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陆景阳瞪大眼,直接坐起身问,“他在干嘛?这一根根揪完不得到明年!”而且野鸟身上的余毛也不是这样处理的啊!!
叶知遇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看他,问,“所以,你是要继续死机还是?”
“干活。”
陆景阳二话不说地撸起袖子。
他今天心情不好,还想靠着多吃碗饭来盘活心情,等这位老板揪完毛,黄花菜都要凉了。
“钟哥。“陆景阳长腿迈到跟前。
他拿起地上的刀,圆眼真诚地看向钟瑾说,”这活我熟,我来吧。“
“对啊对啊,给小阳弄吧。你要不去处理皮子?之前的皮子不是还没弄完?”叶知遇也跟过来点头附和。
钟瑾揪毛渣的动作一顿,眉眼不解地抬起来。
盯着这两张盛满笑容的脸看了数秒,薄薄的眼皮微眯了下,在叶知遇含笑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和....嫌弃。
那抹嫌弃刺得钟瑾放开手,他轻声说,“好。”
转身洗手。
叶知遇和陆景阳立马激动对视。
太好了!晚饭有着落了!
洗手中的钟瑾余光淡淡一瞥,就瞥到这两人飞扬到天上的眼尾,嘴角平直的弧度缓缓抿紧成线。
野鸟落到陆景阳手中,熟练工就是不一样,先是在长长的颈处划出一道小口,把血沥净,然后轻车熟路地把鸟肉放到火堆上轻烤一会腿毛,再分解鸟肉,没一会儿,处理完毕。
陆景阳下巴一抬,“姐,来拿吧。”
“好勒!”叶知遇快快乐乐地接过鸟肉,用手肘撞了撞陆景阳结实的大臂,小声说,“小阳果然更专业,更厉害!”
被夸得陆景阳暗自偷笑,得意晃头。
揉搓皮子的钟瑾闻声看去,欢天喜地的表情跟之前嫌弃形成鲜明对比,压低声音的嘴唇说出的话很好辨认,她说陆景阳更厉害。
一股无名火在脑门炸开,钟瑾敛睫低头,长睫遮住眼底的黑沉,手指用力,继续搓皮子。
叶知遇抓了把盐揉搓鸟肉,揉搓完后腌制一会,使其入味。
石锅加冷水烧热,鼓泡后,在上面置放个竹制小蒸笼。
然后再从黄皮篓子里揪了些还新鲜的黄皮叶子,洗净后,往芭蕉叶敷上厚厚一层。
把腌好鸟肉倒上去,上面再覆一层,最后将芭蕉叶包裹紧实,放到蒸笼里小火慢蒸。
剩余的内脏,叶知遇将其泡上盐水,泡到血水浸入变淡后,再切成片,抓把牛肝菌片泡发,等石锅腾出来后再将二者加油水爆炒。
至于主食就是中午未吃完的蕨根粑粑,还泡在清水里,七八个灰灰的圆坨坨。竹笼边上冒出白白的雾气,锅里的热水在沸腾着,在竹笼再架上一层小筐子,依次放上蕨根粑粑,顶部盖上芭蕉叶。
处理完晚饭后,叶知遇直腰望了望,陆景阳蹲在石桌板边上洗鸟毛,一边洗,一边装作不在意地瞥一眼丛林小路。
而钟瑾蹲在砖窑旁边揉搓皮子。
逐渐柔软的皮子在他修长的手指下变换形状,手指用力合上又松开。皮肤很薄,能很明显看到些凸出的青筋,若是仔细瞧两眼,能看到从前白如玉的指尖如今起了不少薄茧和糙糙的碎皮。
叶知遇正可惜美手被蹉跎。
恰在此时,钟瑾抬头看她,眼睛撞上他的视线。那双眼依旧深沉平静,倒映着日落的淡光,很快,垂下眼睫,低头继续揉搓皮子。
刚刚的钟瑾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叶知遇仿佛看出了...一丝不高兴?
叶知遇完全不知道他这不高兴从何而来,只是眼瞅着,那张皮子被搓得几乎变形,还没停下。她抿了抿唇,担心珍贵的皮子被揉坏,小步挪到旁边,小小声提醒道,“皮子。”
闻声,钟瑾直起腰,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怎么?“
“皮子快被搓破了,你那样太用力了,你轻点搓。”叶知遇轻声说道。
看着她拱成小山的细眉,带着对皮子被揉破的担忧。
钟瑾抿紧唇。
他想起之前那抹藏在眼底的刺眼嫌弃,以及转交给陆景阳处理后的欢天喜地,还有那句更厉害。
啧。
他压住又蹿起来的无名火,不再看她,冷声说,“让陆景阳来吧。”
?
看着钟瑾扭过的头和侧脸紧绷成线的下颌线。
怎么、怎么又又不高兴!
叶知遇慌里慌张想找补,还未开口,想起钟瑾说的那句让陆景阳来吧....她细品一会儿,就为什么要让陆景阳来呢?皮子不是一直他在弄吗?
提陆景阳干嘛啊?
叶知遇左思右想,目光落在喷雾气的石锅上,生锈的脑子跟着灵感一闪,他该不会是因为.....处理野鸟工作半路被劫跑才闹脾气吧?
她瞪大眼看他,不是吧不是吧,就这么爱揪毛毛吗?!
是为这个生气吗?
眼瞅着钟瑾绷着脸要起身,叶知遇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小小的手扯紧黑色的袖口,她舔舔唇,手忙脚乱地找话安慰,“那个,那下次给你揪,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你的皮子处理的很好,多多、多有劲啊。“
....天呐,我在说什么!
叶知遇僵脸闭眼,想把自己关机重启。
不过她实在搞不清大老板生气的真正原因,但还是不想他不高兴,于是干巴巴地补了句,“总之,你别生气了。”
没想到她有这种举动,钟瑾怔愣片刻后,视线衣袖上的小小拳头挪到她脸上,湿漉漉的杏眼像小狗般看他,清澈干净,带着一点点小哄的意味。
活了二十八年从没被人哄过的钟瑾僵住,哗地一下,那股无名火直接被扑灭,一点小烟都没有,他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鸦羽般的黑睫微微发颤,他仓皇地移开眼,喉咙发紧半晌后,用低低淡淡地声音说,”嗯。”
见叶知遇眸子里露出不信,他别别扭扭地开口说,“没气。“
叶知遇扬起唇,心里倏地也松口气。
下一秒,丛林边冒出一道咋咋呼呼的喊声——
“知遇姐!!!知遇姐!!”
她连忙收回手,冲钟瑾握拳,“那你继续,加油!”
看着那抹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隐在棚屋黑暗下的钟瑾,嘴角露出一抹飞扬到耳根的弧度。
叶知遇匆忙走到外面,看见苏瑶抱着腾空一脸慌张地跑过来,她问,“怎么了?”
苏瑶只是拽着她往棚屋里走,“走走走,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怎么了?“叶知遇忙问。
两人钻到棚屋里,苏瑶立马放下小尖,捞起一张草席子盖住棚口,然后贴到叶知遇耳边,用气声说:“我我,我好像快来那个了!”
“啊?”叶知遇懵,下一秒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你来例假了?“
“应该是....快来了。“
苏瑶搓着手指,省去了前面的细节,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是怎么发现的。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意识到。
她领着崽崽们来到海边,耳边少了些吵吵闹闹的声音,反而有些不习惯。又想起自己对陆景阳说的那些气话,心里一时有点后悔。
把崽崽们放到放到浅海后,苏瑶茫然地盯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眼神放空。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突然这么大火气。
以前都不这样的。
难不成自己被伙伴们宠出脾气了?她惊恐地想到。
没有没有。
她连忙甩头否定,肯定不是的,她就是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烦躁感,无头小怪兽到处乱撞,正好撞上陆景阳。
“嘎嘎。”
快活的小灰小白在海水里划来划去,自己玩还不够,还嘎嘎嘎地跑到苏瑶旁边叫个不停,划到她旁边,用扁扁的鸭嘴轻轻啄她,似乎在邀请她来一起玩呀。
被啄得痒痒的苏瑶笑眯眯地挥手赶它们,“哎呀,你们自己玩呀。”
见两崽划得欢快,苏瑶转头看向旁边,封闭的礁石浅水域里,小尖懒洋洋的蹲坐在里面,眼睛要闭不闭的,似乎又要睡大觉。
....这,懒货!
不过随着三只崽崽的日益长大,长相区别越来越大,小灰小白已经初具鸭子模样,羽翼丰满,是两只俊秀的鸭帅哥。而懒懒的小尖,长得就有点....应该说奇怪吧,亲娘不忍说丑。
他的尖头上长出了一截绒毛,全竖起来,像顶了头爆炸头,脖子也越来越长,伸直比小灰小白还要长半截,两条细细的筷子腿也很长,一蹬直,像踩了两根细高跷。
苏瑶皱起眉,小声说,“我记得我们后来又讨论过小尖的品种,但你不是说它们才长了个把月,发育未定型,要再等一段时候,等它们长到完全成熟,完全脱离幼年状态,估计就能看出来了。”
“月这个字一下子提醒我了,我再一算小尖他们出生的日子,突然想起我们来这块一个多月了吧!我我每个月都挺准的,估计这个月推迟了些,就没注意,不过应该快了吧,可是我们我们没有那个啊!”苏瑶一口气说完她的推断。
苏瑶这些话一出也瞬间提醒到叶知遇,她拍了拍脑袋,“啊对,我以前日子就不准很少记这个,也把这事放心上,没事没事,别急,我想想怎么办。”
光是想想来日子没有用品,会染得到处都是,苏瑶就觉得自己要抓狂,要疯!这么重要的东西,啊啊啊,当女生真的好麻烦!!而且难怪这两天情绪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原来是生理情绪!!!
不过现在什么陆景阳什么吵架统统不重要!
她只想要一包棉片啊啊啊!!
叶知遇沉思数秒,先是想没有棉片的时候,过去的那些女孩子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而后想到文章里写的叫月事带的东西,她低声喃喃,”古时候有种叫月事带的东西,外面是布,中间的夹层好像是用能吸水的草木灰、绵柔布或者干草的东西,我们做些这个?”
“草木灰....能行吗?“苏瑶迟疑问。
“你想想我们用草木灰洗头,多吸油,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在棉片被发明之前她们都是这么解决的,后人只是在此基础上做了改进升级罢了。”
“行。”苏瑶想了想被分割得几乎不存余料的马甲布,把手往前一伸,大方分享道,“割我的袖子布吧,这布是丝绸的呢,洗洗用,应该还挺舒服的。“
明明那么窘迫的情况,却被苏瑶说出了大义凛然的感觉。
叶知遇忍不住弯眉,笑道,“好。我看钟瑾的皮子快处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先给你做新裙子。而且我们不是才摘了苎麻,之后可以用苎麻纤维做布料的,等再过段时间,都会有的。“
苏瑶认真点头。
女孩子们的特殊情况暂且得到解决。
棚屋外飘来阵阵肉香气,是黄皮野鸟蒸熟的味道。
叶知遇连忙跑到石锅旁,用脏抹布把竹笼端下来,一揭开蒸得发黄的芭蕉叶,蕨根粑粑被蒸得柔散开,七八个粘黏在一起,她用小刀沿着缝隙切开,放在旁边。
再揭开第二层芭蕉叶,阵阵黄皮叶香飘过来,用筷子把层层叶片戳开,被蒸得油光发亮的鸟肉露出来,带着黄皮特有的香气,表皮微微黄色,泛着油润的光泽,惹得人馋虫钻出来。
最后把内脏和牛肝菌加油爆炒,心肝片炒得变色蜷缩翘尖,出锅前撒一勺子鸡枞油,香味达至最浓郁状态。
“吃饭了。”
这份黄皮蒸鸟肉可谓是美味至极,都不需要加上别的蘸料,吃一口香味能扑满鼻,还能惊艳所有味蕾 。这鸡还嫩的鸟肉裹满黄皮清香,骨脆肉嫩,植物果香气正解油腻,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知遇姐,这个鸟肉好好吃呀。”
苏瑶小口小口地嚼完肉后,筷子往芭蕉叶上一夹,与此同时,另一只筷子也恰好地搭在旁边。
她抬头。
是陆景阳的筷子,他冷哼一声,筷子挪开半步。
“......”
自意识到是自己生理情绪后,苏瑶冷静下来想了想,其实陆景阳当时也没说什么的,反而是自己后来发那么大脾气,还说了这么重的话。火气没了,愧疚后悔来了。
苏瑶心思一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趁陆景阳筷子未拿起来之前,筷子用力往旁边一拨。
一块大腿肉滴溜溜地滚到陆景阳筷子边。
她向来知错就改,能屈能伸!
陆景阳顿住,圆眼直直看她。
苏瑶立马眨眨眼,扬唇甜笑,手里的筷子把肉又推了推。
陆景阳木着脸,夹起肉,被人发了一脸脾气的气也没了。
而且这可是苏瑶主动求饶。
今天这一战是他赢了。
喷香的肉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胜利的味道,他暗暗地压住意图翘起来的嘴角。
叶知遇看着他俩的小动作,抿唇微笑,而后瞥到表情淡淡的钟瑾,低着头,小口地吃着蕨根粑,碗里没连肉沫子都没有。她也没忘记自己也得罪了此人,有样学样,夹起一块饱满的肉块,放到他碗里。
钟瑾抬眉。
“吃。多吃点。”叶知遇扬起唇。
“嗯。”钟瑾回夹一块肉,“你也是。”
天上的皓月和星辰陆续出来,如墨的夜幕低垂,凉风习习。
四人都坐在火堆前处理新鲜苎麻,去除叶片,摘取头部尖尖,最后扯去根部,把只剩茎干的苎麻杆打包拿去芭蕉林的水流下方浸泡,方便后面剥皮取纤维。
等这些工作做完后,叶知遇跟苏瑶对视一眼,指着地上的叶片渣滓,然后跟男生说,“你们先睡吧,我们来收拾就行。”
陆景阳打着哈欠点头。
钟瑾挑了挑眉,点头进棚屋。
林子里恢复成安静的模样,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苏瑶连忙把双手缩到衣襟下面,冲叶知遇抬下巴,甩着袖子小声催促,”快快快,快来割布。“
叶知遇用刀割下两段布。
再割成几块长布条,剩余的分成小布条,再用骨针和细茎皮穿线,把短布条缝在中间,留出一道口子。先在布条里塞了些野鸟绒毛,再塞一点点草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