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不记得了，还是她脑袋里的记忆被人按下了删除键。
门开了。
亓无患推门走进来，“早饭我买了你爱吃的灌汤包。”
他和记忆中倒是没变。
踩着黑色短靴，裤脚扎进靴帮里，显出又长又直的双腿。容貌俊美冷冽，带着一股疲态，却被他掩藏得很好。
也有可能是每天都会见面，每天都会出现这样一幕，所以南愿找不到变化在哪儿。
南愿其实不太想吃饭。
平时这个点，她都在睡觉。
她想睡过去。
看出她想法的亓无患道：“早饭要吃，等会儿你还去殡仪馆吗？”
南愿只得下床。
“要去。”
不去能干嘛呢，在家发呆吗。
克隆人在江为止消失后也不知所踪，樊木非承载了太多冤魂，以及被亓无患关起来的那些人。
亓无患已经决定关闭樊木非。
至于那些人，被他扔到了国外，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生活总要继续。
南愿在殡仪馆混口饭吃，亓无患继续当他的天师，世界很大，总有不少无法解释的现象在等待他。
他们将自己陷入忙碌中。
唯一不同的是，亓无患无论多忙，都会接她上下班，即使她说过很多次不用。
他也不轻松，绕一趟路来接她，只会使精神更疲惫。
亓无患在此事上却绝不松口。
他担心南愿会再遇到危险，只能由他自己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晚上我订了十斤小龙虾。”亓无患在开车时说，“待会儿去喝点？”
南愿道好。
在街边吃小龙虾，下着人间烟火，最好不过。
南愿其实不爱喝酒，只是今天却破了例，接连喝了好多杯，她自己都说不清。
亓无患亦然。
他们都需要一个宣泄口。
聚积了太多天，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憋坏。
酒杯相撞。
“阿愿。”亓无患叫她，之后，无言。
他的脸上已有微醺之态。
“你相信他还会回来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只有到最后一刻，江为止毅然决然地选择为了南愿牺牲自己，连亓无患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奋不顾身地去做。
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对江为止本次彻底的“死亡”抱有极端复杂的心态。
若他自私地想，江为止死后，就再也没人会和他抢占南愿，她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反正他们两个都在暗中想要弄死对方。
真的死了，又不一样了。
死去的那个人，会挤满南愿的心房，永远会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连他也不能插足。
想想还是他输了。
他能保证南愿会一成不变地爱他一一生一世吗？
至少江为止做到了。
南愿永远不会忘记江为止。
可他不行。
再阴暗点的想法，亓无患希望江为止是真的死了，总归会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可日日见南愿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此想法又被他收了回去。
如果真的能回来，就快回来吧。
只要她好好的。
都无所谓了。
酒杯攥在手里，南愿仰头灌下，烈酒入喉。
“为什么不信？”
第464章 为你臣服（71）
为什么不信？
江为止说过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既然说过，就要遵守诺言。
南愿相信他。
所以她等。
等他为了她，打破枷锁，回到她身边。
南愿等得起。
也愿意等。
亓无患不说话了。
既然她要等，他能做的，就是陪她等，看是不是如她所说，江为止真的会回来。
即使所有人都认定不可能。
若江为止还是人类，死后执念过深，还可以化作厉鬼回来。
可问题是，他死过一次。
以罗刹之神回归，却经历二次死亡。
再回来……要如何回来？
…
二人都喝了酒。
南愿想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短暂忘却那些烦恼，可时间越久，她就记得越清楚。
脑子里清明得仿佛喝的假酒。
连借酒消愁都做不到。
如果她醉后醒来，少年就笑着在她面前该多好。
可惜，没有。
“回去吧。”
南愿的表现太冷静了。
她和亓无患回了家。
亓无患说，他就在隔壁，有事就叫他，或者打电话发消息，他的手机永远为她二十四小时开机。
南愿说，好。
往先少年在家里的时候，总能把家里的气氛搞得阴森森的，故意吓她，整间屋子都沾满他的气息，他生活过的痕迹。
可当他离开后，他所有存在的痕迹全部被抹去，像是从来没有过他这个人。
在家的时候，他什么也没留下。
走时干干净净，不留红尘。
南愿一点睡意也无。
她慢吞吞地挪了挪身子，脚步一转，拐进少年住过的那间。
也是当初亓无患生活过的地方。
在江为止走后，他也没说过要搬回来，默许少年是屋子的主人，将他少年时期的救赎化作留给他人的情怀，留给南愿作为纪念。
南愿也纠结过。
亓无患将这里当成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却在此时也不提出搬回来的事，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负罪感。
骨灰盒还在桌子上。
当初被南愿差点开了的盒子，以为弄丢了的盒子，如今安安静静地摆在这里。
可她还是弄丢了什么。
她要多久才可以等到少年回来。
南愿在桌前站了很久，手轻轻抚摸在骨灰盒的盒身，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自少年走后，她一次也没哭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偶尔会记起一些东西。
关于小山村里那个陌生的她，和守护她的神明。
只是在梦醒后，面对现实，曾经怎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发呆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
转眼半年间过去。
又是一年的中元鬼节。
“阿愿，今天晚上我需要去守鬼门，下班后我让人去接你，回了家就不要乱跑，早点睡，不用等我。”
亓无患给她打完电话，交代完后，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心一紧。
“阿愿？！”
对面的手机信号变得模模糊糊，一会儿传出电流音，一会儿又是人群的叫嚷。
亓无患心都悬了起来。
顾不得这里，马上驱车就要往殡仪馆赶去。
没多久。
南愿的声音传过来：“没事……就是殡仪馆来了一批刚火化的鬼魂，给大家吓到了。”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今日是中元节。
可突然看到，自己亲手火化入殓的尸体“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理素质再高也无法做到镇定。
寻常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可能是鬼门开到了殡仪馆附近，导致回家的鬼魂下意识去找自己的骨灰，阿愿你别乱跑，我马上过来，千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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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为你臣服（72）
南愿挂了电话。
亓无患要来，她就不担心了。
只是殡仪馆现在的情况有点混乱过了头……
她扶了下额。
希望今天所见不会给大家造成太大的打击和影响。
价值观都给扬了个稀烂。
好在，前来的鬼魂大多都没有杀伤性，不存在恶鬼厉鬼，否则性质一变，后果就严重了。
南愿看着他们惊悚抱团，无聊地坐在门后，寻思要不要在亓无患来之前开一局游戏。
好久没上分了，再不上账号又得没一个。
但，玩了两把。
南愿有些心不在焉。
中元节……
上一次的鬼节是什么时候？
提起一些日子，就难免想到某些人。
也算是她和江为止的第一次见面，她也第一次亲死人。
今日万鬼归家，远行的少年，会回来吗？
南愿失笑。
挺异想天开的。
可无论多久，她都会等。
如果本世界等不到，她就回时空联盟，去找白濯，向他要江为止的灵魂。
找不到，就让他赔一个。
不赔，就把他赔给自己。
“啊啊啊啊――！！！！”
杂乱的暴动从门外透进来，南愿听到惨叫声，扔下手机出了门。
地上躺着两名殡仪馆员工，胸口破开一个足有拳头大的窟窿，血淋淋的肠子扯在地上。
其余本就心有余悸的生人吓得魂不附体，四处乱窜，撞倒了好几个。
即使殡仪馆员工心理素质再超群，也不可能做到活生生的人死亡也无动于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一群散发着黑气的恶鬼！
恶鬼暴动！
鬼门不仅开在了殡仪馆附近，更是引来了恶鬼！
南愿不合时宜地走了下神。
想当初，江为止也是死在厉鬼暴乱中，连他都不敌。
“愿愿！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跑啊！！”
同事朝她喊了一句。
南愿被她喊醒：“啊，哦。”
是该跑。
亓无患还没有过来，眼下殡仪馆全是普通人，对上恶鬼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手里沾染了人命的恶鬼。
实力只会强，不会弱。
南愿跟着人群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
早知道，亓无患在出门时让她揣两张黄符在身上，她就揣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但，恶鬼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竟然朝她看了过来。
南愿：“！！！”
她身上是装了GPS定位器吗！
来不及吐槽，恶鬼在指定她为下一个目标后，电光火石间就朝她急速掠了过来！
吾命休矣！
南愿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用飘的恶鬼，不出两秒，恶鬼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
好丑！
不愧是恶鬼！
南愿被这只恶鬼丑到了。
随后的，是其它恶鬼争相朝她涌来，将她团团包围。
她像是什么香饽饽，哪只恶鬼都想要分一杯羹。
南愿捂眼睛。
好多恶鬼。
好丑。
她不行了。
她的行动激怒了恶鬼们，嗷嗷呜呜地一通咆哮后，张开血淋淋的利爪一爪抓向她！
变故就在这一刻――
南愿的身边，爆发出了一阵铺天盖地的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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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南辕北辙（8）
更为要命的是，这道鬼气，引发了南愿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乌云密布，狂风怒号。
围上来的恶鬼被这道鬼气搅成碎片。
狂风吹起她的发丝，也模糊她的视线，南愿不得不用手抵挡，努力睁开眼去寻找她想要的那抹身影。
她不会认错的。
绝对不可能会错。
也不会是亓无患，他是正经天师，力量中没有如此强大的鬼气，能在此刻出现救她的，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她终于，等到了吗……
南愿都不太敢相信，甚至还给自己留了一丝余地。
告诉自己，即使不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失落。
人生本就有得必有失。
可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是就好了。
她一点余地也不想给自己留。
如果他再不回来，南愿可能都要疯了。
可她怎么能疯。
世界上不是只有他值得留作念想。
这大概会是南愿印象最深的一个世界，带给她许多情绪，也留给她许多从前未经历过的现实。
她的爱恨嗔痴交代在这里，不知两个人是同一人的无奈，可她其实过得很开心。
如果可以，她想继续下去。
只要他在身边。
风吹了很久才停。
南愿终于得以睁眼，正要四处找寻之时，她被人从身后拥住。
毫无温度的拥抱。
却给她了今生最大限度的慰藉。
“江为止……”
轻呢的声音在风中吹散。
…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过大，已自动进入传送，即将回到时空联盟，三、二、一……传送成功。宿主任务已完成，共获得九千万积分，假期两百年。】
【滴，系统脱离。】
“江为止――！！！”
南愿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大得差点闪了腰。
她喘着气，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与深深的后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