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遇哽住:“.......”
就这?
简直离谱。
但她泪点不高, 还是个只要一看到别人哭就会跟着哭的泪失禁体质。
耳畔的低泣声不停, 很快, 叶知遇的鼻头也开始发酸, 泪光闪闪地说, “不就烤黑了,你哭什么啊。”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烤啊。”
说着心生委屈。
她又没做过,谁第一次做烤鸭能成功啊, 哭成这样,搞得像她对不起鸭子似的。
委屈。
天大的委屈。
两个对着呜咽的声音引来外面人的注意。
苏瑶和钟瑾一过来,看得眼睛都睁大了:?
一边是红着眼的叶知遇, 一边是捂紧双眼的陆景阳,看不清神情,但压低的抽泣声如笼中困兽呜得骇人。
苏瑶以为他们吵架了, 顿时慌了。
当然, 她还是径直走向叶知遇, 抱住她,一边抚着后背一边小声询问道, “你们....怎么啦?”
看到红了眼眶的叶知遇, 钟瑾冷声问, “怎么了?”
情绪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陆景阳,听到询问声,呜声一顿,不断翻涌的酸楚又增了些尴尬到窒息的感受。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话到嘴边也不知道怎么说,心力交瘁,最后只是匆匆说了句,“对不起。”
“我去外面冷静一下。”
他忍耐着酸涩感,说完低下头,直接转身走了。
走出来后,陆景阳心态都崩了。
他一边抽抽,一边低怒道——
“草!”
“怎么回事啊。”
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堂堂大男人,哭成这个狗样。
还流还流,再流下去,他都想挖眼睛了!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陆景阳快步走出围栏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垂着头小声抽泣。
泪眼朦胧时又想起那只烤得黢黑的鸭子,他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爷爷奶奶和大姑的脸,还想起爷爷腿脚不好,又是老顽固,他肯定不听大姑劝,估计每天搬个小板凳坐在村口的树下盼他回家。
说真的,随着荒岛生活建设的越来越好,他时常会有些恍惚。
恍惚,他们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是不是以后要在永远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是苏瑶。
“陆景阳。”她轻轻喊。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但苏瑶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陆景阳闻声抬起的脸,圆眼湿哒哒的,眼尾下耷,眉毛也垂下来。可怜兮兮的,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看得她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放缓语气,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开心啊?”
“你怎么来了?”他连忙捂住脸,说话的声音也哑哑的。
“知遇姐姐跟我说了,她说你看到鸭子烤黑了就哭了。不就一只鸭子多大点事啊,要是你想吃,我明天再陪你去抓,想吃多少我就射多少。”
她说话声音柔柔的,盛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耐心。
没有嘲讽。也没有对男生哭泣的这件事感到奇怪和惊讶,就好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在柔如月光的语调里,陆景阳的羞耻感褪去。
他破涕为笑,问,“你不是手疼么?”
“疼就疼吧。”苏瑶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不是说不要浪费天赋,我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练习。”
看陆景阳好像好了点,她顿了顿,试探性地轻声问,“你....不是因为鸭子被烤黑了吧?”
陆景阳摇了摇头,垂下眼眸对她吐出了真话。
“怎么可能。”
“我有个大姑,第一次给我做得烤鸭也是这样的,黑不拉几的。后面做了好多次,一直都是这么黑。”
“我今天给鸭子吹气,才知道,原来做这玩意这么累。”
“我想大姑了。还想爷爷奶奶。”
酸胀的感觉再次从鼻尖传到眼眶,陆景阳猛地吸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很小的时候,他爹没了,娘跟人跑了。
落地时摸了把烂牌,但好在,原本应该不幸的人生有很多善良的保护伞。爷爷奶奶很疼爱他,他还有三个姑姑,每年轮流养他,给生活费。
大姑隔得最近,为他的成长操碎心,相当于半个妈。要不是家里条件一般,养表哥都吃力,她早把他领回家了。
记得有次,村里人背后笑他没爸妈,向来温柔的大姑气得直接拿扫把打他们,跟那些碎嘴八婆大吵一架。
他读书不行,本来读到高中就想出去打工赚钱,是大姑压着他去读高中,听老师建议让他转体育,又逼着他去必须考大学,说有个文凭以后有出息。
陆景阳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多赚点钱,在县城买个房把爷爷奶奶接过来,再跟表哥一起,给大姑养老。这次在Z字号做暑假工,就是想等发工资后给大姑换个新手机,她那个破手机每次视频都花屏。
哪知道手机没换上,他没了。
飘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晓得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爷爷奶奶,给大姑养老。
苏瑶叹了口气,原来是因为想家哭鼻子。
但想家啊。
是一道无解的题啊,家这个词变得遥远模糊,她现在时常觉得,从前的岁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回不去的上辈子。
她往后靠了靠,在侧后方,看见前面人的下颚线条流畅清晰,看向月光的眼眸干净如水,仔细看,其实能看出他的脸还隐约有些稚气。
天天跟她咋咋呼呼,她都快忘记了,他也就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屁孩,是他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小屁孩。
她想看他咧嘴傻笑。
才不是没人要的流浪狗,是憨憨蠢蠢的大金毛,家养的那种。她拱了拱鼻子,刻意说,“真是个小屁孩。”
说出真话后,陆景阳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散了不少。
听到苏瑶说他小屁孩,顿时不服气。
抬手撸了撸鼻子,瓮声呛回去,“我才不是小屁孩!”
“切。你刚还哭鼻子了呢!”
苏瑶点点眼睛,冲他做鬼脸嘲笑状。
果然,经不起一激的陆景阳精神瞬间抖擞起来,跟穿了起死回生马甲一样,梗着脖子回,“我那是,那是真情流露好不好,若到伤心处,铁血男儿也会流泪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吵起嘴来。
在夜色里,在故意搞怪嘲讽的话语里,那些压在心底的悲伤啊、思念啊好像全都消失了,飘啊飘啊,飘到大树下,落到土里,生根发芽。
也许,在阳光明媚的明天,会长出一株小花,陪伴着小板凳从白日等到天黑。
躲在另一头偷听完全程的叶知遇和钟瑾默默对视一眼,还挺意外的,没想到最先绷不住情绪的,居然是陆景阳。而安慰他的人,是看起来最脆弱的苏瑶。
叶知遇叹了一声,小声说道,“难怪他之前非要吃烤鸭,我还以为,他就是犯馋。”
哪里是犯馋。
只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想家罢了。
钟瑾看着越来越圆满的月亮,陷入无言。
之后,他们悄声离开,在淡淡的月光下,叶知遇走到栏门口,装作不知情地喊,“小阳,小瑶,回家吃饭啦。“
“来啦。”
苏瑶扯着嗓子回话,转头看见一脸不自在的陆景阳,也不管他,直接拽起他的胳膊,“走吧,回家吃饭啦。“
她的嗓音变得分外温柔,家这个字流露出几分缱绻的气息。陆景阳盯着手臂上的白手看了几秒,然后哑声说,“好。回家吧。”
晚餐很丰富。
蒸熟的鱼丸子很嫩很滑,肉紧实而筋道。烤鸭只是表面有些黑糊,里面肉质还是很肥嫩的,一剥开酥皮,底下暗红色的肉能挤出汁水来。
这晚,没人提及哭鼻子的小插曲。
只是如平常一般,聊着休息日的计划,上午继续搬运枸橘,下午自由活动。苏瑶说要做润膏,叶知遇说想用蕉芋粉做糕点,她记得蔷薇花附近有野玫瑰,可以摘来做糕点馅的。
苏瑶连忙表示那她也要摘来做润膏,香喷喷。
陆景阳捧着大碗,碗里装着两个肥肥大鸭腿。
他看着鸭腿,看着看着,嘴巴又瘪成一条直线,下一秒,大腿肉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他小声地嘶——
往桌下看去。
还是那只小白手,握紧成拳,冲他挥了挥。
抬头,刚做完润膏的苏瑶,瞪了他一眼,无声做口型:快吃!不许瘪嘴!
陆景阳乖乖低头,拿起大鸭腿,一口咬下去,带着油花的汁水从唇边迸出来。好香,像小时候那样,又吃得个大满足。
今天发生太多事。
到深夜,实在熬不住的女生倒头陷入梦乡,钟瑾让陆景阳先去休息,后半夜喊他来轮班。
柴火噼啪响,一直响到天蒙蒙亮起。
叶知遇揉着眼睛醒来,出棚屋,钟瑾刚倒好一杯温热水,起身,递到她手心,温声问:“睡得好吗?”
他皮肤白,每次一有黑眼圈就显得格外明显。
叶知遇点点头,接过水杯喝了口茶润喉,喝完,凑到他脸前,看着他眼底浓郁的乌青,轻声问,“你没睡?”
“嗯。”钟瑾不瞒她,随后低声说“昨晚没什么动静,应该没跟来。”
他打了个小哈欠,“我去歇会。”
“好,快去吧。”
此刻的光线还有点发灰发冷,那道高挺的背影隐在其中,却不觉得有冷感,反而有了些朦胧而温柔的光感。乌黑的碎发在晨风里飘扬,又增几分生气。
叶知遇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心脏化成一滩水。
他啊。真的像春风。
总是在无声里给予温柔,给她,给每一个人。
等陆景阳睁开眼,慌慌忙忙地想起轮班的工作,结果,一转头,看见身旁熟睡的钟瑾,一脸倦容。他愣了半晌,在沉默里眨眼。
钟瑾补眠补得很快,醒来后,便投入到建围栏的工作中。
上午时间在工作中哗啦啦地划过,午时,在炙热的阳光里,方形围栏四边外围,各自筑起一道长满尖刺的保护墙,坚硬的绿刺挤在一起,露出谁敢来犯,我就扎死你的凶狠气势。
“啊——搞定啦!”
苏瑶开心极了!终于结束了这高危险的工作!
“知遇姐姐,我们去摘花吧~”
两个小姐妹挎起小竹篮,往蔷薇花方向走。男生们则研究起新农具——地耙,用来翻土的。
在蔷薇花墙附近,长着些刺玫花,也就是野玫瑰,长得与蔷薇又九分相似,若是不细看很难辨认出来。但蔷薇是爬墙类,刺玫是灌木,花期很长,能热热闹闹地开到八月底。
到八月时还会结些红彤彤的小果子,酸枣大小,果肉酸甜可食,只要吃一颗就能免费品尝到玫瑰花的香气。
叶知遇和苏瑶来到红紫色的花丛边,花开正艳,每朵是标准的五瓣,空气里满是野玫瑰的芳香。
但想摘花不容易。
刺玫的棕色枝干上长满了扎人的小刺,比普通的玫瑰还要茂密,密密麻麻地扎成堆,大而翠绿叶片也如盾牌一样,时刻护卫着鲜花和鲜果。
叶知遇看着刺笑着说,“我们应该再挖些刺玫花种到周围。”
“可以耶。”苏瑶点头,“等建起房子,我们在房子门口种刺玫花吧,哦,还有蔷薇,到时候等开花的时候,肯定好香好香~”
她们已经有采摘枸橘的经验,倒是不怕扎人,主要是害怕,摘花的动作稍有不慎,那些脆弱的花瓣会尽数掉落,可惜极了。
所以,动作要非常轻柔,一点一点地摘。
摘来的花蕾可以晒干泡花朵,花香浓郁,不比茉莉花茶差。开透的花瓣可以洗净晾干后,拌上蜂蜜腌制成刺玫花酱,用来做糕点馅或者汤圆什么的,又香又甜,好吃的不行。
苏瑶捧着一篮子的刺玫花瓣,加水锤出花汁。
然后把装在罐子里的蜂蜡拿出来,放了些时日,表面的蜂蜜早就流干了。
用水冲了冲洗净后放到锅里加热,再舀一勺油脂搅拌均匀,搅至完全混合,晾会凉,最后加入香喷喷的刺玫花汁,倒入小竹筒里等其定型。
碎花瓣也不浪费,加点椰子油和芦荟胶搅拌在一起,香喷喷的面膜搞定。
看着自己的完美杰作,苏瑶心满意足地嘿嘿笑,把苏苏特制刺玫花香的擦脸膏和面膜装到篮子里,提到叶知遇身边,一脸得意地分享,“看~!”
“我的擦脸膏和新面膜做好啦~!”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香樟
叶知遇赶忙用指甲盖抠了一小坨, 蹭到掌心里,双手合十,粉粉亮亮的膏体在掌心里慢慢化开一些, 再抹匀到手背和脸颊上。
她笑道, “嘿, 真的像在抹面霜,好润好香啊。”
苏瑶小脸一抬得意极了,“是吧。而且材料都是纯天然的, 能抹到嘴巴上当润唇膏使。”
说完拖着叶知遇敷面膜, 放了刺玫花, 闻起来香香的。两人躲在砖窑棚屋里, 一边闲聊, 一边挑捡刺玫花苞,挑完后放到太阳底下晒个几日,晒到脱水后, 就能存起来泡茶喝。
刺玫花茶有美容养颜、安神活血的功能,很适合女生喝。
除此之外,它还有个隐藏的神奇功能, 也是叶知遇目前非常需求的——催经。这玩意来了也烦,不来更烦,总之就是烦烦烦。
“啊, 对了, 你那天说的决定是什么呀!”苏瑶想起被吊瓜的事情, 想起就恼火,抬手摸向细腰轻轻挠两下, 再哼哼鼻子, “快说, 不然我挠你痒痒。”
叶知遇怕痒,被她挠得咯咯笑。
她恼羞成怒地按住手,“好好,我讲我讲。”
于是,支棱起耳朵的苏瑶听完了全过程。
先是目瞪口呆,再是呆滞,最后捧起脸无声尖叫,唇边洋溢的笑容压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