骨拼地砖，满室浪漫悠扬的氛围感。
桌上摆着平板，开着视频聊天，柒柒手舞足蹈地跟屏幕里的晴姐汇报今天的事情。
晴姐眉头一皱：“没有拿下Mayflow？”
姜沫用叉子扒拉着面前的沙拉盘，应道：“周予丹是面试官。”
周予丹和姜沫不对付。
无需多言，晴姐就知道姜沫被使绊子了。
“没关系，YUXIY也不比Mayflow差。我相信你的眼光。”晴姐肯定地点点头，“我这边还有工作，先不说了，过几天回去再细谈。”
姜沫笑着跟她挥手。
柒柒拿回平板将视频聊天断掉，看到微博推送，随手点开：“咦，是陆总。”
姜沫正用刀小心翼翼将羊排的肥肉和脂肪切掉，闻言放下刀：“我看看。”
平板被递到姜沫手上，是一个穿搭博主发的几张照片，陆云和撑着伞走在雨帘中，身姿挺拔，气质出众。
姜沫一眼看出那是她给的伞。
这条微博配的文字是：【偶遇陆大设计师，随手抓拍了几张，这套意式西服是今年巴黎时装周刚刚发布的高级定制款，优雅贵公子气息流露无遗。和蝴蝶结碎花伞的搭配既是大胆的撞色也是新鲜的尝试，尽显顶尖设计师的时尚嗅觉，又要引起一股特立独行的新潮风了~】
小李凑近一看，提出专业造型师的看法：“这造型看着有点违和。也不知道这些营销号怎么回事，写稿缺乏专业思考。这种造型一看就是随性而为，这把伞明显跟陆总的身型气质都不合适，看着像女生用的。”
姜沫：“我觉得挺好的啊。”
《造型师守则三百七十条》第一条就是，不要跟老板唱反调。
小李警钟大响，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陆总不好，其实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主要是这把伞破坏了整体的观感，换掉就会好很多。”
姜沫拿起刀子，皮笑肉不笑地切下一小块羊排：“我说的是伞好，不是人。”
小李心里哀嚎，完了，又要抄守则了！
肚子没有饥饿感后，姜沫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嘴唇，打开化妆包拿出镜子补口红。
柒柒看到姜沫面前的羊排还剩大半，问道：“沫姐，你几乎只吃了蔬菜沙拉，能饱吗？”
姜沫含了含嘴唇，尽量让口红上下唇涂抹匀称，答道：“我是很想多吃点，只是今天的卡路里已经达到热量控制临界线了。西餐厅这些煎烤排类就没有一样热量低的。再说了，晴姐不是让你看着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