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聂白虹一贯好胜,有仇必报,平白无故被一个武功稀松的三脚猫指着鼻子大骂贱人,不给些教训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黎青陌也罪不至死,可是自遇见聂白虹起,华山派连日以来没少出言挖苦。
那时聂白虹急着追上秦宵,并未多做计较。
只可惜华山派不知收敛,聂白虹被挤兑了这许多天,终是因着黎青陌这最后一句“贱人”彻底爆发,怒而杀人。
华山掌门之子被聂白虹所杀,这梁子想不结下都难。
事情到了这,所有结果几乎全都在摩侯罗的期望之中。
然而他顺水推舟让场面一片大乱,先前用计之人自然也要开始有所行动了。
正当华山派与李从珂的牙兵短兵相接之时,林中突然冲出一批伏兵。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红玉带来的党项武人。
红玉昔日趁着契丹人袭扰边关,破虏门忙于迎击之时,偷偷潜进破虏门所在山门,救出了野利都。
在那之后没多久,她就探得秦宵盗得玉玺,越过伪唐边关,逃往扬州的消息。
红玉深知在中原必定逃不过玄机楼的监视,只得与野利都商议,带着百来个武功参差不齐的武人,从西域借道,再绕道大义宁、马楚等地,以中原人士察觉不到的路线,来到了南吴的地界。
这些人在南吴一路远远地跟在中原高手身后,直到秦宵被困在悬崖上,才来了个黄雀在后。
私心里,红玉并不在乎这些武人的死活。
他们的用处,便是在此地拖住中原人,为红玉和野利都抢夺玉玺创造时机。
这些人一冲出树林,就冲着石敬瑭的牙兵去了。
两方人,一方是伪唐大军,一方是党项武人,一遇上便恨不得除对方而后快。
一时之间,不受干扰的便只剩下崆峒、昆仑二派。
至于丐帮,他们见势不对,早就退到了远处,预备向追杀鬼一的人马通风报信。
飞虹子看见野利都,立时明白这些伏兵都是党项人,当即一挥手,带着门派中人杀了上去。
他虽也有心争夺玉玺,却到底也知道玉玺绝不能落在外族人手中。
只昆仑派置身事外,见其余人等乱作一团,立即向着崖上而去,准备抓住秦宵,扬长而去。
只是鬼三哪能眼看着别人夺走玉玺?
他不知摩侯罗心中打算,也不认识什么林盟主,自然是立刻冲了出去,与昆仑派掌门昆仑大师斗在了一起。
摩侯罗此刻心中犹豫,心道如今乱成这样,他拿到玉玺把握甚大,让鬼三和昆仑大师斗个你死我活,也省得他拿到玉玺之后,还要亲手解决鬼三。
当下也不阻拦,只仗着自己身形小,悄无声息地往秦宵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
崖下不远处,飞鱼正在竹屋中收拾行囊。
她眉眼间满是苦恼,心里暗骂李从珂此人狗皮膏药似的,不依不饶。
白日里,她在山中穿行,预备找山下的农户采买些菜蔬、鸡蛋,回去也好做些爽口的小菜。
她和陆静泊逃到江州之后,便在江州近郊找了一处清幽之地,盖了一间小竹屋,暂时住了下来。
原本她和陆静泊二人打算过了这阵子风头,再离开此地,坐船去高丽人的地盘,再往西越过高丽边关,就可去往太白山,拜访那位公冶神医。
这其实全是飞鱼一人的主意,她一心想医好陆静泊的眼睛,陆静泊虽知希望不大,却也不好说什么丧气话。
两人在山中住得好好的,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月。
只是今日飞鱼下山采买之际,无意间看见了李从珂的牙兵,立时便以为这人贼心不死,竟然派人搜山,要将她和公子擒回去。
飞鱼怕陆静泊一人留在竹屋里被这群人寻到,登时菜也不买了,赶紧着转身往回赶。
所幸回到竹屋之时,她并未在左近看见追兵。
“出了何事?”陆静泊坐在屋中,听着飞鱼翻箱倒柜地收拾行囊,不由出声询问。
“那李从珂又派了他的爪牙,公子,这竹屋住不得了。”飞鱼解释了一句,将包袱系好,冲着陆静泊伸出手来,“我们走吧,公子。”
她不知道,陆静泊根本不怕身后追兵。
但是,只要她伸出手来,就是刀山火海,陆静泊也会赴约。
两人同乘一骑,打算趁着夜色,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悬崖之上却依旧是一片刀光剑影。
因着这场恶斗,地上已然多了几十具尸体,然而这群人或是因着贪欲、或是因着仇恨,谁也不肯就此罢手。
而行事始终小心的摩侯罗,此时已经摸到了秦宵身边。
秦宵一直强打着精神,就怕有人突然冲过来,可他万万没想到,人群里竟然还有一个侏儒!
等他被摩侯罗点中穴道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反抗了。
“将玉玺交出来,我便趁乱带你离开此地,如何?”
摩侯罗藏在秦宵身侧的一块青石后面,借着夜色掩盖,丝毫引不起旁人注意。
秦宵知道自己如今是九死一生,若是被官军或哪个门派捉去,那是必死无疑。
但被像摩侯罗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独行侠带走,反而有一线生机。
原因无他,摩侯罗自己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自然也不想让人知道是自己得了玉玺。
若是他将秦宵杀了,或是推他下悬崖,难免弄出响动,让其他人发现。
悄悄带走秦宵,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秦宵下半身穴道被封,又恐说话声引起旁人注意,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摩侯罗心中一喜,正待将秦宵带走,突然上方飞来一人。
“摩侯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鬼一不知何时甩脱了其他人,竟改道追了过来!
“此子我就带走了!”
“不可!”
眼下秦宵动弹不得,鬼一和摩侯罗两人一个伸手往他胸口抓去,一个飞身格挡。
摩侯罗与鬼一武功相当,力气却不如他大,挡开鬼一的手掌之后,身子也不自觉往后滑去。
站在他身后的秦宵立刻被推下了悬崖。
“贼子坏我大事!”聂白虹全力一击,击退不依不饶的华山掌门黎万钧,飞身扑向悬崖,跟着秦宵一起跳了下去。
聂白虹艺高人胆大,一路下坠,甩出身上披帛,缠住秦宵腰身,又从袖□□出一根钩爪,勾住了生在崖下的一棵老树。
两人被一根绳子挂在崖下,看着着实是惊险万分。
这时黎万钧突然从一名牙兵手中夺了弓箭,对准崖下的聂白虹,嗖地一声射出一箭。
“黎掌门!”飞虹子连忙出声阻止。
聂白虹双足一荡,躲开箭枝,高声骂道:“宵小鼠辈,只敢暗箭伤人!等姑娘上去,定取你狗头!”
她骂声传到崖上,李从珂才猛然反应过来。
“拦住这莽夫!玉玺若有闪失,尔等哪还有命活?”
牙兵登时又与华山派对峙起来。
此时秦宵悬在半空,心里不由叫苦。
“快拉我上去,玉玺――”
聂白虹听见声音不对,猛地往下看去,只见一个小包裹从秦宵袍子里滚了出来,往下方深渊坠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瞠目结舌。
“快!绕路去崖下,将玉玺搜出来!”
众人见玉玺坠下山崖,顾不上争强斗狠,纷纷往山下疾奔而去。
聂白虹和秦宵二人在崖下挂了好半天,才被赶来追杀鬼一的萧九溪救了上去。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玉玺既没有摔碎,也没有掉在哪个犄角旮旯,而是被飞鱼二人得了去。
说来也巧,飞鱼两人骑马经过崖底的时候,正是玉玺下坠之时。
飞鱼听见上方破空之声,以为是碎石从山上滑落,躲闪不及之间,只得以内力硬接。
陆静泊听见动静,以掌力向上击出,缓和了玉玺下坠之势,玉玺方才不至碎裂。
飞鱼担心他受伤,忙回身查看,一低头,就看见了滚在脚边的玉玺。
方才陆静泊的掌力已将包裹击碎,玉玺露在外面,莹润的玉石映在月光下,飞鱼想看不见都难。
她下马捡起玉玺,查看之下,立刻脸色剧变。
“公子,咱们非走不可了。”
说着,飞鱼便飞身上马,鞭子一抽马臀,带着陆静泊全速往山外而去。
红玉可能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她日思夜想,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这么机缘巧合地落在了飞鱼手中。
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仅红玉猜不到,其余诸人恐怕也想不到天下有这样的巧事。
况且飞鱼在此隐居,除了她自己和陆静泊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
两人带着玉玺远走高飞,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
几天后,林鹿春和江鹤同接到密报。
密报里,凤鸣直言有一个神秘人将那日悬崖上发生的一切写在信中,以飞箭送到了一名香主家中。
林鹿春当然清楚这个神秘人是谁。
除了摩侯罗之外,不做他想。
「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抢到玉玺……」
小霸王沉痛地表示,这一届江湖人是它见过最差的一届。
林鹿春也有几分失望,不过看密报里所说,官兵正在崖下大肆搜索,她思来想去,觉得摩侯罗应该没胆子放下这件事不管,索性也就耐心等了下去。
一行人越靠近西域,密报送来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等到时节到了盛夏之时,林鹿春和江鹤同才堪堪赶到波斯。
这个时候,林鹿春已经无心关注玉玺的事了。
毕竟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江鹤同报得大仇,因此无论如何,她也得去明教总坛一趟。
第48章 半夜疗伤迷香误事 前尘往事和盘托出……
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市度过了一天, 林鹿春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夜晚。
她算着时间,心想着左右师父也该疗伤了, 倒不如点燃安神香,给他疗伤之后,再往明教总坛去一趟。
这一路上,因着路途遥远,耗时极长,商队走了也有四月有余。
至于安神香嘛……
早已用了五六根。
林鹿春根本不知凤鸣府上制香师傅的疏漏,从香盒中拿出一根“安神香”,便翻身跳上客栈外侧的露台,预备再当一次潜入师父卧房的小贼。
客房里, 江鹤同睡得并不安稳。
所谓近乡情怯, 对于即将大仇得报的江鹤同来说, 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江鹤同虽然什么都没说,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命不久矣, 这一次,或许是他最后的复仇机会。
正因如此, 一向做事四平八稳的他, 心中也难免忐忑。
他白天思虑此事, 到了夜里,就难免睡不安稳。
于是,当林鹿春以为那根“安神香”起了效果,翻窗进来的时候, 江鹤同其实就已经醒了。
他半梦半醒之间,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翻窗而入,一时还有些迷茫, 心想着,小徒弟进他的房间怎么会走窗户?
等最初的迷惑过去了之后,江鹤同才猛然反应过来。
现在是半夜。
她为什么会这时候潜进他的房间?
江鹤同心中又惊又疑。
惊的是林鹿春身法极快,与平时大相径庭。
疑的是林鹿春为何深夜到他的房间里来。
这一路上,江鹤同对这个徒弟从未有过防备之心,若说林鹿春要害人,其实根本不必等到今日。
江鹤同心中好奇,便躺在榻上,并未轻举妄动,要看看这平日里一副小孩脾气的徒弟到底要做些什么。
“唉!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凤鸣不是说有一个公冶神医吗?等回了中原,非得扯着师父去看看不可。”
江鹤同以为徒弟在自言自语,却不知她实际上是在和小霸王说话。
林鹿春满以为江鹤同已经睡着了,心中根本没有防备,以为说些什么,江鹤同也听不见,索性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把话说出了口,也省的总是心里想着,不敢出声,憋得慌。
「谁叫你和他一起来波斯?要是没这回事,说不定你现在玉玺也到手了,他的病也治好了。」
“做人得讲信用,我答应了师父,要帮他报仇,就不能言而无信。”
江鹤同听不见小霸王说话,只觉得林鹿春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什么时候求着她帮他复仇了?
江鹤同搜遍脑中记忆,也没想起这回事。
那厢小霸王不知又和林鹿春说了什么,林鹿春最终只是说了一句,“算了,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世上又没有后悔药,还是先给师父疗伤是正经。”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让江鹤同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疗伤!
江鹤同被扶着坐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
只可惜林鹿春眼睛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勺,加上半夜一片漆黑,她又哪里能想到已经“沉睡”的人还睁着眼睛呢?
林鹿春伸出右手,抵在江鹤同后心,丰沛的内力就顺着后心涌入江鹤同的四肢百骸。
此时江鹤同已然惊骇得无以复加。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伤。
当初经脉刚刚被毁的时候,江鹤同心中虽然难过,却并未失去希望。
他卧病在床多日,等到能起身行走之时,便第一时间去了药王谷。
在那之后,他也曾去过少林寺,又寻过许多隐世名医。
这些人给他的答复都是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早日废去武功,重续经脉,方能活到寿终正寝。
只是治好之后,他也就是个再也练不得武的普通人了。
无论是出于一个剑客的自尊,还是出于复仇的决心,江鹤同都不可能愿意做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只是那些医者也告诫过他,若是留着这身功夫,虽一时半会儿不至于武功尽失,但也不过是用命在填补经脉的损耗,于寿元大大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