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与自己纠缠。方逾心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样的念头让他的心闷闷的。
他忍不住出声,“皎皎。”
皎皎睫毛一颤,他叫自己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称呼自己?几乎是一瞬间,皎皎的耳朵上就染上了一层绯红。
方逾本来有些懊悔自己的冒失的,他也不知刚刚为何就将心底的称呼这么喊了出来,实在不合规矩,可想要致歉时,看到面前的姑娘微红的脸颊,又不想道歉了。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皎皎这次没有后退,她还没回过神来呢。“皎皎”是她的闺名,方逾从何处得知的尚且不论,但他作为外男,这样喊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闺名,未免太、太……
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这样喊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她此时定要让鹦鹉将人赶出去了,可这样的喊她的,是方逾。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方逾问她,“怎么不带小玉葫芦?”
小玉葫芦?皎皎想起了被她放在床头的小盒子。
“与今日的衣裳不相配。”她这样道。
方逾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明显的笑意。
上一次,他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小玉葫芦”时,她的回答是“与衣裳相配”。这一次问她“为什么不戴小玉葫芦”,她的回答是“与衣裳不相配”。
方逾莫名福至心灵了。
就像他在读书上是天才一样,于男女之情上,他突然有了些明悟。
“回都城的这大半年,我一直在神龙司办事,轻易不得外出、不得传信。”他突然出声。
皎皎垂眸,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像是在解释一样,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解释的。
“神龙司的活不太光彩,尤其招人暗恨,是以,我心系心念之人,不得向外泄露丝毫。”
皎皎觉着自己的心跳突然犹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她莫名地有些恐慌,甚至想捂住方逾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方逾的嘴更快。
“皎皎,等殿试结果出来,我让我母亲,来向你提亲,可好?”
也不知是风太热烈还是梨花太不矜持,朵朵梨花借着风意飘过了垂花门,围绕着情人诉说爱的蜜语。
皎皎的脸红得滴血,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落荒而逃,但心底仍有一根弦绷着,她问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话,“你若未中状元,又如何?”她记得有传言说他母亲说过,他得中了状元才能议亲。
方逾理所当然,“那你就当不成状元夫人了。”
当不成状元夫人了……夫人……
也就是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来提亲。
皎皎再坚持不住,“我得走了,嫂嫂还等着我呢。”
身前却横过一只手。
方逾忍住自己想要牵她手的念头,握了握拳,抬起手,捻起她头上歪掉的梨花。
皎皎下意识闭上眼睛,只感觉他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头发,再睁开眼,只需一抬头,就能看见他那双眼睛。
素来平静的眼里情意汹涌,连她都能轻易看出来。
将那朵梨花给她戴好,方逾轻声道:“梨花如雪,可共白头。”
梨花发如雪,与你共白头。
皎皎听懂了,她抱紧了怀里的盒子,“我先走了。”
不再等身前之人再说什么,皎皎直接越过他快步离开。
等走到正厅处,再回头时,他还在那。
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了一点,皎皎迈进了正厅。
宋嘉然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红润,“这是怎么了?脸这般红。”
“刚才在后院和琛哥儿玩闹了会,许是热的吧。”她之前的确在与琛哥儿玩闹,这也不算说谎。
宋嘉然没怀疑,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打开来,见人参完好无损点了点头。
“嫂嫂,这人参是要给谁的啊?”百年人参可不多见,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参应该是宋家给嫂嫂的。
“方二公子啊。”宋嘉然又将人参盒子盖好,“他今日来,说他母亲身体不适,想来借一点人参,我看他面色严肃得很,想着是不是他母亲病得有些重,就让白珠去拿这百年人参来了。他对你哥哥帮助不小,如今人家既然有所求,咱们也不能吝啬不是?”
“反正咱们家人身体都挺好,这人参放着也是放着。”
皎皎心里却纳闷,刚刚那人和自己说话时,可一点没有伤怀之色,也没见他提起他母亲病重啊,他还说等放榜后就让他母亲来提亲来着……皎皎呼吸一乱,这人,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可他瞎编这些做什么?
边上宋嘉然还道:“说起来,家里的人手还是不太够啊,以后家里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李大一家子再并水芹水莲还是不行,就算又买了白珠白蕊回来还是有些不太够,否则今日也不必你亲自送这人参来了。”
“以后你哥哥出门在外,只有鹦鹉一个小厮也不行,过两日我再找人牙子看看。”如今与以往不同,再买侍从,就不能像是之前雇佣丁镰一家签订长工契约了,而是得买一些签死契的卖身侍从了。
没办法,以后郑立晏做了官,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长工还是不太保险。还有皎皎,等她嫁了人,肯定要带陪嫁的,若是活契,怎会真心向着她?被人欺负了他们都不知道。
她在这嘀咕着,皎皎心里却突然明白了,咬着牙暗恨,方逾这厮,太可恶了!
她说怎么就那么巧,她一出后院,就碰上他了呢,感情人家早在那等着了。
什么人参,都是借口罢了。
他就是为了见她!
可是思及此,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沁出一丝甜蜜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可以写,但再写就是其他剧情了,嘿嘿嘿不想打扰我皎和方逾,就让他俩待在一章吧。
第八十八章 (二更)
既是决定要买侍从, 宋嘉然第二日便让李大家的寻了都城一处牙行。
这处牙行也是宋家用惯了的,来的管事也见过她, 听完了她的需求后, 立刻领了两队人来,有男有女。
管事让他们站做两排,给宋嘉然介绍道:“都学过一些基础的规矩,身家也都干净, 手脚勤快。一家子的有三家。”
他指了几个明显是一家人的, “这家是夫妻俩带着两个丫头, 丫头也十四五岁了。这家是夫妻俩带着儿子, 就是孩子还小,才四岁, 帮不了什么忙。最后这家也是有个丫头。”
再就是一些年轻男子女子了。
这些人,要么是家里遭了难没了生计无奈卖身为奴,要么从小就是孤儿,由牙行养着长大到一定年纪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仆的。
宋嘉然一一看了,又问了几个问题, 将前头两家人买了, 又买了两个小厮两个侍女, 就差不多了。
她已经和宋母说了, 将她身边的李妈妈借来教他们一个月规矩。
那有两个女儿的一家人,将来是准备让皎皎带走的。有个儿子的一家人, 那儿子年纪虽然小,以后刚好可以给琛哥儿做小厮。
以后两个小厮, 分别取了布谷、斑鸠的名字, 以后就在外院做些传话打扫的活。
两个侍女, 一个叫梧桐一个叫柳絮, 就在后院帮忙。
水芹水莲年纪也大了,以后说不得就要嫁人,便是嫁人了仍留在宋嘉然身边,仍有怀孕生子的时候,是以这些日子,两人一直都在教白珠白蕊,这两人以后是要做贴身侍女的。
有了这些人,再加上在云州城留守的丁镰一家子,也尽够了。
刚回都城时,郑立晏就与程巨鼎约好了,等殿试结束后,就去程府拜访的。
给程府递了贴子后,约好上门的这天,郑立晏和宋嘉然带着琛哥儿一大早的就去了。
将军府也位于南街,位置自然比他们那更好。
四进的宅子非常宽阔,宅院风格也和程巨鼎本人一样,大气舒朗。
见到程夫人以前,根据程巨鼎以前的描述,宋嘉然还以为程夫人会是那种英气的长相,却没想到恰恰相反,程夫人完全是那种我见犹怜的长相,骨相眉眼像极了江南女子,轻轻一笑,诉尽了温柔。
然而,她一开口,江南烟雨图就破灭了。
“大妹子老早就听我们家老程提起过你,今日总算见到了!”她大刀阔斧地走出来,拉过了宋嘉然的手,力气之大差点没给宋嘉然拽到地上。
她身量并不高,比宋嘉然矮了快一个头,但那股子气势直冲天际。
“我姓月,叫得牛,得到的得,耕牛的牛,怎么样,这名字霸气吧?”
宋嘉然心中波澜更甚,长相这么温柔小意的女子,又有“月”这么好听的姓氏,怎么取了个“得牛”的名?
月得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纠结,哈哈大笑道:“我出生时,家里的母牛刚好生了牛崽子,我祖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她一点不在意的说出自己的家世,她和程巨鼎都是普通人出身,程巨鼎的父亲至少还是源州城的一个守卫,她家则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也就是后来,程巨鼎参了军,靠着一身大力气被提拔,后来又有幸得了当时还是小明王的圣上赏识,家里的情况才慢慢好起来的。
圣上登基后,程巨鼎被封了三品轻车都尉,又被赐了这将军府,成了这都城人眼中圣上身边的红人,但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就是泥腿子出身。
“‘月’姓少见,配些华丽的名反倒显得刻意,您的名字寄托了您出生时家中长辈的喜悦之情,自是好名字!”
她说话时,月得牛也在观察她。
月得牛识人无数,自然能听出宋嘉然故意美化,但她也能看出来,相比以前那些故意捧着她的世家夫人,宋嘉然对她的名字或者说她的家世,真的没有不屑之意。
她心道难怪,老程多次推崇的郑贤弟的妻子,自然也是好娘子。别看她家老程憨傻,若非赤城之人他定不会交好。
她不是能藏事的人,素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喜欢谁讨厌谁都表现在脸上,现下对宋嘉然有好感,她的态度就特别热情。
见她身后侍女抱着的琛哥儿,也直接一把接了过来,“咱们俩的夫君论他们的,我们俩论我们的,以后我就叫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
她见琛哥儿被她抱着也不认生,乖乖巧巧的,不由欢喜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好不容易这个年纪得了个女儿,以为是个小棉袄,没想到,比她几个哥哥还闹腾,现在见了琛哥儿,又恨不得那丫头是个男儿身了。”
“姑娘家活泼一点也不要紧的。”
月得牛摇摇头,“她那可不叫活泼,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郑立晏跟着程巨鼎去了将军府的演武场,宋嘉然就跟着月得牛去了后院。
才过垂花门呢,就见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姑娘骑在一个少年的脖子上,高声喊着“驾!驾!”声音大的,她们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程安素,你又要反了天了!”月得牛一声河东狮吼,那小姑娘顿时吓得一激灵,直接从少年身上滑下来,背着她们扭了扭身子,又躲在了少年身后。
“娘!”少年笑着叫了一声,见到宋嘉然,便问:“这位是?”
“这是你宋姨,”月得牛也给宋嘉然介绍他,“这是我小儿子,程猛,今年才十三岁。”
“宋姨好。”
“宋姨好。”程猛刚唤完,他身后的小姑娘也俏生生地跟着喊了句。
月得牛上前揪住她的耳朵,“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姑娘家,要文静一点!整天骑在你三哥脖子上,像什么样子?”
她的话太长,小姑娘明显还理解不了,但听自家娘亲的怒音又知道她肯定在生气,颇有求生欲的她立刻看向了她娘怀里的小孩子。
“弟弟!”她够着想去抱琛哥儿。
月得牛哪里敢给她抱,只得蹲下来,“这是你宋姨的孩子,叫郑琛。”
琛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姐姐,“咯咯”,笑得露出了两颗小乳牙。
“弟弟!好看!”除了皇宫里的那个小妹妹,程安素就没见过比她更小的孩子了,而且琛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圆嘟嘟的,她看着就喜欢。
她也没多想,就像上次亲小妹妹一样,凑上去就对着琛哥儿“吧唧”一口。
“哎!”宋嘉然和月得牛都没拦住。
“没事没事,都是小孩子,不要紧!”月得牛故作大方,“哈哈哈我家安素和你家琛哥儿还挺配的嘛,说不定以后咱俩还是亲家呢!”
“是是。”明明琛哥儿是被亲的,但宋嘉就是莫名有些尴尬,这大概就是男方家长的心理?
安素啥也不知道,还开心地扒着琛哥儿笑着呢。
“走吧,咱进屋说话。”让程猛自己去玩,月得牛仍抱着琛哥儿,宋嘉然就弯身抱起了安素。
进了屋,将两个孩子放在榻上玩,两人坐在塌边上说话。
“听说妹夫师从卫老,那你可曾见过卫老那重孙女?”月得牛八卦道。
宋嘉然摇摇头,“卫老的儿孙都在外地,家中并无掌家女眷,我也不好去拜访,但听我夫君提起过卫姑娘,今年也不过十五,相貌倒是不知道,但她自幼在卫老膝下长大,学识比之男儿也不输的。月姐姐,你怎么问起她了?”
月得牛眨了眨眼,“这不是,如今朝臣都催着皇上选秀嘛!”
“难道,这卫姑娘会进宫?”宋嘉然一瞬间想了许多。
卫老是三朝元老,如今身上虽没有官职,但他的名声响彻大夏。新皇刚登基两年,若是迎了他的重孙女入宫,皇权定会更加稳固。
而且,选秀一推再推,可见皇上是不乐意选秀的,但后宫不可能一直空虚,那若是只纳几位名家女子进宫,不仅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紧密朝臣,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月得牛没有明说,只道:“我前些日子进了趟宫去陪皇后娘娘说话,听娘娘的意思,倒不像是皇上想让那卫姑娘进宫,反而是皇后娘娘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