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竹铲, 还有藤编的藤筐, 用来搬运土壤。
他们就是靠这些藤筐, 把石灰石、沙子、黏土等等建筑材料搬运到林间空地上。
傍晚带鸭子们放风遛弯时, 钟瑾看到散落在沙子里的贝壳碎片, 又提议说:“贝壳也是不错的建筑材料。高温粉化后的贝壳粉作涂料和骨料都不错,或者直接用贝壳砌墙,坚固且防水。”
于是, 岸边的贝壳也成为藤筐常客。
最后就是用在身上的一些防护工具。
挖土、搬木头,搅石灰样样都要上手,好在之前苏瑶做了四副手套, 这会派上用场,能防止手被蹭到刮到,就是戴皮手套老是热得手心出汗, 有点手滑。
叶知遇和苏瑶还编了草大褂。把苎麻纤维砸得软而韧, 再编成纹路细密的草席子, 编出来的比灯芯草更柔软有弹性,两片草席子缝合起来, 中间挖个洞套在身上, 能挡住石头子和灰尘, 也很方便。
至于草鞋,家里多的是,穿都穿不完。
从商量完图纸的那天下午开始,四人正式投入建房子的工作。
挖土坑,挖完用藤条固定五根圆木做梅花桩,搬到土坑里,再让陆大力士将其锤至土坑深处,留出约40厘米的高度时,其余人开始浇筑泥浆。
倒入早已搅和好的泥浆,里里外外地浇进去,使木桩得以固定。
每个房间大概需要四个固定桩。
弄完桩地基后,再沿着四周挖出四条深度十厘米左右的土坑,插竹竿做框架,最后砌陶砖,浇筑泥浆,直至与地面齐平。
基础地基凝固之后,就可以往上铺陶砖了,铺至与梅花桩快齐平,抹水泥即可。
好在身处热带地区,不需要考虑保暖性。四十厘米的高台阶,足以解决积水和排水的问题。
这些就是他们四个人这一周半以来的日常工作。
日复一日的忙碌,睁眼闭眼都是挖坑浇泥,累到麻木。
直到叶知遇去做午饭时,发现食篓里的食物减半,才恍然发觉他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扑在建房子上。
她见不得坐吃山空,脑子里的警铃瞬间大作。
心慌慌地跑来,神色紧张道,“停停停,我要说个非常严肃的事情!”
其他三人握着陶杯看过来,面上露出大大的:?
“哎呀。我们这样子不行的,所有时间都在建房子上,不赶海捕鱼,也不采集食物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朋友们,坐吃山空要不得啊!”
叶知遇手抵着下巴,神色焦灼地在原地走来走去,“要改计划,改工作计划,这样的工作安排太不合理了。”
接着,目光凝到钟瑾身上,直言道“你你你,钟瑾你把那个建房子的工作日程表再迭代优化一版吧,明天给大家看看。”
在注视下,钟瑾微愣几秒,眼帘抬起,日光洒在女孩面带焦灼的脸上。
语气带着明显的命令感。
听着还挺陌生的,不过...却意外的不觉得冒犯或讨厌,反而有一点奇怪的新奇感。
短暂的停顿后,钟瑾点点头,“好,我看看。”
得到满意的答复,叶知遇扭身去做饭。
林间再次恢复安静,不远处的土地上矗立起八个模样相似的梅花桩,四周挖出浅浅的土坑。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圆木上,形成点点光斑。
余下的三人谁也没有说话。
坐在旁边的苏瑶和陆景阳暗暗吸了口气,四目相对,在彼此眼里看到一个明晃晃的大字——牛。
其实他们俩早就有点吃不消。连体力最好的陆景阳,这几天都累得倒头就睡,更别说苏瑶了。
但两个月的工作期限扣在脑门上。以及大老板的权威摆在那。
谁敢说个不字。
可就在刚刚!伟大而敢于说不的知遇姐姐,不仅指出了日程表的安排不合理,还当场指示大老板让他迭代方案,姿态比大老板还大老板!
好帅!
好酷!
不亏是真正的荒岛霸主——知遇女神啊!!!!
两人又齐齐看了眼钟瑾。
男人微微低着头,看着笔记本,漂亮的眉眼拧成小山,手里的炭笔在指尖里来回翻转。偶尔在那张被盯破的日常表上,划上一笔,写些什么。
那一笔笔像划在他们心里。
像点燃烟花的小火苗,砰——,炫彩美丽的烟火炸开啦~
叶知遇何尝不是觉得松口气。
最近的工作进度太吃紧,连吃饭都变成随意打发,这完全违背了她的生存准则——不好好吃饭等于敷衍生活。
她也理解钟瑾这种目标导向性的工作习惯。
之前在职场就是这样。
每个人冲着目标活成螺丝钉,马不停蹄地跑啊跑,好不容易跑到终点,已经累个半死。
效率为先也没问题。但在她看来,他们之所以建房子,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居住和生活,效率变成压力,先苦后甜的过程真的是对的吗?
叶知遇也不知道。
反正,现在,她只想好好吃顿午饭。
叶知遇从麻绳上拿下两条条黑乎乎的熏鲈鱼,泡洗后,用抹布擦净,露出如胭脂般红的鱼肉。
剁成小块,再泡发一段时间,泡到硬邦邦的肉变得柔软丰润。新陶锅上加水烧至滚热,放上蒸笼,再放码得整整齐齐的鱼干蒸个十来分钟,熏鱼干在滚烫水蒸气下重新焕发。
像重新变回水里的鲜鱼。
蒸的时候再加一笼子蒸上姜薯和凤眼果做主食。
不一会儿,鱼香四溢。
蒸熟的鱼干自带咸香,加一点蜂蜜增鲜,再舀一勺油枞菌,搅拌搅拌,味好下饭。
至于调味青菜。叶知遇最近给两头角割粮草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熟悉的野菜,叫酸模。
又叫野菠菜,是林间非常常见的植物。
不开花时长得非常矮小,但叶子又长又宽,呈波浪弯曲,有点像日常吃的菠菜。长至开花,茎根变得高大茁壮,长出如鱼籽般的花穗,叶片根部会从青色会变成褐色。
这种酸模是村里老人经常念叨的救荒草,味道很酸,比醋还酸,可以当做酸溜溜的调味料,也能摘嫩叶炒食。
叶知遇摘了些新鲜的嫩叶洗净后,直接炒出一盘酸味十足但非常开胃的青菜。又凉拌了一盘马齿苋,在里面加了些酸模碎末,增加酸味,非常提味。
四人围坐在石桌板前吃饭,食物很美味,能驱走一小部分的疲惫。可还是没人说话,大家都很累,只想赶紧吃完饭去小憩,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饭桌上,只能听见筷子点陶碗和吞咽食物的声音。
不像从前,欢声笑语,充斥着快乐的闲聊和斗嘴声。
钟瑾咽下一块海带,抬眸时,见叶知遇小脸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饭菜,齐耳短发长至肩处,低头时,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脖颈肌肤。
风撩碎发时,能看到她侧脸机械而疲惫的咀嚼动作。
许久。钟瑾心思微动,声音快过大脑。
他说,“上午做日常工作,下午建房子,每周休息一天,各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吗?”
叶知遇等人愣住。
短暂沉默,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钟瑾放下碗筷,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神情略微不自然地说,“之前安排的日程表不太合理。”
又突然道歉,“抱歉。”
叶知遇望向他,透过男人如浓墨一般的明亮深邃的眼眸,竟然在他眸子里看到了不自在和无措。
“建房子是一件很漫长艰难的事情。”钟瑾眼眸垂下,迟疑了会,“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饭桌周围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钟瑾能力强,善计划,大家跟着他的安排干活完全不需要带脑子,干就完事,就是累点。但在这里生存,说怕累又有点矫情,干什么不累呢。而且大老板也是为了让大家早日住上大房子。
“没、没事啊。”陆景阳摆摆手。
看到大老板这么卑微,他浑身跟爬了蚂蚁一样,好难受!好不习惯!
“嗯....其实还是着急的。”叶知遇咬着筷子笑说,“我可不想老是睡地板上,想早点住上大房子,睡床!”
闻言,钟瑾一愣,抬头看她时,看到那双熟悉的杏眸里闪烁着故意打趣的光彩,嘴角咧起大大的弧度。他松松眉眼,紧绷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这还是自小兔子之后,叶知遇重见春山。
她的目光直直盯着漂亮眉眼里绽放的春天。
心里的小泉水叮咚叮咚的流泻成歌,晃的耳鸣,耳廓也被晃得发热。奇怪的笑意在嘴边止都止不住。
她企图压住嘴角,恢复冷静。垂在桌下的手也在不停地捏大腿肉。
花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疼痛让她找回理智。
叶知遇偏开眼,清了清嗓子,说,“你刚刚的安排不错。上午天也凉快,咱们可以分拨完成赶海、捕鱼、采集食物等日常工作,之前不是说要收集种子吗,这个也得推进。”
“建房子的工作就安排在午休后,反正有火有光,晚上可以加会班,保证进度不要太延后,还是争取在两个月内完成计划吧。”
她想了想又说,“至于休息日,感觉非常可行!那天大家想打猎的打猎,想做香薰蜡烛的做蜡烛,想补觉的补觉,总之就自由安排。”
她总结完,苏瑶和陆景阳纷纷点头。
“没问题!”
“好呀好呀,晚上加班没问题!”
正午的日光越来越浓郁,温度灼热,林间的气氛却分外凉爽柔和。饭桌周围又响起了欢声与笑语,叮铃铃的,与蛙声鸟声交融在一起,像极了美好。
钟瑾改方案的速度很快,午饭结束后,他就在青冈树干上贴出了全新的工作计划——建房子日常进度表2.0。
总之,松弛有度,有目标,但也得有生活,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工作很重要!生活也得要!
八八日常分享:昨晚看了电影《隐入尘烟》,前面种小麦做房子我看的好开心,后面刀的太猛了。看到房子无得那一刻,直接爆哭!!!
推荐~(有刀慎入)
第55章 野葱
干活日常表完美迭代。
除钟瑾之外, 其余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休息日和大房子像胡萝卜,勾得每个人期待十足,干活反而更加卖力, 效率更高!大家都憋足一股气, 想着——只要认真做完今天的工作, 休息日就能踏踏实实的放大假。
下午时,叶知遇还为大家准备了歇息时饮用的花茶和果干。开水一冲泡,茉莉香气氤氲开来。
在茉莉花香里, 一下午的劳作时光滴溜溜地跑走, 直至天空中亮起朦朦胧胧的橘色, 四人才恍觉日落又至。
吃过晚饭。
叶知遇将土坑里的姜薯芽苗翻出来, 可爱的迷你小芽, 还要些时日慢慢生长。
伙伴们在旁边拔草,这是他们即将开垦的小菜圃。黑色疏松土壤,看着还挺肥沃, 四周的大树已经被清理完毕,如今还需要拔去杂草。等处理完,再翻翻土, 撒些贝壳粉做肥料。之后,再种下姜薯苗苗。
他们按图纸清理了一大圈树,林间空地变得更加宽阔了。空地上有正在挖的地基, 即将开垦的田圃, 还有四个棚屋。
分别是休息屋、砖窑木柴屋、洗澡室, 还有新搭起来的养殖屋。
前些日子下雨。
平时总是安静到让人忽视的两角头,突然激动起来, 它好像很讨厌淋雨, 当时非常躁动, 硬硬的头角差点把围栏撞飞。
然后,他们顶着雨给它加盖了一层挡雨的屋顶,将围栏升级成棚屋。有了遮风挡雨的棚盖,两头角这才满意地躺下来,窝在角落里,懒洋洋地吹风吃草。
后来苏瑶见它也不爱走动。
而且她的小鸭子们越长越大,篓子已经快盖不住它们了,于是使唤陆景阳在围栏中间按了一排密密的篱笆,把崽崽们转移到左侧安置新家。
于是,两角头的棚屋正式成为养殖屋。
至于小尾巴,当然还是窝在爹地的衬衣兜兜里。它可是有编制的打工尾,平时发现新果子全靠它,自然比那些只会吃的蠢动物们地位高一级呀。
所以,它才不要去住臭烘烘的棚屋呢!
养殖屋里的嘎嘎声要顶破天。
叶知遇直了直酸痛的腰,摆摆手,“走吧走吧,带鸭子们去遛水吧。我们也顺便去捡贝壳。”
洗净手,两小姐妹一到养殖屋。
贴在围栏角落里的小灰小白立马摇摆过来,伸长脖子嘎嘎地叫,翅膀拍得嘣嘣响,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去玩的样子。
唯独小尖,还蹲坐在小了好多的藤筐里,眯眼打瞌睡。
如今的它,与从前的丑陋模样大相径庭,羽翼和背部长出好看的羽毛,不是纯黑色,是一种不明朗的铁灰色,像水墨画的颜色。
头顶的爆炸毛长成一绺黑发,乖顺地吊在脑后。
长脖子,还有两根细如筷子的大长腿,水墨翅膀一挥,偶尔还会飞出一里远,然后火速飞回来打瞌睡。
每次它拍翅膀,苏瑶都会紧张地看过来。
小尖是鸟,属于天空,但也是她的崽崽。
开始觉得丑,养着养着也有了深厚的感情。
“我说你啊,就是想多了。”叶知遇摸摸小尖柔顺的头顶,对苏瑶说,“你看它这懒样,哪里像想飞的样子。”
看着小尖美美的样子,苏瑶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家中有鸟初长成的感慨。
从破壳到搁在手里长大。
不久的将来,它可能要飞向蓝天。一想崽崽要离开自己,苏瑶的小心脏就酸酸的,难受极了。
也是这时,她突然有点明白了母亲对她的控制欲。
动物不比人,从小拽在手里呵护长大,日复一日,倾注的心血自然是更多的。如果孩子想飞,母亲肯定会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难受。
所以比起不确定的放手,让孩子去陌生的天空闯荡,不如拽紧遥控器,最简单。
可是,飞翔是鸟的本能。
更复杂的人,也会有渴望独立的本能。
好在,她拥有了把握自己遥控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