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安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捻动着识梦珠。
七杀的记忆徐徐展开,院子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玄门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来庆祝他的生辰。
画面一转,凄惨的厮杀声灌满双耳。昏暗的大殿中,祁夫人将自己的本命剑塞进他怀中,叮嘱拖着他的死侍一定要拼死护他周全,然后转身奔向殿门。那里,祁宗主拼尽全身修为挡住外面无数修士的武器、符咒、法宝的攻击,挡住殿外刺眼的光亮。
此次,各大门派借着祁然冠礼宴的机会,将门派中的高手齐集祁家。
然而,毕竟来的人只是少数,真正让祁家覆灭的是护山大阵不知道被何人打开,导致后续千万的正派弟子攻入祁家。
光凭路清安一己之力,恐怕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玄门历史性的重大事件。
路清安寻思许久,症结在于护山大阵的打开,所以如果她能够阻止大阵开启,是不是能够让结局改变呢?
第37章 祁家有劫
离七杀的生辰还有两日, 路清安还有时间来做准备。
护山大阵的开启,需要信物,就是祁宗主随身携带的宗主令。
一块没有刻字,没有花纹, 细腻如凝脂的白玉牌。
这玩意路清安看着十分眼熟, 分明就是七杀出来给顾勉之看的那块。
祁宗主乃是当今剑修第一人,剑法法士无双, 玄门中仅有的两个大乘期修士之一。
想从他身上强抢令牌, 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此, 唯有使用下作手段盗取。而眼下已有不少的之名门正派已经陆续到了祁家, 贼人可能就隐藏在其中。
归元剑宗的掌门柳君闻,医修沈家的家主沈慈,灵云寺的方丈玄致大师,路家掌门路崇德……
这几人似乎与祁宗主的关系十分亲密,常在一起论道弹琴下棋。
谁是盗取玉牌那一个呢?
值得怀疑的对象太多了,路清安觉得自己得找个帮手。
路清安看了一圈, 认准了祁宗主的近侍祁蒙。
这家伙,自小在祁家长大, 剑法高强, 年纪轻轻就已是化神初期的高手,却人如其名,是个有点蒙, 又有点萌的耿直男孩, 一张娃娃脸特别招人喜欢,平日里, 和路清安这具身体的主人, 相处得也是十分融洽。
就他了。
这么天大的事, 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心眼太多的人反而容易坏事。
万一这帮手去告知宗主或者夫人,不但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说不定连路清安也会被当做怀疑对象。
除非有真实的证据,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路清安说的话。关键是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难道要她跟大家说,她是预知了剧情?
路清安提了盒点心来到祁蒙当值的地方。
祁蒙看着“凌音”手里的盒子,老远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问道:“凌音姑娘,你这是……”
路清安把食盒塞到祁蒙怀里,“做给少爷的,多了一些。正好我有事情找你说,就给你拿了过来。”
祁蒙欢喜地抱着食盒,拿出里面精致的果子点心,塞了满嘴,含含糊糊地说:“腻说,卧听着呢……”
路清安掐头去尾把正派要借少爷冠礼之际,围剿祁家的事大致说了,并说了自己的猜测,请祁蒙协助自己找到偷盗玉牌的贼人。
她说话的口气,平静地就好像在说后日天气不好要下雨。
祁蒙却惊得跳了起来,张大嘴巴,将嘴里的半块点心掉回食盒。
“你……你说什么?有人要盗玉牌?!”
“你小点声!”路清安皱眉扯了祁蒙一把。
祁蒙立刻压低声音,“有人要盗玉牌,开大阵?”
路清安点点头,“宗主和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现在祁家有难,我是自然不会当缩头乌龟的。你怕不怕?”
祁蒙豪气冲天:“你一个小丫头都不怕,我怕什么。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昨天夜里回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在小声密谋这事,等我悄悄过去查看,许是被我惊动了他们,假山后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我寻思着,祁家年轻一辈里就你最讲义气,剑术还最了得,我这才来找你帮忙。你暂时不能告诉宗主和夫人,咱们现在手里没有一点证据,先暗自查探,抓住了坏人的把柄,再回禀宗主,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是心思深沉的人一想便知路清安的话有问题,灭族这么大的事,何况是当今仙盟盟主的宗门,世上怎么有人密谋到在当事人家里来,还被人听见。
但祁蒙不是一般人,路清安一顿彩虹屁,吹得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好吧,现在我要怎么做?”
路清安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附到祁蒙耳边嘀嘀咕咕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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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月黑风高,众人都已入睡,只有明月孤零零地高悬,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一道黑影自祁家的房顶掠过,悄无声息,几经腾挪之后,进入后山的密林之中。
那道黑影在林中来回穿梭,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停下来。
它点燃一张符咒,火光迅速将符纸燃烧殆尽,灰烬落于地面,形成一个墨绿色的诡异法阵。
自法阵之中,腾起一阵浓黑的烟雾,顷刻间化为模糊的人形。
尽管刻意压制,浓郁的魔息还是止不住地从那团黑雾中散逸出来。
藏在林中暗中观察的祁蒙拿起剑,差点冲了出去。
路清安不敢用传音入密,唯恐动用灵力让那两人有所察觉,只能死死拽住祁蒙的衣袖,朝他拼命瞪眼,大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要这么激动。
祁蒙按下剑,不满地蹲在原地,继续看。
这种黑雾,路清安打了多次交道,一眼就能认出,是魔修。
从黑影的奴才样看来,只怕这魔修的修为和地位都极高。
只见黑影朝那团黑雾恭敬地一鞠躬,男音低沉,没有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在其中,道:“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后日宴会之时,便可动手。”
路清安听罢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她印象极其深刻,是她穿越来之时就遇见的第一个麻烦,路家掌门,路崇德。
路清安到现在还清晰记得他如同千年老僵尸一般,面色青白,魔气爆棚,疯狂扑杀他们的样子。
黑雾的声音粗旷,如沙粒相互摩擦发出的怪异声响,引得人一阵头皮发麻,“祁家的护山大阵经过几百年的积淀和加固,威力不容小觑,你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魔尊大人,请勿担心,此事也已办妥。”
那团黑雾的头部晃动了一下,似在赞许地点头。
“宴会之时,将此物打开。”黑雾递给路崇德一个小瓷瓶,然后黑雾四散,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只留下一道声音:“明日,子时,再来此处,本尊会将玉牌将交予你。”
路崇德朝着空气毕恭毕敬地一拱手,然后飞身原路往祁家去了。
路清安勾唇冷笑,只觉得讽刺。
仙盟盟主祁家的覆灭居然和魔修脱不了干系,名门正派有一个算一个,都参与其中。
明日,子时。
那玉牌丢失的时间,就在明日子时之前了。
然而,路清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祁蒙气呼呼望着路崇德离去的方向,“你刚刚拦着我做什么?”
“不拦着你,让你去送死啊。那可是路家宗主和魔尊哎,你打得过吗?”
祁蒙满腔热血,语气异常坚定:“你不是还夸我剑术了得嘛?就算为祁家死,我也不会放过这些坏蛋。”
路清安忍不住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这名字还真没叫错。
“沉住气,你的小命,我另有用处。我们先回去。”路清安拉着祁蒙回了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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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门,就瞧见走之前还陷入沉寂的祁家,现如今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宗门的小弟子、家仆们脚步匆匆,跑来跑去。
“怎么回事?”祁蒙看到跟满脸焦急,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老管家,连忙一把拽住他。
“大事不好了!宗主令丢了!”老管家的表情都快哭了。
路清安急忙问道:“你说什么?就是宗主每天的那块白玉牌?”
祁蒙急得眉毛眼睛皱成一团,“不会吧?真的丢了?”圆圆脸蛋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双眼睛茫然发怔。
“是啊,祁家难道还有第二块令牌吗?这令牌可是祁家的至宝,丢了可怎么办啊?”老管家急得只拍大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去找。”
路清安凝眉,不是明日子时么,这伙人行动这么迅速?
老管家正欲离开,突然回身,一双眼睛在路清安和祁蒙两人身上来回扫:“等等,你们两个刚刚去了什么地方?我怎么半天都没见着你们俩?”
“我们……”祁蒙支支吾吾。
路清安把祁蒙的胳膊一把搂在怀里,故意放柔声线,冲老管家眨眨眼,“我们刚刚去聊了聊年轻人该聊的事……”
老管家怔了怔,忽然会过神来,瞪大眼睛,轻咳两声,“咳,咳,凌音,你是夫人房里的,说话要注意分寸。”
路清安甜甜一笑,嗓音清脆:“好嘞,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夫人,把祁蒙求了来。”
说罢,路清安生拉硬拽,拖着祁蒙往夫人院里去了。
“你,你,你瞎说什么?”祁蒙脸涨通红。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随便说两句就羞成这样。真是一只小学鸡。”
两人拉拉扯扯地刚一进门,就看见,祁夫人站在院中的海棠花树下,清风拂过,落英缤纷,扬起阵阵花雨,倾国倾城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瑟和怅然。
不经意间就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自家婆婆真是惊世美人啊,怪不得祁然也长得这么好看呢……
路清安看呆了眼,心中暗叹。
美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见是“凌音”,唇瓣淡开一个浅浅的笑,“你这丫头,跑哪里去了?正找你呢。”
路清安收敛胡思乱想的念头,上前行礼:“夫人。”
祁夫人递给路清安一把纤细的长剑。
路清安认得,这是祁夫人的本命剑,凤鸣剑。
“凌音,你是自小长在我身边的,虽心性跳脱些,但是个好孩子。”
祁夫人微红的眼角里满是决绝的坚定,“祁家有劫。祁然性子倔,你替他收着,关键时刻能保他一命。”
祁家有劫。
路清安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四个重要的字眼。
难道魔修和那些人密谋的事,祁夫人也是知晓的?
第38章 护山大阵
“夫人。”路清安低低唤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讲出了自己和祁蒙在林中的所见所闻。
祁夫人听罢陷入沉思,“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魔修所为?”
“对,他们预谋在少爷的冠礼上行不轨之事。”路清安斟酌着字句, “很有可能, 这些人的计划是将我们祁家所有人全部都杀掉。那个瓷瓶里,或许装的就是剧毒。”
祁夫人颔首, 拉住路清安的手, “凌音, 我没有看错你, 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祁夫人的手心温暖、柔软,柔夷香凝,给路清安传递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
祁夫人正待继续说下去,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管家带着一群家仆,匆匆而来,“夫人, 护山大阵有变。宗主请您尽快过去看看。”
祁夫人按了按路清安的手心,“你赶紧去找祁然, 把凤鸣剑给他, 护在他身边。没我的命令,不得擅离。”
“是。”路清安忧心忡忡地应道。
离开祁夫人的院落,路清安在花园的一角瞥见一个少年人的身影。
祁然, 也就是少年的七杀, 正在角落里踢着墙根,一脸郁闷的表情。
路清安让祁蒙先去找路崇德, 自己则走上前去, 轻声问少年:“你怎么了?”
十二岁的少年, 已经和路清安一样高了,见她怀里抱着凤鸣剑,不禁皱了眉,一张俊俏的小脸满满的抗拒之色。
“我娘让你来找我的?”祁然对着路清安扬了扬下巴,“不把话说清楚,我才不要这东西。”
青春期的小屁孩!!!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祁夫人没将家里事跟他讲明,他正闹着呢。
从之前路清安读出七杀的梦境来看,他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多半是集中在战斗爆发以后惨烈的搏杀。
于是,路清安耐着性子,温声对祁然说:“你现在是大人了吧?”
祁然不屑冷哼:“那是自然。”
“冠礼的档口,宗主令丢,你应该也能猜出个一二来,祁家恐将有变。凤鸣剑是夫人的本命剑,已有剑灵,夫人给你,自是为了护你周全。”
本命剑是剑修自身身体或灵魂祭炼的兵器,本就承载了剑修的部分灵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阶剑修才能炼出本命剑,而只有少之又少的绝世高手,才能将本命剑修出剑灵。
本命剑绝不会离手。
此番,祁夫人欲将凤鸣剑交给祁然,他心里中被不详的预感笼罩。
“凌姨,我原本日日都盼着冠礼快点到来,过完这个生辰,我就十二了,是个大人了。就可以下山历练,斩妖伏魔,护佑苍生。听从山下回来的师兄师姐们说,山下可好玩了,有各式各样的点心蜜饯,有说书唱戏耍把式,有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有好多离奇的悲欢离合,过节的时候还会放烟火……满天的烟花最是热闹好看……”
路清安听祁然自顾自说着,鼻腔和喉头一阵阵发酸。
祁然忽然抬头,定定地看向路清安,脸上绽开一个看似灿烂的笑容,像山林间清冽的甘泉,阳光一束束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晃得路清安眼睛都快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