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飞卿不敢看泫夫逸眼里的情绪，生怕看见失望与憎恶，连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在眼下这个时候，讲再多也无用。
而他脸颊上的鳞片也越长越多，肩上被妖气侵蚀的伤口亦逐渐被黑色的鳞片覆盖。
“飞卿，你……”
泫夫逸动了动唇，更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说他一手救回来的那个人，因他软弱的善良毁掉他从小长大的山庄，他可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泫夫逸攥着剑柄的骨节泛白，蓦地，他抬起长剑――
泫飞卿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回想起了曾经问泫夫逸的问题，他那时好天真。
“师兄，妖族真的是坏的吗？人类是不是都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泫夫逸笑起来很温柔：“凡事没有绝对的好坏，战争永远都是不得而为之的行为，我倒是愿意相信，人与妖会有和平相处的那一天。”
泫飞卿的眼睛好像微微红了，重重点下头：“嗯，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
只可惜，这么一天，似乎永远不可能来到。
人和妖打了将近千年，从未歇过，背地里搞小动作是常有的事。
这一次的大战，绝不会轻易息止。
“啊！！”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达，只听得后方传来的凄锐惨叫，泫飞卿猝然睁眼。
几滴血沾到了他的脸上。
泫夫逸替他斩杀了身后偷袭的蛇妖。
“师兄！”
泫飞卿眼里的光彩一点点聚拢，迸发狂烈的喜悦。
泫夫逸转过身，继续杀敌。
嗓音清润温和，一如既往。
“跟在我身后。”
将后背交给别人本来就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可泫夫逸却用他的行为告诉惴惴不安的这个人――
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
“崽，有没有办法？”
南愿隐匿于半空之上，俯视底下血流成河、妖气冲天的战场，原本静好和谐的山庄在这一刻打碎平静，化为人间炼狱。
系统：“我查查……宿主你听说过独角兽吗？”
南愿：“说这个做什么？”
独角兽给人的印象永远是神圣、高贵、不可亵渎，乃光明的代名词。
系统：“独角兽也是上古神兽，却在现世压根找不到，除了人类的大量捕捉外，也因它们自身的善良与圣洁，被人类利用欺骗，加入人类战场为其疗伤，最终遭到捕杀与天谴，直至灭绝。”
南愿：“……”
系统：“所以宿主你要是去帮忙，最后的结果就是天谴。”
南愿：“一点办法也没有？”
系统：“倒是有一个。”
南愿：“说。”
系统：“在这里强行打开妖界的通道，一旦通道感受到妖气，会自动迎接妖族回家。但这事非常耗力，宿主你要是干了可能会虚弱好一阵。”
第86章 大佬今天也在黑化（29）
南愿的回答自是不必说。
根据系统的指示，她慢慢念出口诀……
…
底下打得热火朝天，托月山庄的弟子基本上是单方面被碾压。
不论实力，光就数量来看，山庄内弟子顶多上千人，与数万妖族来说就已经输了。
且山庄内又能有几个泫夫逸？
血红的晚霞映照着大地，卷起一阵又一阵妖风邪气，凄厉的哭喊与哀嚎响彻山庄，与此夹杂着妖族的嬉笑与嘲讽。
杀戮遍布人间。
除了托月山庄，人界无数地方正面临着妖族残忍且暴戾的屠杀，多少妻离子散遍野饿殍正在上演。
“师妹！你没事吧？！”
最先醒来的中毒的那名弟子方成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双目腥红，死死瞪着将他们包围的各妖。
而他的怀里抱着一名女子。
女子浑身伤口数不胜数，原本秀丽的脸颊由眉眼至下，长长贯穿了一道血痕，胸口被妖器贯穿，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她双眸含泪。
“师兄……对不起，我不能嫁你了。”
方成：“不会的，不会的，师妹你坚持住，马上就结束了……我会娶你的，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女子破泣为笑：“可是，我已经不漂亮了。”
方成：“不！你是最美的！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师妹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女子脸颊流出两行清泪，与血污混在一起，她缓缓地将视线移向四周虎视眈眈的群妖。
战争是残酷的，可他们守护的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土地。
是即使知晓自己没有胜算，也永远誓死坚守的地方。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师兄……咱们来世再见……”
说完这句，女子猛地飞身扑向妖族，瘦弱单薄的身子在此刻爆发出异常强大的力量。
“可恶的妖族，毁我家园！要死就一起死！！”
砰！！！
强劲的白光迸发，在方成眼中，女子的身躯炸得四分五裂，顺便带走了周遭数十只妖。
也为他在包围中破出一个出口。
方成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啊！！！！”
他后知后觉地嘶吼起来，最初的嗓子都哑了，差点没发出声音，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亲眼目睹爱人的自爆。
也没想过，曾经说过要嫁给他的海誓山盟，在今日化为乌有。
“啊啊啊啊你们去死吧！！”
方成像是疯了一样地拎起武器，正打算与妖族来个你死我活之际……
突然！
鲜血蜿蜒的大地之上，裂开一道极长的裂缝，仿若天地在此劈开，幽深暗黑不见底，数不清的碎石尸体簌簌往下坠落。
霎时，冲天的妖气从里边喷薄而出！
裂缝周边的弟子们被这道妖气冲得东倒西歪，而正与他们对峙的群妖，好似被一道吸力吸取进那道裂缝当中。
怎么回事？！
无数弟子心中爆出这个疑问。
…
南愿强行开启妖界通道，此刻脸色苍白地跪坐在地。
她如今的力量，不足以为自己疗伤。
也无人知晓这道异变是她带来的。
好在是成功了，回去必须补补。
第87章 大佬今天也在黑化（30）
狂风肆虐飞卷，断枝残叶被猖獗横行地吹向空中，人们东倒西歪，勉强靠将长剑插入土地保持平稳。
“这是……结束了？”
泫夫逸微微蹙眉，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可随着妖族被那道裂缝吸得越来越少，弟子们的尸体逐渐显露出来，才彰显着，真的结束了。
全部的厮杀与分别，鲜血与泪水，在飓风的呼啸下散去。
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后，带走他们的同伴，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喜悦和天真。
徒留满地的悲伤与怅惘，郁结刻在心底，在一人终于忍不住的啜泣下泣不成声。
“大师兄，泫飞卿是妖！”
方成亦是最先发现泫飞卿身份的人，他冷着脸提剑走来，凶骇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泫飞卿。
“其它门派的教训血淋淋在咱们眼前，他的身份如今很明显了，护庄大阵定是由他开启，否则阵法怎会被破？今天的局面，定是他一手造成的！”
泫飞卿紧紧攥着泫夫逸的衣袖，咬咬牙道：“我没有……！”
方成冷笑：“那你如何解释你妖的身份？别说你自己都不知道！混进咱们托月山庄到底有何居心！”
泫夫逸挡在他面前，温声道：“妖并非全部十恶不赦，飞卿的为人我想大家都清楚，我相信不会是他做的。”
泫飞卿手在颤抖，唇瓣翕动：“师兄……”
“大师兄所言为时尚早。”
方成拔剑指向泫飞卿，从胸口向下，指向他腰间挂着的那个吊坠。
“护庄大阵由琉璃皿为阵眼，若真不是他，那他吊坠上沾的琉璃碎屑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尚存的弟子们全都望向泫飞卿。
泫飞卿怆然：“不、这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泫夫逸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经方才指证，他执起泫飞卿的吊坠，细碎的琉璃光辉点缀其上。
正是护庄大阵的琉璃皿。
他难以相信：“飞卿，这是怎么回事？”
泫飞卿用力攥回吊坠，一直在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是我……”
泫夫逸闭了闭眼。
“大师兄！”
方成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相信这个妖怪吗？！你睁开眼睛看看，脚下都是大家为对抗妖族流出的鲜血，他们的亡魂如今正注视着咱们！”
他眼尾泛红，声音都嘶哑了。
“泫飞卿他就是妖族的奸细！如果不是他，大家就不会死，师妹更不会死！杀了他！”
渐渐的，有弟子跟着附和。
“保护咱们山庄的神兽也死在了妖族的魔爪之下……泫飞卿，咱们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咬一口？”
“养不熟的白眼狼！妖果然是妖！必须杀了他！”
“大师兄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动手啊！泫飞卿是妖！！”
“妖族就该死！师兄快杀了他为咱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泫夫逸被弟子们的呼声包裹，大家刚刚经历一战，浑身血污，眼里满是对妖的憎恶。
他们脚下踏的是前人征战的土地，脚边躺着曾最亲近的伙伴尸体，细弱的啜泣声回荡耳畔。
全部人都指向泫飞卿是奸细，因为他是妖，因为琉璃碎屑在他身上。
真的……是他吗？
第88章 大佬今天也在黑化（31）
泫夫逸可以嫉恶如仇，斩杀妖族与恶人，可泫飞卿跟在他身边那么久，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明明曾经是那么憨厚单纯的一个人。
“师兄……你要相信我。”
泫飞卿眼里噙满泪水，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他，可他希望，这个救过他，教导他，保护他的人，能够永远信任他。
毕竟，他说过会相信自己的啊。
泫夫逸：“我……”
他仿佛听见了死去同胞的亡魂在呐喊，呼痛，仍誓死守卫自己的家人和家园。
他曾经答应过老庄主，要护好托月山庄。
可现在满目的疮痍火光，如何对得起老庄主曾对他的嘱托？
多么希望，不是他一手带进来的人毁了它。
“大师兄！你莫要被这妖孽迷惑了心智！！”
泫夫逸蓦然回神，抬起长剑，还沾着血的剑尖对准泫飞卿的心口。
泫飞卿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碎掉，眼角鳞片光泽黯淡，嘴唇颤抖着：“连师兄……也不愿信我了吗？”
他从不曾唤大师兄，只唤师兄，在他眼里承认的师兄，只有泫夫逸一人罢了。
可如今，这一人，也拿剑指向了他。
泫夫逸握剑的手在轻颤，骨节惨白，血珠顺着剑尖一滴一滴落下。
他最后挣扎着。
“如果不是你……那你身上为何会有琉璃皿的碎屑？”
泫飞卿的手紧紧攥住，复又松开，笑容是那么勉强：“我若说，师兄便会信吗？”
泫夫逸：“我……”
话未说完，眼前视线遽然被大片血色之花填满。
噗！
是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泫夫逸瞳孔骤缩。
泫飞卿缓缓地低下头，对方杀敌万千的长剑没入自己胸口，鲜血顺着流淌下来，疼痛在那一刻都湮灭了。
而方成正和泫夫逸握住剑端，他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
却又笑得那么凄凉。
“妖族，都得死！”
…
“都愣着做什么！”
南愿要是再不管这里，恐怕今日便没个善了。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脚将泫飞卿踹入尚未闭合的妖界通道里。
“庄主！”
泫夫逸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长剑被他丢在地上，却看见南愿身子虚晃，站都站不稳时，连忙上去扶住她。
“庄主你没事吧？”
虽方才在交战之时没看见南愿，但他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更何况那神秘的裂缝……
泫夫逸瞥见她手心的伤口，更加坚定这个猜想：“庄主，是您打开的这道裂缝？”
南愿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力气被抽空的虚弱，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先休养生息。”
泫夫逸心里早就乱成一团，可弟子们不能没有人带领，正准备应声时，猝地被一道极为恐怖的力量震开！
愕然抬首之际，对上一张俊美到天地失色的容颜，朝他微微一笑。
“别碰她。”
南愿感应到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而后落入清凉怀抱，艳红衣角充斥她的眼帘。
众人只瞧见来人墨发交织，一袭红衣惊华绝世，凤眼勾出凄艳的媚惑。
那张脸，没有修仙者不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