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遇没啥力气的手臂跟着一抖,吓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嗯。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钟瑾再次耐心追问。
血腥味浓郁, 叶知遇闻着味, 感觉聪明如他,应该只要细心闻一下便能猜出一二。
她顿时尴尬地头皮发麻。
但新一轮冲击又在来的路上了,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我出去上个厕所。”
她睡得位置靠里,要出去得先撩遮帘从钟瑾腿边跨过去。
说完她径直撩帘出棚屋。
棚屋外面很安静,她才刚站直身,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钟瑾好像跟着她起床了。
“......”叶知遇绝望闭眼。
没事跟来干嘛!
钟瑾已经在穿鞋了,抬头看她的眼神很冷静,只是温声说,“等会。”
他拿了一盏灯芯油灯,快步走到砖窑棚屋里,不过半分钟的时候,便举着灯火燃起的油灯走过来,递给她。
陡然遇光,叶知遇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谢谢啊。”她抬手接过油灯,朝着围栏门走去。
而钟瑾也因此看清了她的状态。她紧咬唇忍耐的表情全都暴露在光影里,光线虽然昏暗,但他却能一眼看清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被汗水染湿,唇瓣也灰白的毫无血色。
黑白眸子顿时完全冷了下来。
叶知遇抵达草丛,发现裤子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她垫了个薄薄的月事带。穿上果然如苏瑶所说....很不舒服,一走路就会跟着移动,总感觉会随时掉下来。
她的例假向来不准,但间隔三个多月才来是第一次,所以难怪这次会痛得那么厉害。
走路的时候,小腿在抖,大腿根处和小腹也时不时地一抽一抽的疼,身上也有些冷。
等她回来时,发现围栏里火光明亮,钟瑾正坐在火堆前。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哪怕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但现在,叶知遇还是不太想让钟瑾看到自己这幅鬼样子,又丑又虚,走路都打颤。
正当她犹豫推门时,钟瑾跟她对视上了。
他走过来开门,直接搀着她的手臂,以一种极为温和的语气问她,“很疼吗?”
叶知遇上一秒还在纠结自己的丑态被他看到,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问话,鼻子蓦然酸酸的。像小时候每次摔跤后,明明前面再痛都能忍着,但只要父母一出现,问候一句乖乖疼不疼,所有痛苦瞬间被无限量地放大,击溃最后的防线。
“疼。”她额头上还有汗渗出,眼神湿润地看着他,瓮着嗓子承认道,“疼,真的好疼。”
男人看她的眼神盛满心疼,像温柔的湖水。
随即,手臂用力将叶知遇横抱起来。
叶知遇没预料到他突然的动作,腾空的时候差点惊呼出声,耳边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男人走路的气息很稳,很有安全感。
不一会儿,钟瑾把她放到木墩上,放稳后,皱眉看她柔声问,“喝点热水?”
叶知遇怔怔点头。
钟瑾提起早已热好的茶水,倒了杯温热水,递给她手边,手指相触时,似乎察觉到她指温冰冷,直接将她空着的那只手拢住。男人掌心温热,揉搓了一会儿,她冰冷的手终于回了点暖意。
“那只。”
叶知遇乖乖换手,等她两只手回了暖,身体逐渐在火光和热水照顾下生出暖意。
接着,她便看见他不知把从哪揪出的草、鸭蛋和良姜齐齐地煮进陶锅里,那草叶茎叶细长细长的,看起来有点像艾草,节间开满紫红色小花。
“这什么草?”她好奇问。
“益母草。”钟瑾解答,“可以帮助经期活血。”
见他直率地说出来,叶知遇的脸还是暗暗地红了红。
他看着她继续说,“以前在书里看到过的民间土方,本来应该放鸡蛋的,只能先这样了。”
叶知遇刚想摇头说没事,腹部又开始一抽一抽的,酸胀难受。
钟瑾一直细心地观察着叶知遇的脸色,见她眉头轻皱了一下,温声问,“肚子疼了?”
“嗯。”
见她蹙眉点头,钟瑾径直坐到她身旁,抬手,将她捞进怀里。双手合十,来回地揉搓,等手心起了温度后,将其中一只手掌盖在她的肚子上,摩擦出的热意隔着薄衣料传过来,恰到好处地驱散寒冷,安抚了抽搐感。
火堆里的炭块时不时就从内部发出断裂开来的哔啵声,这声持续了多久,手掌摩擦的声音就持续了多久,直到小腹回暖,血液也慢慢流动起来。
叶知遇已经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适应,最后完完全全地享受。
她软软地倚在钟瑾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脖子。
这会儿缓过劲来,大脑能思考了。对他这套娴熟的动作生出了几分好奇,以及...一丢丢的酸。
挡不住好奇心,她实在憋不住话,很小声问,“喂,你怎么...懂的这些呀?以前....给人用过?”
后面的话一出口,叶知遇瞬间僵住。
救命,这味也太酸了吧....
头顶传来一道轻笑声。她仰头看去,火光之下,男人的眉眼越发深邃,鼻子很高挺,下颌线流畅如线。
他低头看她,眼睫微微垂下,笑容还挂在唇边,“没有。”
她沉默了一下,有点不信,“真的?”
钟瑾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真的。以前室友女朋友也会这样。但他们异地,所以每到日子,室友就会打电话一通嘱咐。”说着耸耸肩,继续搓掌心,“被动学会了。”
“行吧。”话聊到这步,好奇心只会越发膨胀。
有没有给人用过的话题随着好奇心延伸到那个人。
叶知遇又暗戳戳地问,“那...你是没机会用,还是...不需要用?”
钟瑾闻言挑了下眉,话里的酸味浓得能熏鼻,但此刻,他整个人的表情都直接变了,他紧盯着叶知遇,眸子变得幽深,一种很奇妙却很雀跃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在吃醋。
他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然后,心情变得异常好。
叶知遇见他不回话,脑洞大开地意识到,这人以前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苏瑶说过可多女生喜欢他了。对于他也许很丰富的过去,她倒也没封建到很在意,固执地计较过去。
但如果太丰富....
多少还是有点点不开心的。毕竟她又不是神,谁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曾经是个花花公子。
想到这,她撑起身子挣扎着想起来,不行,必须让他老实交代!
可男人的双臂硬如烙铁,箍得她难以动作。然后她听到头顶又传来一道低低的轻笑声。
“没机会用,也不需要用。”钟瑾不放手,眼神有点委屈地看着她,“是真的,以前太忙了,根本没有个人时间。”
“所以....”
所以我才会如此笨拙地喜欢上你。他看着她,咽下未说完的话。
“哦。”叶知遇停止动作,唇角忍不住扬起。她承认,她对于这个答案很满意,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我也是。”她想了想说,“也是第一次。”
钟瑾听到她补充的话,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可爱,她吃醋的样子很可爱,补充证明的样子也很可爱。
她是喜欢他的?毕竟如果不喜欢他,介意或者回避的话,应该不会吃醋也不会刻意说也是第一次这种话吧。
钟瑾本就愉悦的心情变得更加美丽,像喝了一口冰镇气泡水,有无数的小气泡在血液里涌动爆炸,又畅快又刺激。
“嗯。我们是彼此的第一次。”他说。
这对话又矫情又没营养,叶知遇听得好笑,嘴角止不住上扬。她把头窝进他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强烈起来的心跳声,心跳节奏也跟着乱了起来。
白日里的那句我要又重回脑海。
两人头顶着星空,四周空旷而寂静,有风,有火,肚子有暖暖的温度。她半躺在他的怀里,即使没有再说话,她却仍然觉得开心,甚至希望此刻能无限地延长,最好余生皆能相伴。
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再次轰进耳里。
她抬眸看向钟瑾,眨了下眼,突然就开了口,“白天你说的那个...”
“嗯?”钟瑾垂眸看她,眸子温柔似水。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间隔不到十几厘米,她都能感觉到他鼻腔里呼出来的气息,心跳节奏越发混乱,但耐不住心里呼之欲出的那句话,越来越坚定,像即将破土而出的芽苗,能坚定地抵抗未来的所有风雨。
她按住他捂肚子的手,挣脱起身,直视他的眼睛说,“就那个我要。”
“你要不要再组织一下语言,重新表达一遍。”
她凑近看他,目光明亮而坦然,“最好说的动人好听点儿。”
“不然啊....”
“我可不答应你。”
钟瑾漆黑的眸子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点亮了,细碎的火光在他的眼睫间流转,眼里仿佛有流光溢出来,像开心,更像是已经激动地难以自控。
他张了张嘴,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我...”
“不是、你能不能...”
他舔了舔唇,脑子里明明有万般话语,但此刻,居然语塞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那些修炼多年遇大事不慌张的沉稳功力,在面对心爱女孩的垂怜时,直接破防,像回到少年时代,青涩而无措。
叶知遇难得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那颗心啊,又化了半截。看着他开始慢慢染上潮红的脸庞,想要仪式感的小坚持也跟着动摇。
她想,要不算了吧?
也就是走个流程。
但很快,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裤边的手指不再颤抖时。他回望过来。
看着她,以一种郑重而真挚地语气说道,“叶知遇。在遇见你以前,我觉得人生无趣颇多,有趣不足。但在这里,在岱屿,我们会去红树林里捉鱼,海边赶海,林间探险,看朝阳与落日,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日三餐,都充满着无限的趣味和惊喜。”
他始终以一种极为克制的平静,诉说着,直到眼眸里逐渐有湿润的光泽。
“这个世界很大,我们不值一提,但我希望未来的每天都能与你息息相关,你..愿意吗?”
叶知遇喉咙莫名哽涩,她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点头回复道——
“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撒花撒花!!!这对终于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土拨鼠尖叫)(蠕动)(滚来滚去!)
第91章 木姜子
之后。两个快奔三十的成年人像第一次吃到糖一样, 看着对方的脸傻兮兮的笑了很久。
她笑,他也笑。
她眨眼,他也眨眼。
那些没营养的举动和话题, 因为眼前人, 变得格外有趣。困意早已来袭, 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人舍得喊停。就想火焰烧不尽,天永远不会亮。
可是。
夜幕渐渐从东方揭开, 熹微晨光踏着海波由远至近, 越来越清晰。满天星辰不知何时消失, 天空变成一张干净的墨兰布, 唯剩一轮化为银弓的晓月。
叶知遇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眼神湿润地看向钟瑾,大眼瞪小眼对视几秒钟,她抿嘴笑起来, 对面也勾起唇角,温温柔柔地笑起来。
“还疼吗?”钟瑾问。
“好像好多了。”叶知遇点头。
小火徐徐,陶锅里的益母草汤变成棕褐色, 熬出了淡淡的姜味,青白的鸭蛋壳上也染上了棕色。
钟瑾起身拿来印楝树枝和蜂蜜,让叶知遇先洗漱。他给她舀了一碗满满的汤水, 放一勺蜂蜜搅匀, 再把鸭蛋壳剥得干干净净, 一起递给她。
“喝吧。”钟瑾说,“喝完去睡觉。”
“好。”叶知遇一脸乖巧地吐出树枝, 接过陶碗。
滚烫的汤水顺着食道滚入胃里, 味道不算好, 有非常浓郁的姜味和草味,好在加了一勺蜂蜜勉强适口。不过汤水好像顺势流到小腹,渐渐的,有热意升起,堵塞的血液也....活络起来。
然后....叶知遇默默僵硬。
睡前她去换了个新的月事带,回来忍不住嘟囔抱怨,这玩意可真难用!一点都不吸水!
在甜美的睡梦里,东方迸射出浅浅金光,忽地一下,如海鸭蛋般红润的红日跃出海面,新的一天,开始了。
苏瑶揉着眼睛醒来,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点熟悉的味道,等她看见草席子上的褐色印子,瞬间警铃大作,检查一番才发现是姐妹的。
她轻轻爬起来,等撩起遮帘。
诶?奇了怪了,她今天居然是早起第一人!
叶知遇这一回笼觉睡得又沉又长,等她醒来时,棚屋早已空荡荡,一起身,发现身下的草席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刚钻出棚屋,苏瑶闻声急忙跑来,一脸着急道,“你起来干嘛呀!快躺着躺着!”
“肚子疼不疼呀?”
“要不要去换个新的?”
“我烧了热水你要不要喝点呀?”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叶知遇发懵,她愣了愣,挨个回答。
“好多了。”
“换。”
“喝。”
苏瑶连忙把手放到她身上揽了揽,扶着她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架势,仿佛叶知遇受了重伤。
等忙完一通,苏瑶又把她赶回棚屋,将她强行按平,躺下。
被迫躺平的叶知遇:“......”
她哭笑不得地说,“我只是来个例假而已。”
“而已!?”苏瑶差点破音,她年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纪的老妈子神色,操心道,“你都三个月没来了,肯定会不舒服的。你还是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