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一动不动, 就算喝水, 都想用脚把桌子上的水瓶夹过来。她妈因为这事没少说她,说她四体不勤, 五谷不分。
她就会揉着眼睛回:“五谷我知道。”
想到旧事, 谭香甩了甩脑袋, 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市里有没有给她发个荣誉奖章,或者奖金什么的?
幸好她还有个弟弟,不然就没人给爸妈养老了。
谭香上辈子是个旅游工作者,毕业的时候考了个导游证,参加实习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活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所以毕业就去当导游了。
干了几年导游之后,她转到内勤做调度。
偶尔遇到导游有事情,临时请假,她也会去帮忙顶班,就当赚点外快了。
最后一次,她也是被派去临时顶班,没想到就遇上了事故。
大巴车迎面撞上了一辆大货车,巴士直接侧翻,剧烈的撞击之后,谭香摇了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血,艰难地解开安全带,爬去前侧把司机摇醒了。
打开门和紧急出口,将所有游客都疏散出去之后,她才发觉有点脱力,一下子没站起来。
“谭导!你快出来!巴士漏油了!”
谭香恍惚了一下,她想动,身体却有点不听话,摔倒在了侧翻的巴士中。
外面乘客的声音很大,在她耳朵里却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楚,过了一会,她好像听到了鸣笛声,也分不清是救护车还是消防车,只听“嗙!”地一声巨响,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她就变成了一只粉白色的豹子。
或许是因为她生前穿了一套粉色的运动装?
谭香用爪子蹭了蹭脸,她在工作中时刻提醒自己,遇到事情一定不能撒腿就跑,否则她就得上热搜,人送“谭跑跑”……
“小豹子,在这晒太阳呢?”
一只羊头人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微微驼背,皮肤松弛,一看就是上了年纪。
谭香仰脖瞧了瞧它,张嘴就说起了人话:“我要在草坪上晒,那些猎物看到了老远就躲着我,在这儿说不定能遇到一两只眼瞎的撞上来。老羊啊,你说话的时候,不能变成人头吗?”
羊头人身,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点叫出来。
老羊听了她的话,伸了伸脖子,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面貌,就是一双眼睛还维持着羊的模样,就像眼睛里塞了一片在中间划了一道的牛黄解毒片。
谭香刚穿来的时候,望着自己的粉色爪子愁了很久,她就没见过野生动物长这个毛色的,别说隐蔽,简直就是一盏明灯,可怎么狩猎?
“哎,真愁人……”
刚说完,她自己就是一愣,她尝试性地张了张嘴:“一,二……”
谭香诧异了,她明明就成了一只豹子……居然还能说人话?
后来遇到了邻居老山羊,她才知道这是个动物能变成人的世界,每个动物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本领。兽人之间有一个默许的规定,那就是兽人不吃兽人。
老山羊在说这事儿的时候面色有些古怪,动了动嘴巴,补充了句:“也有例外……”
谭香:“什么例外?”
老山羊想了想,把嘴里的话往下一吞,低头抓了把草,塞进了嘴里,模模糊糊地道:“还有的吃草,不吃肉。”
那位大人的事,他还是不要随意说了,这只小豹子早晚会知道的,不如让她无忧无虑地多活些日子。
这头粉色的豹子刚被送上山的时候很孱弱,看身量也就几个月大,跟她说话,她也没反应,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老山羊以为她有什么疫病,就没敢靠近。
老山羊原以为她过几天就会衰弱而死,然后被送进那位大人的肚子。
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上演个两三次,他已经习惯了。
可过了几天,这头粉豹子突然就醒了,满山头的乱窜,老山羊看她活蹦乱跳,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才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对她道:“你好了?”
粉豹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黄色的大眼睛惊恐地瞪成了圆形,毛茸茸的耳朵向后抿,嘴边的软肉都颤了颤,说道:“你,你是个什么妖怪?”
老山羊心想,这豹子估计是缺点什么,说话的时候经常前言不搭后语,用词也很怪,连常识都不懂,还经常发愣。
老山羊叹口气,也是,要不然也不能被当成祭品送过来。年轻力壮的,各个部落都会仔细留着,送来的不是犯过事情,就是老弱病残。
看谭香年龄小,估计连自己是祭品都不知道,他就捡着不重要的,给她讲了点常识。
老山羊从回想中回神,慢悠悠地走过来,对晒太阳的谭香说道:“你几日没进食了?”
谭香用大爪子蹭了蹭脸,说道:“昨日刚好碰上了狼人狩猎,等他们吃完都走了,我就偷偷过去把皮和碎肉吞了。正好有食尸鸟落下来,我就顺手把那鸟也吃了。”
老山羊脚步一顿:“你把食尸鸟吃了?”
谭香紧了紧鼻子:“那鸟一点也不好吃,肉发酸,要不是饿肚子,我是肯定不会碰的。”
也许是换了物种,谭香从来没想过生肉会那么好吃,一嗅到血腥气,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刚来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有过拒绝,可当她饿得两眼发花,脑子里的文明制度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要活下去,不吃这些活物,她就得成为食尸鸟的盘中餐。弱肉强食,她虽说是只串种豹子,但也算是种猛兽。
重活一回,她不允许自己这么窝窝囊囊的饿死。
老山羊走近,小声道:“下次可别吃了!那些食尸鸟,可是山神大人的手下!”
谭香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瞳仁上打上了一层阴影:“山神大人养鸟的品味这么独特吗?”
有养鹦鹉的,鹩哥的,她还真没听过养食尸鸟的。
老山羊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巴:“别瞎说,山神大人的事,可不是我们能随意说的!”
谭香听老山羊说过,她们住的这座山,还有旁边的山,以及旁边的旁边……总之入目所及的群山,都归这个山神大人管。
群山之外还有其他的连环山峦,那边也有自己的山神,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海神与湖神。
谭香好奇的问:“那位海神是不是不穿衣服,就穿条裤子,手里还拿柄大鱼叉?”
老山羊摇摇头:“我也没去过,不清楚。”
虽然山神大人坐拥连绵的山峰,但好像他们这群兽人,就只能在这座山中活动。
谭香问老山羊为什么,老山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就告诉她这是规矩,千万不能走出这座山,也不能去山顶。
山顶的高大洞窟中,住着的正是那位山神大人,兽人们都称呼他为青宇大神。
青羽?青色的羽毛?
谭香:“咱们的山神大人,是只鸟?”
老山羊讳莫如深道:“山神大人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兽态,这话不要再问了。”
谭香心想:青色的鸟?是孔雀?还是鹦鹉?
老山羊心里叹了口气,他们的山神大人哪儿是那么友善的大人啊……就算是神,也是位邪神。
本领高强,口吞兽人,百无禁忌。
老山羊再三强调道:“你可要记住,食尸鸟,穿山甲,犀牛,就算不是兽人,只是普通的走兽,你也不能吃。”
谭香:……这都是什么爱好?养鸟和小型动物就算了,养犀牛做什么?
她动了动耳朵:“知道了,你快去吃草吧,我要继续捡漏。对了,你要是采到果子,给我分两个!”
谭香不由得心想:食草兽人真好啊,不担心被狩猎,只吃草就能活,这么一座大山,够吃到寿终正寝了。
同一时间,高山顶端,巨大的山洞深处,石头雕成的平塌上,盘踞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此人蛇尾人身,果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白。
他懒懒散散地侧躺,左手托着脑袋,一头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脸庞落下几缕黑发。
衬托得他嘴唇鲜红,微微阖上的眼睛百无聊赖的看着前方,眼角上挑,眼尾一抹黑色的线条,就像是故意勾勒出的黑色眼线。
“大人,食尸鸟说,他的弟弟被一只花里胡哨的豹子给吃了。”
说话的是一只双腿站立的穿山甲,他身边站着的食尸鸟,正声嘶力竭地“嘎嘎”鸣叫,似乎在声泪俱下地阐述着自己兄弟的不幸遭遇。
穿山甲只翻译了一个大概,感人肺腑的词语统统都被省略了,食尸鸟激动地鸣叫,那意思是:你说话得说全套啊!
躺着的身影微微张开了双眼,双眸中并没有眼白,黑洞洞的双眼中,中间嵌着金黄色的瞳仁,就像结晶状的黄水晶。
此人便是青峦山脉的山神大人,云丹。
云丹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吐了一个字:“吵。”
云丹精壮的腰身以下,是一条粗长的墨绿色蛇尾,足有二三十米那么长,霸道的盘踞在山洞之中。
他的手下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尾巴,踮脚站在空隙处,双膝微曲……随时准备大跳。因为这位爷经常会毫无预兆地伸腿。
有的时候还会来回甩,那他们就只能全体被动跳皮筋……
穿山甲挠了挠头,对食尸鸟说:“大人说你吵,快闭嘴!”
食尸鸟适时地闭上嘴巴,双翅后拢,安静地蹲在那。
云丹动了动尾巴尖,轻飘飘地道:“继续。”
穿山甲碰了碰食尸鸟:“你继续,但别叫。”
食尸鸟:……它也不会说人话,不叫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来到动物世界
第35章 第二只
2
食尸鸟只得拉细了嗓子, 学着幼鸟的声音叽叽喳喳了起来。
穿山甲翻译道:“它说那动物是新来的祭品,极为不规矩,她吃食尸鸟, 足以可见对大人的不敬之心。”
云丹没说话, 微微勾起了红唇, 低低地笑了起来。
见他笑,下面的兽人们都是一凛,犀牛兽人没忍住, 立马低头, 开始用鼻头上的角挖土。
穿山甲抬起后腿踹了踹他:“你干什么!”
没看大人要犯病了吗, 你还添什么乱!
犀牛:“我想挖个坑, 把自己埋起来。”
这样大人发火的时候, 说不定就会放过他。
穿山甲看了看犀牛比他大两倍的大体格子,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
云丹笑够了,才低声道:“那畜生吃你兄弟, 与本仙有何干?”
食尸鸟抖了抖羽毛,啾啾啾的回话,穿山甲翻译道:“他说, 小的们替大人办事,对小的们不敬,也就是在打大人的脸。”
穿山甲翻译完, 就觉得这只鸟的命要到头了。
他们大人可没有替人出头的习惯, 而且他最讨厌狐假虎威那一套。
云丹黑洞洞的双眸觑着他, 笑道:“本仙可从未说要庇护你们,是你们无处可去, 只能苟死在这青峦山。孱弱至此, 还敢腆着脸在本仙面前聒噪?”
食尸鸟警觉地抖动翅膀, 想要躲开汹涌而来的杀意,但它还是慢了一步,粗长的蛇尾盘旋而上,瞬间就禁锢住了它的动作,蛇尾收紧,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只留下了一地的鸟毛。
蛇尾抖了抖,变了形状的食尸鸟“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云丹锐利的双眸扫过静若寒颤的众兽人,慢悠悠地道:“引以为戒。”
在青峦山,弱,就是原罪,其中也包括他。
他们可不是什么部落,没有互相帮助这一说。
整个山洞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犀牛刨土的声音,“唰唰唰”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穿山甲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垂首道:“这食尸鸟,大人要留着进食吗?”
云丹闭上双眸,有些嫌弃地道:“扔了,这破鸟肉发酸,忒的难吃。”
穿山甲懂事的抓起食尸鸟,他常年在山里面钻,一时忘了,提着食尸鸟就往山壁里钻,食尸鸟本来就变了形状,被他这么在岩石上一蹭,很快就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块。
犀牛抬起头来:“要不,你埋这个坑里吧。”
再磨蹭一会,那鸟估计连骨头都磨碎了。
云丹勾起一抹邪笑:“不用埋了,扔给食尸鸟们吧,穿山甲,你仔细帮本仙瞧瞧,那些鸟吃不吃同类。”
他说得极为轻挑,似乎同类相食的残忍场面,对他来说就是一句玩笑话。
穿山甲提上那些碎肉,领命出去了。
云丹懒散地改为仰躺,望着黑黑的洞顶,他幽幽地道:“那只花里胡哨的豹子,是哪个部落送来的?”
犀牛停止了刨土,缓慢地站直身体。犀牛兽人的身材健硕高大,一身棕色的肌肉贲张,顶着灰色的犀牛脑袋,想了想道:“是巨象部落送来的。”
云丹:“那象仔明明长了个大个子,怎么比你还要蠢笨?罢了,让他们重新备几只油正毛顺的,秋日送上来。”
犀牛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穿山甲处理好了尸首,从洞外走了进来。
待他走近,犀牛凑过去小声问道:“我很笨吗?”
穿山甲舔了舔爪子上的血,难吃得他后背鳞片都竖起来了。
“你不笨,从你想刨坑埋自己这点来说,你就不笨。”
犀牛满意了,出声道:“大人,穿山甲回来了。”
云丹意兴阑珊地转过头,笑道:“他们吃了?”
穿山甲点头:“那鸟不分同类异类,几只凑在一起,分食干净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云丹低低地笑了起来,惨白的双手合起,慢悠悠地鼓了几下掌,以表示他对此事的满意。
山洞内的兽人们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这个大人越来越疯,再不给他找点乐子,估计他就好让他们自相残杀来取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