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祁然可以笑得这样干净、和煦,还有两颗小虎牙。
也是,哪有人生来就如极地的寒冰,千年万年不化呢?
路清安想起现实中,七杀拒人于千里的孤寂和冷漠,眼眶瞬间热热的。
她的心忽然一抽,酸软、难过、心疼,各种感觉在她心里翻江倒海。
路清安临走时,听到祁然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凌姨,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余连了。”
余连是祁然的随侍剑童,自小陪着祁然长大,比他还小两岁。今年才十岁。
路清安闻言,脚步一顿,回头去看祁然时,他已流星大步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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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的万剑阁存放了祁家历代收集来的名剑,也是一般弟子无法进入的禁地。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悄悄潜入阁内。
阁内墙壁之上,悬挂着数不清的宝剑。这些剑的剑身都莹莹散发出幽然的光芒。
黑影便是路家掌门,路崇德。他站在房间中心,环视着这些久未现世的绝品宝剑。
路崇德心想,祁家这些年搜藏了这么多好剑啊,只可惜常年不见天日,而现在……
古怪的黑色法阵自路崇德的脚下,迅速蔓延开去。
霎时间,覆盖了整个房间。
路崇德的身体中冒出丝丝缕缕黑气,扩散到空气中的每个角落,缠上墙上挂着的每把宝剑。
宝剑发出轻微的震颤和嗡鸣声,似是强烈反抗,蠢蠢欲动,要爆发出强烈的剑气。
须臾之后,黑气压抑住剑气。
剑光蒙尘,光华尽敛,暗涌的斗争归于平静。
……
祁家的一处房屋前,祁宗主祁修远、祁夫人和祁家的一众长老都围着护山大阵的一角,有如实体的坚.硬结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半人高的裂纹,如同玻璃被人击裂了一角。
老管家满脸焦急地对祁修远说:“宗主,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问题。我们要不要……”
老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祁修远挥手打断。
他俯身细查看结界的裂痕,面上露出沉郁的忧色。
修真界每一个名门望族都设有护山大阵,是宗门立宗的根基。一旦正法开启,外人轻易无法攻入,是保护宗门的利器。
祁家作为玄门第一世家,其护山大阵是创派的问心天师殡天之时,用毕生灵力所筑,后世的祁家人世代不断用天材地宝、灵力法器进行加固。具有相当大的威力,放眼当今玄门无人能解。
即使千年前仙魔大战之时,祁家作为最后的据点,魔族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都没能攻入其中,成为大战的重要转折点。
而如今却出现了问题。
所以,祁家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祁夫人将路清安方才和她说的事,用传音入密告诉了祁修远。
祁修远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看向不远处的阴暗,催动灵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切按计划行事。”
在所有人未察觉时,阴影中,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便杳无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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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来参加祁然冠礼的玄门尽数抵达。
祁家设了洗尘宴,招待众宗门的掌门、长老。
祁家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丝竹声声。
家仆们也斟酒、上菜忙个不停,从席间撤下,行在走廊中。
他们突觉脖颈间一凉,血液还来不及喷溅,就被尽数堵了回去,倒回气管,所有生气被抽离。身体还未软倒在地就被人抱住,拖进一个幽闭的结界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片刻后,一群人换上家仆的衣服,捡起地上的空盘。
……
筵席结束,乐工们亦然被尽数屠杀替换。
没有人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有穿堂而过的风,见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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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清安和祁蒙把祁家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路崇德的影子。
路家人只说掌门身体不适,在房中静养。但他的房间里,自然是空无一人的。
祁蒙撑着腮帮子,很是苦恼:“你说,路崇德到底去了哪里呢?他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路清安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知道呢。”
相比于路崇德,更让路清安疑惑的是祁夫人,自从她把路崇德的事情告诉祁夫人以后,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有些不合常理。
摆在祁家面前的是两难的问题。
如果去了密林,或许是个等待他们的陷阱。
如果不去密林,那也有可能他们真的在密谋着破阵之法,将在子时交接玉牌。
及近子时。
祁夫人终于还是带着一群精锐去了后山的密林。
路清安本来也想跟着去,但祁夫人执意安排她去守着祁然,路清安也只能呆在祁然的房间里。
“你已经走来走去快一炷香的时间了。”祁然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书,板着脸对路清安说,“你赖在我房间做什么?”
路清安看着祁然,此时的他眸眼骄矜,不染世事哀愁,眉目已经长开,虽然带着稚气,但也有了几分芝兰玉树的模样,再长大些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少女心。
路清安一时间生出些许私心,若祁然只是祁然该多好。
“凌姨,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一声“姨”,简直比“大姐”还见效,立刻能浇灭所有不合时宜的幻想。
臭小子!
“咳!”路清安清咳一声,“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顶多算姐姐,能不能不要总叫我姨?”
祁然奇道:“以前不是你追着我打,非让我喊你‘姨’的吗?现在又介意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叫你姐,你好意思答应吗?”
祁然心里莫名地带着气恼,他隐约猜到了些许,父母亲总是瞒着他,什么都不对他说。他怨气无处发泄,嘴上更是不饶人。
路清安捏紧拳头,好好的美少年,为什么要长嘴?
“凌音,凌音……”
屋外传来祁蒙欢欣雀跃的高昂声线。
转眼间,祁蒙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路……路崇德被抓住了!”
路清安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太好了!这回看他们还能作什么妖。”
而就在这一瞬间,之前她忽悠祁蒙有人在假山后密谋的事在路清安脑海一闪而过。
当时,她是怎么嘲笑祁蒙来着:
灭门这么大的事,世上怎么会有人密谋到当事人家里来,还被人听见?
那为什么路崇德和魔修的密谋这么容易被她和祁蒙听见呢?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阵中之阵
路清安的心脏因这个念头而咚咚直跳。
或许她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魔修可能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她和祁蒙的跟踪, 故意透露出今日子时的行动来施放迷雾。
让路崇德作为诱饵,当祁家的重点在他身上时,再派出其他人……
祁蒙还在路清安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刚刚密林之战的惊险程度。
路清安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大脑飞转, 回忆着这两天事。
破阵这种事, 需要修为强大的阵修,人多反而容易漏出马脚, 所以路崇德是一个人单独行动。
除了路崇德还有谁?
阵修, 阵修……
路清安突然灵光一闪, 沈慈以镇民魂魄献祭魔尊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中。
沈慈也擅长阵法, 而他此时也在路家!
路清安一把抓住祁蒙的袖子,“沈家主在哪里?”
祁蒙:“沈家人都住在西边的第三间院落。”
没等祁蒙说完,路清安已经跑没影了。
此时已是半夜。
沈家人都已入睡,院里黑漆漆一片。
“祁蒙跟来就算了,你跟来做什么?”路清安看着身旁的祁然,“明天变黑眼圈了, 看你怎么加冠。”
少年不满:“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已经是元婴后期,只差合适的机缘就能进阶为化神初期了。”
祁然心中满是疑惑, 少年一腔热血,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必然是要想办法查个究竟,他已不再是需要父母庇佑的孩童了。
路清安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假装打了个哈欠, 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没有见识。
十二岁就已是元婴后期,果然剑修第一家族的继承人啊。放眼整个玄门, 前后五百年, 只怕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天才了吧。
“年纪大了就早点回去休息。”祁然扬眉, “人要服老。”
路清安握拳,这么讨厌的嘴,只怕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祁蒙赶紧拉架:“好了,好了,办正事要紧。”
三人一间间屋子查过去,果然沈家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家主沈慈。
“沈慈会去哪呢?”路清安说。
如果是白泽在这里就好了,若它跟那些鸟兽鱼虫聊一聊,说不定能帮忙找到沈慈的身影。
路清安毫无头绪。
祁然:“我倒是白天见过他。”
路清安:“在哪儿看见的?”
祁然答:“在万剑阁外,好像鬼鬼祟祟的,我上前去给他打招呼的,他说他迷路了。我还好意带他去了前院。”
路清安隐约察觉出点端倪,对祁然和祁蒙说:“你们能把祁家的各殿的位置告诉给我吗?”
“这……”祁蒙挠挠头,有些为难。
一旁的天才少年拔剑出鞘,在地上画起来。
不一会儿地图就画好了,连很小的地方都画的清清楚楚。
不愧是你,小小年纪,也这么靠谱。
路清安对祁然的印象稍许改观,开始掐指算阵。
好一会儿,路清安才开始面露难色。
祁蒙惊诧万分:“凌音,没想到你居然还会阵法?”
路清安连忙解释:“之前好奇看过几本书。”
“你算的是什么阵呀?该不会是……祁家的护山大阵吧。”
路清安不理会他,继续掐指算。
祁蒙安慰道:“这么复杂的阵,你算不出来很正常。”
路清安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虽然她现在修为只有金丹期无法改变过于高深的阵法,但根据她在祁然的记忆和祁家的建筑的分布方位,算来算去,觉得阵眼应该是在万剑阁。
路清安眉头皱成一团,这个阵法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生门和死门居然是重叠的。
“你是说要去万剑阁?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祁家的禁地。擅闯万剑阁,会被罚去思过崖,没个几年别想下来。”祁蒙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再说,万剑阁的守护阵可是六亲不认,一旦发现有人擅闯,就立刻发动。就算沈慈进了万剑阁,那也是自投罗网,那些墙上的神剑说不定早就把他定成筛子了。”
“我说大哥,坏人可不管你什么禁地不禁地的。胆小鬼。”路清安懒得跟祁蒙多废话,“你就在外面守着,有事就立刻去通报宗主和夫人。”
经历的死亡次数多了,路清安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死,疼一疼再重来嘛。
如果不搏一搏,等明日冠礼,祁家被屠灭,她还是一样会死。
思及此处,路清安的心又坚定了许多。
她附身的凌音是个元婴后期的剑修,剑术精湛,修为也比路清安本身高出好几个境界。
加之,剑修攻击力高,特殊情况下可以越级杀人,比如遇上近身攻击力没有那么强的阵修、医修等等,就算是化神期,也说不定可以与之一战。
怂蛋没有未来。
路清安提着剑就往万剑阁去了。
“少爷,你身份尊贵,明日还有冠礼,不要……”
“好。”
祁然打断路清安的话,意外顺从地点头。
这么轻易……
路清安反倒是一愣,大道理卡在喉咙里,怔了怔才道:“不听话的话,我就把你藏在书房花瓶里面的糖全部扔掉。”路清安不知道阁里会发生什么事,借着凌音的记忆,威胁道。
路清安进入万剑阁前,不放心地回头,见祁然乖巧地冲她一笑,像一只傻笑的柴犬。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潜进万剑阁。
阁中没有灯光,四壁的宝剑高悬,但它们似乎也陷入了沉睡,像是挂在墙上的一件件普通装饰。
微弱的月光自窗棂缝隙漏进屋内,洒下几束浅淡的光线。
路清安想起祁蒙的话,贴着墙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微小的动静,都会在这个静谧的大殿中异常明显。
路清安仔细观察周遭的一切,手上不停地掐指算方位,努力寻找阵眼的具体位置。
“嗒”
一声短暂的水滴声兀然出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
路清安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她飞快环视四周,周围除了剑什么都没有。
屋外明月高悬,没有落雨。
难道是幻听……
路清安心脏狂跳,手上动作不停。
几息之后,终于找到了阵眼。
西南方向,第二十二排,一把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剑。
路清安长舒一口气。
“嗒”
又一声水滴的声响起。
路清安汗毛都竖起来了,在心里暗骂一声。
什么鬼!
冷汗顷刻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路清安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横,死了再重新来过。
正当她准备拔剑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年音。
“你在干什么?”
声音炸响,吓得路清安原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