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在无声无息中开始, 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很好, 到了毕业才在室友姜知眠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家心理咨询室。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她很有严重得厌食症,一度严重到什么都吃不下去,直接影响身体健康。以及就算白天做了一整天的兼职,身体很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整夜整夜失眠。有一次甚至在工作中晕倒过去,贫血、营养不良和轻度胃病。
她一直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还是在姜知眠的极力劝说下才踏入心理咨询室。她也知道任由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身体会吃不消的。
厌食症很早之前就有了,前两年愈发严重,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才慢慢好起来,对食物没有那么大的抗拒。
刚开始的时候,许听很少说话,她善于倾听而不是表达,这也造成了一部分沉默寡言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几年的工作的经历,让她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也没之前表现出来得那么沉默。
在那段心理治疗中,她知道自己不仅有严重的厌食症还伴随着中度的抑郁症。其中在去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厌食症再次复发,连续一段时间的失眠,需要药物才能勉强入睡,抑郁症甚至达到重度。
没有人知道原因,在和许听的交谈中,裴卓之自然而然地把造成一切的源头归拢于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
原生家庭创伤带来的心理疾病是最常见的一种,有人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而她就是那不幸的人,她做了很多都是为了逃避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走过很多的路,看过很多的地方,认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发现自己不过尔尔。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治愈那个不幸的自己,去和那个自卑敏感的自己和解。
许听握紧手里的玻璃杯,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哑:“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会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可是不是的,他们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是不爱我而已。”
手中的牛奶只剩一点余温,映着暖黄色的落地灯,连视线都被灯光模糊,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
许听闭了闭眼睛,那些不愿被提起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和事不停撞击着她的大脑,她以为自己早就好了,但事实告诉她并没有。
脑海中又再次浮现林玉梅那泣不成声的声音,她放下她的姿态不停哀求她,只为她的儿子求得一线生机。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朵朵,躺在病床上苍白没有一点生机,生命在肉眼可见的消逝。又想到今天遇见的白伊伊,将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再次勾起。
各种回忆在脑海中不停撕扯,犹如最尖锐的针,扎得大脑生疼。
咨询室很安静,安静到她甚至以为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暗了下去。
“许听,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裴卓之温柔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把许听放空大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知道。”许听的声音很轻,看着前面暖黄色的落地灯,眼睛没有焦距。
“你回去见到了你日记本里的那个人了吗?”裴卓之突然开口。
许听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声音很轻:“见到了。”
裴卓之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状态,说:“你能跟我说说他吗?”
不管是此前还是现在,只要提到这个人,许听那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才会鲜活一些。
他知道那个人对许听很重要,重要到一度成为她抑郁症最严重时的精神支柱。
许听喝了一口牛奶,像是回忆般缓缓开口:“他很好,好到让我以为这只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等从咨询室出来,拿出手机就看见有一个未接来电。
电话是沈言朝打来的,半个小时前。
许听拨通电话,还没几秒就被接通。
“沈言朝。”她的声音有些哑,那头的人还没有开口说话,一股酸涩之意就不管不顾地涌上鼻尖。
“不是让你等我吗?”沈言朝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是清晰,犹如在耳边低语。
“我……”话还没有说完,许听眼眶都红了,她想说她没有不等他,只是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现在在哪里?”像是发现她的不对劲,沈言朝的声音此刻显得有些急切。
她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软着声音说:“云凡。”
沈言朝:“我马上过来。”
许听立马拒绝:“不用,我着就回来了。”
“等我。”沈言朝没听她的话,不容拒绝道。
从咨询室出来,她的情绪就不是很好,听到沈言朝的声音时情绪就隐隐有些泄漏,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要绷断。此时此刻的她,犹如在大海中独自飘荡的孤帆,下意识想要去寻找大海中她那唯一的灯塔。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想见我吗?”沈言朝低沉的声音响起。
许听微微哽咽:“嗯。”
沈言朝放下手机,眼里的深意让人看不懂,看着屏幕上的导航地址,久久没有动作。
云凡心理咨询室,距离此地大约15公里。
许听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盯着前方,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裴卓之这时走了出来,递给她一杯重新加热的牛奶,温声道:“怎么还没走?”
许听接过牛奶,视线收了回来,轻声回道:“等人。”
裴卓之顺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声音里含着笑意:“是他吗?”
许听拿着牛奶的手指一顿,几秒后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也是他吧?”裴卓之又问。
“嗯。”许听点头,眼睛看向远处最后不知落向何处,“那些过往的记忆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经常会想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说到这她顿了下,好像想到某个人,没有焦距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那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动,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
裴卓之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看见原本一向沉静的许听在看到来电那刻眼睛亮得惊人,连嘴角都下意识地忍不住上扬。
“听听。”沈言朝举着手机在耳边,站在门口,电话里的声音和不远处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回头。”
许听一愣,起身转过头,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恍惚间,她看见了她的灯塔。
沈言朝放下手机,在她发愣之际走在她面前站定。
裴卓之也看见了面前的男人,眉眼冷峭,鼻子高挺,薄唇微抿,组合在一起的五官极为优越,向上看去能看见锋利流畅的下颌轮廓。
他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更衬得人气质冷峻,站在那里就充满了压迫感和疏离感。尤其时抬眸看向他时,那双狭长的凤眼,更是凉薄清冷。
沈言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裴卓之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问:“可以走了吗?”
“可以。”许听点头,转头跟裴卓之说,“裴医生,我就先走了。”
裴卓之轻轻颔首:“嗯。”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言朝是开车来的,两人并排往马路对面走去。
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低声跟她说话:“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句“好好吃饭”让她心底那股低落委屈的情绪泄露得更加彻底。
她嘴唇微微抿着,偏头看他,瓮声瓮气道:“你就不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
沈言朝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她,牵着她那只手加大了力度,“你想说吗?”她不说他也能隐约猜到一些。
许听沉默了几秒,摇头:“不想说。”
闻言,沈言朝突然弯腰靠近,伸手轻轻环住她,低沉的声音带着纵容:“那就不说。”等她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第52章 听你
申市的气温要比林城的低一些, 再加上下了好一段时间的暴雨,一阵风吹来, 带来阵阵凉意, 才不过七点,天色就已经黑尽
许听对这勉强算是熟悉,想到他肯定还没吃饭,就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这有家面馆还不错。”
离这不是很远, 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
面馆不是很大, 甚至可以说上是狭小, 店里简单地翻修了下,但里头的装修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桌椅还是按照之前布局摆放。许听带沈言朝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她常坐的位置。
老板看见来人,迎了上去,看见许听,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小姑娘, 你都好久没来了。”
许听抬头, 浅笑回应道:“我现在不在申市了。”
老板哦了声, 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然后笑着问道, “还是一碗阳春面,不要葱吗?”
许听点头, 转头跟沈言朝说:“这里的面味道都不错,你可以试试。”
这时老板也注意了坐在她旁边的人, 才发觉两人是一起的, 就热情介绍道:“不要看我这不怎么样, 可是开了有十几年了, 招牌是牛腩面,小伙子你可以试试。”
沈言朝把目光从菜单上移开,说:“那就牛腩面,谢谢。”
老板挥了挥手,笑着说:“不用。”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饭点,店里只有许听和沈言朝两人。
老板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卖相很好,看着就很有食欲。
看着那碗牛腩面,沈言朝不知道想到什么,问道:“你吃过吗?”
许听摇头:“没有。”她对一切肉质都很排斥,没有主动尝试过,吃得最多的也不过是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沈言朝把牛腩面推到她面前,眉头微挑:“要试一下吗?”
许听垂眼,看着面前的牛腩面,难得生出了一股想要尝试的冲动,几秒后,点了点头。
随后低头慢慢吃起了这个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招牌面。面条顺滑而又劲道,汤底也很鲜,整体很不错。
沈言朝:“好吃吗?”
许听点头,表情很是认真。沈言朝笑了笑,把那碗阳春面推到自己的面前,许听看到想说话,但看他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最后到嘴边的也没说出口。
没多久,两人都吃得差不多。许听放下筷子,看着外面,神情很是安静。
沈言朝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很快许听就回过神来,起身付了钱。随后两人出了店,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许听的脚步忽地停住,沈言朝也跟着停了下来。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沈言朝看到是一家书店。
许听看着那家书店,声音像是陷入了回忆:“这是我大学时候兼职的地方。”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
她不等沈言朝接话,自顾自道:“我都好久没有来过这了,都不太认识路了。”
那些自以为模糊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自从上了大学,她就没跟许文成要过一分钱,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挣来的钱来养活自己。许文成不知道的是,他给她打钱的那张卡,她也一分没用。
在许听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言朝猛地伸手抱住了她,声线低哑:“不认识也没关系,我记住就行。”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许听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慢慢回神,慢慢伸手回抱他,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处,能清晰听见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鲜活而又热烈。
许听闭上眼睛,双臂环着他劲瘦的腰,像是在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声音很轻,“沈言朝,我好像生病了。”
同一时间沈言朝抱着她的手臂也下意识收紧了,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
他垂下眼,眼中眸色渐深,对怀里的人许诺道:“没关系,我一直都在。”
许听抱紧了他,鼻尖一酸,嘴唇动了动,喉咙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竭力想表现自己和一个正常人无异,但那些难挨的噩梦般的记忆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无时无刻地在撕扯着她。
她感觉,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好。
而他那么好,他有权知道一切并作出正确的抉择。
在此之前,她就做好了一切结果的准备。
但这一刻被沈言朝抱着,许听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做好失去他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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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到新源,许听收拾好情绪,主动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沈言朝说了个地址,很巧和她是同一个酒店。
下车前,许听犹豫了片刻,又问:“你们在申市待几天?”
沈言朝:“一个星期左右,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许听算了一下时间说:“大概三天后。”
听到这个回答,沈言朝状似遗憾道:“我还以为可以一起回去。”
许听咬了下唇,想了想说:“我可以等你一起回去。”
沈言朝却拒绝了,“不用,你先回去。”
许听也不再说些什么,最后两人又说了些话,才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沈言朝和许听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就算都在同一个地方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在准备回林城的前一天,许听接收了周思渊的邀约。
来了申市,无论怎样都要去看望一下之前的老师,再则她和之前的同事关系都不错,没有道理,好不容易来一趟都不一起见面吃个饭。
许听简单收拾好就前往约定好的餐厅,进了定好的包厢,一进门就看见很多张的熟悉的脸。周思渊和小杨都在,还有部门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事,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