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敏慧临终前说过这种话,但那不是为了让敏慧走得安心些吗?敏慧身体一直不好,生了郑立昀后更是缠绵病榻。她是郡主,却从未仗着郡主身份对他颐气指使,反而柔情小意,因此两人感情颇好。
他那是心里只有敏慧,见她整日难受担心,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可哪知道,这些话却被年纪尚小的郑立昀记在了心里还当了真!
“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再是如何也不能残害你的手足啊?我将‘血霜花’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郑家的继承人,我郑家的秘密该由你掌握,但你却拿着这东西害郑家子孙!”
郑立昀面上闪过一丝痛苦,“所以父亲要如何?为了给老三报仇,也要将我分出去吗?也是,我如今是个残废,在家里待着,也只是丢父亲的脸。”
他说这话,郑鹏更心痛了,尤其是看到他情绪再激动也只能坐在那时,又觉得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罢了,罢了。”他抹了一把老脸,“老三既然无事,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吧。”
“至于皎皎,是老三提出的条件,就依了他吧。昀儿,你且记住,在为父心里,你始终是为父最重要的儿子,这郑家,以后还是得留给你的。”
郑立昀扯了抹笑,“儿子明白,儿子心里也定会一直感念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二更)
要去都城, 而且大概率不会再回来的情况下,要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在这住了快两个月, 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他们人又多,大包裹小包裹的能装几车。
若是去买马车自然是不划算的,再加上先前被山匪劫掠的阴影还在,于是就去了云州城的镖局, 那里经常有运往都城的货物护送队, 与人商量好, 就跟着最近的运输队一起去都城, 车马都由镖局提供,他们付车马的租金与保护费就行。
许是想着回了都城就能恢复国公之位, 郑鹏也不担心银子了,大手一挥,租了七辆马车,甚至还让吴氏轻便出行,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 反正回到府里也不缺这些。
于是带的东西多的, 只有三房。
东角院里, 宋嘉然将这些日子里添置在明面上的东西一一规整好打包, 剩下那些就收进空间仓库里。想着到都城还得在路上走十几天,她便让要去找刘牙子退租的郑立晏回来时顺道在街上买些吃食比如肉馅的烧饼带回来, 可以在路上吃。也不用避着人,如今天气仍旧寒冷, 那烧饼多放些时日也不会坏。
二月十二日这天, 郑家人到了中州都城。
到这儿, 镖局的护送任务算是完成了, 银钱结清,就可以在此处分别了。
但郑立晏他们马车上的东西比较多,全靠他拿也不现实,于是他单独找了运输队的人,又添了点银钱,再租借一天马车。反正运输队还得再都城待上几日,将他们的住址记住,倒时再还就是,运输队也不担心他们跑,车夫还跟着呢。
郑立晏在这边商议马车的事时,那边郑鹏也已经与来接他们的人碰上了头。
来接他们的人正是大姐夫永昌伯府世子万则成。
“则成,如今都城中形势如何?你们府上可有被波及?”郑鹏急急问道。
万则成对这个老丈人还算有礼,“岳父不必担心,永昌伯府一向不参与朝廷争斗,此番并未被波及。”
“岳父和几位小舅子先上车吧,车上我们再详谈。”他摆出“请”的手势。
他提前接到了消息,自然也是有准备的,三辆马车也早在一旁等候着,甚至还安排的仆人跟来,将郑立昀抬上了马车。
他们几个男子坐一辆,生下的女眷和孩子们坐剩下两辆,但宋嘉然有马车,便让皎皎上了自己这辆,不和她们挤了。
挂着永昌伯府牌子的马车,车上又有伯府世子,车队顺利入了城。
第一辆马车上,万则成可惜地看着郑立昀的腿,“等到了都城,再找城中名医给你瞧瞧,说不定还能治好。”
郑立昀又变回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无奈笑道,“我也不敢再抱有希望了。便是治不好,日子还得过下去。”
“子岚有如此心志,我和你姐姐也就放心了。”子岚是郑立昀的字。
万则成又在其他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尤其着重看了几眼郑立晏。
这才道,“岳父的打算,也不是不能成。新皇预计三月初登基,如今礼部已经筹备登基大典,只要在那之前将事情办成,再想法子将消息递进宫里就是了。”
郑鹏揣测不安,“这新皇,脾性可还好?”
不怪乎他不知道,这小明王是六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老明王还有个儿子。而他继承了明王之位后,将源州守得固若金汤,源州如何模样,谁也不清楚。
再之后就是去岁突然起兵,一路打到都城,一场败仗也没有。
如今民间都说,这位是天生帝子,各种传闻都有。
光在云州城内广为流传的就有他“外貌俊朗”、“嗜杀成性”、“礼贤下士”等各种五花八门的传言。
所以郑鹏就担心,这新皇是个脾气古怪的,不愿洗刷平国公府的冤屈。
万则成沉声道:“新皇手段凌厉,行事叵测,掌权后先后处置了朝廷多个大官与都城世家勋贵。原吏部尚书、礼国公、永恩侯、康定伯府都被清缴了。可以说,如今朝廷里,除了支持他上位的,就只剩下中立派。旧皇的亲信,基本都被屠净。这手段,不可谓不狠。”
“那我……我郑家的事……”郑鹏更不安了,这新皇如此狠辣,会在乎他起兵之事正当不正当吗?
“岳父不必太过担忧,此事我也家父商量过了。家父的意思是,新皇已然立威,接下来必定会施恩以稳定朝局,否则太过刚直,容易激起群臣反抗。而岳父之事,恰好就可以作为新皇施恩的一环。”
郑鹏听了这话喜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没错,没错!”
其余人也一脸喜色。
心底的担忧没了,郑鹏这才有心情问别的,见马车外的建筑并非通向永昌伯府的,便问道,“贤婿,这是要安排我们住在哪?”
万则成面有难色,“岳父,如今你们罪名未除,暂时还不能去小婿府中,我名下另有一套宅子,这几日还得委屈岳父与大家住在那别院里了。”
众人有些尴尬,但也都理解,毕竟万则成如今还未当永昌伯府的家,府中还有其他兄弟在,他带着妻子娘家这么多人,还都是戴罪之身回去,实在不妥。
郑鹏心里更是想到,那永昌伯府的夫人最是古板,如今指不定多嫌弃他们一家人呢,不去也好。哼,等他恢复国公之位,必然无人再敢轻视他。
一路到了万则成那处别院,众人纷纷下车进府。
因要等嘉然,郑立晏就在外多等了会,万则成原打算离开,见他站在那,想到郑鹏信中所说,这郑立晏曾与程将军有过一段交情……
他便走过去,以大姐夫的身份宽慰,“明安,此事你也无需困囿,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既是为了郑家付出,其他人自必也会记得你的好。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不过你一向勇武,未必没有好前程。”
听到他唤“明安”,郑立晏还一愣,过了一会才反映过来,“明安”是他的字来着,还是他老丈人给取的。
他一时没搞懂万则成为何要和他说这些,面上却笑着道:“多谢大姐夫宽慰。”
万则成自觉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多说了,点头告辞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他和你说什么呢?”宋嘉然问道。她刚刚过来时见万则成在与郑立晏说话,便故意走得慢了些。
郑立晏耸耸肩,“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话 。走吧,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他们就没打算在这儿住下,省得住不了两天又要搬。
便去找了郑鹏,趁着天色还早,去族里将分家之事办了。
临门一脚了,郑鹏反而有些不情愿了,“你倒是积极。”
郑立晏神色淡淡,“只是不想父亲为此事连日劳累,索性今日办了,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可以好好休息。”
“哼。”郑鹏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为父便成全你这孝顺之心。”他就不信,老三现在这般迫不及待,以后不会哭着回来求他!
这次倒不必所有人都动身了,只郑鹏与郑立晏三人去便可。
上了马车,直接前往郑氏宗族祠堂。
郑家祖地也在中州,不过却并非在都城内,而是在都城辖管的洛河镇上。
“郑”在洛河镇也算大姓,以往凭借国公府的声势,郑家族人在洛河镇也颇受尊敬,不过自从国公之位被夺,郑鹏这一脉又被处以流刑后,郑家族人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
是以,这次得知郑鹏的打算,族中几乎都没反对。
对着郑鹏,大家都笑脸相迎,而对郑立晏三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都要被分出去的儿子,有什么好关注的。
郑立晏也不恼,他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宗族观念,也不在乎其他郑家人对他的想法。
开祠堂是大事,而宋嘉然和皎皎作为女子,又不是宗妇,不允许入内,两人便在外面等候。
祠堂里,也没有过多寒暄,分家的流程就在那,一众族老依次而立,告先祖,请族谱,宣读分家文书,郑鹏与郑立晏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后,另起一页族谱登记郑立晏这一支就行。
不过,读了一遍那分家文书后,郑族长还是有些迟疑。
“这文书确定不修改了?”不怪乎他要再问一遍,只是这分家文书对郑立晏实在是不太友好。
尤其是其中几条,让他咂舌:郑鹏名下的财产以及国公府的祖产(目前都已被收缴未归还)都与郑立晏无关,郑鹏百年后,所留遗产郑立晏不得分毫;何氏嫁妆全归郑立晏所有;郑鹏年老后不需要郑立晏赡养;郑皎婚事由郑立晏处理,郑鹏无权插手等等。
这些条款,哪里是普通分家,这和断绝父子关系也不差多少了呀!
族长看向父子俩,企图看出一方有不忿脸色,可两人都面色平平。
他不知,郑鹏立下这等条约,就是为了让郑立晏后悔,祈求他更改。而郑立晏却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笑意,这份条款,太让他满意了!别人都以为,何氏的嫁妆也在当初抄家时被皇林卫收缴,他却知道那些早已被宋嘉然收好了啊!
国公府的那些财产能不能回来他不知道,但何氏的嫁妆却是实实在在在他们手里的。
“不改!”郑鹏老神在在,余光却在瞥郑立晏,看他是不是已然后悔。
“不改!”却不想,郑立晏斩钉截铁。
郑鹏一愣,那厢族长已经叹息,“好吧。”族章印了下去。
郑鹏的“等等”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看着郑立晏嘴带笑意地将他那份文书妥善折好收了起来,抖着胡子怒声道:“既然将你分了出去,为父最后再说你几句。你成婚几年,膝下也没一儿半女,如今自立为家,还是早些有个孩子的好。”
到了此时,他还想摆父亲架子。
郑立晏讽刺笑道:“您儿孙众多,就不必操心我的家事了。”
第四十一章
出了祠堂, 郑立晏就见嘉然与皎皎正站在阳光下等着他。
见他走近,宋嘉然甜美地笑, “走吧, 我大哥已经在外候着了。”
来都城前,她也写了一封信给宋家,得知情况后,宋父便让他们先住到宋家去, 再商议之后的事。适才从都城来洛河镇时, 宋嘉然便差了人去宋家送口信, 几乎郑立晏前脚刚进祠堂, 宋嘉然的大哥宋时亭就到了。
三人往外走,途中遇到小厮带着一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看到郑立晏后拱手,郑立晏也回了礼。
待他走远了,郑立晏才道:“是大嫂娘家的人。”
大嫂娘家洛氏正是洛河镇的大族。想必也是听了郑鹏来此的消息,特地派了人赶过来的。只不过,这些都与如今的郑立晏无关了。
祖宅外, 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他们来时的, 一辆则挂着宋家的牌子。
宋家马车的一旁, 站着一位身姿挺拔修长的青衫男子,正是宋嘉然的大哥宋时亭。
“嘉然, 妹夫。”
“大哥。”宋嘉然他们与他见礼。
皎皎也福身,“宋家表哥。”
宋时亭朝她微微一笑, 便看向宋嘉然和郑立晏, 尤其是好好打量了自己的妹妹一番。
见她的确如信中所说, 面色红润康健, 这才放下了心。
“大哥怎么亲自来了?”几人边说便往马车上去,只皎皎为了避嫌也想着他们肯定有话要说,单独去了后头的马车上。
“想着你们一路从云州城而来,肯定累了,祖母不放心,定要让我来接你们。”宋时亭温润笑着。
他是宋家这一辈的长子,今年二十又七,因在医术一道上颇有天赋,如今已经在太医院当值了。
实际上,宋家一直被称为大夏朝医学半壁江山,宋嘉然的父亲、二叔、大哥、二堂哥都在太医院当值,而且,宋家的宋氏医馆也在各州都有分馆。
如今宋氏医馆主要由宋家三叔管着,宋家其余人若对医道有兴趣且学有所成,一般也会去医馆里当坐馆大夫。只不过,宋家嫡支若想学医,还有一条额外的规矩,家中晚辈无论是以后能进太医院的还是只能做民间大夫的,都需得在二十岁后云游大夏三年,体验民生百病,以此磨练医术。
比如宋嘉然的亲二哥宋时彬,因在小辈中行三,她喊做三哥的,就在三年前云游去了,不过算着时间,应该已经回来了。
这般想着,宋嘉然便问了出来。
“嗯,年前回来的,你是没见他,在外磨练三年,终于将那一身娇贵病洗去了,如今安稳地在三叔手下做事呢。”宋时亭想到自己那三弟一改过往矫情性子变得沉稳不少的模样就有些欣慰。
“对了,你三嫂一道回来了,等回了家,记得打招呼。”宋时亭又提醒了一句。
宋嘉然有些好奇,这三嫂,她还从未见过,只因她是宋时彬在外云游时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