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应雪三年,这是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你和我在一起后,依旧和她保持密切的联系,你这样做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让我觉得我根本没受到过尊重。”
“什么事,都是你的感受最重要,但凡不顺你心意,你就会生气,闹脾气,甚至觉得是我的问题。”
“何恺,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你又真的做到当初刚和我在一起,对我承诺的那些吗?”
“还是说,我欠着你,我就活该一味忍让包容,动不动接受你的冷暴力?”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枝蒽声音轻颤,像是终于把积郁已久的不快,一股脑倒出来。
完全没想到她有这么多不满。
何恺表情僵化,他眨着眼,“那只是冷战啊,我们也就冷战几天就好了,怎么能算作暴力呢?”
“你说不算就不算?”
宋枝蒽笑了,“那我被你冷了一个星期,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又算什么?”
“我自找的?还是自作自受?”
从未见她这么咄咄逼人过。
何恺瞬间语塞。
宋枝蒽又说,“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应该是那个对你无限宽容,什么事情都要围着你转,不会反抗,只会顺从的女朋友。”
何恺连忙摇头,“不是,我没那么想过。”
似乎意识到问题,他声音一度又一度地沉下去,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但这些我都可以改的枝蒽,你也说过,感情不就是需要磨合——”
“没必要再磨合了。”
宋枝蒽语气里有种疲到极致的放弃,“我累了。”
这话像是一把刀,深深扎进胸口。
何恺木然两秒,而后像是心凉至极后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你现在就是铁了心和我分手,是这个意思吧宋枝蒽。”
宋枝蒽没说话。
何恺脾气又开始上头,他朝餐厅那边指,“是因为祁岸回来了?你刚好找到借口甩了我?”
攻击性话语像扑面而来的冰雹,撕破两人最后的体面。
“你说我对你冷暴力,那你对我又尽到什么责任?”
“别人谈了三年,都一块儿同居了。”
“宋枝蒽你拍着你的良心,这三年我强行碰过你一次没?!”
“哪次不是我主动和你亲密,你拒绝?”
“我也是个男人,你觉得这样我会开心吗?”
本以为宋枝蒽被这样指责,会服下软来,没想到她近乎冷漠地看着何恺,“所以你对我的不满,就只有这肤浅的一点。”
何恺下意识想反驳,但又忽然垭口。
他好像真的找不到宋枝蒽什么可以说的不是。
两人相处的这三年,除去最开始恋爱的那段时间,确实是宋枝蒽对他好更多。
他生病,她照顾,他功课落下,她陪着一起补习,甚至有时候他衣服脏了懒得洗,家里乱了懒得收拾,宋枝蒽都会帮他打理妥当。
更别说两人闹矛盾,宋枝蒽从来都给足面子,最后也是她主动屈从下来,维护这段关系。
宋枝蒽无法做到的,大概就是像应雪那样,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一起疯玩,让他尝到想要的秘果。
回头看去,她已经把能拿出来的最多时间和耐心留给了他。
怔忡之际。
宋枝蒽轻声开口,“何恺,我们其实并不合适。”
“你追求的是享乐,是甜蜜。”
“但很抱歉,现阶段的我,给不了你这些。”
话到这里,宋枝蒽稍作停顿,随后理智补充,“还有我跟祁岸。”
何恺抬起被刺痛的眼。
宋枝蒽平静看他,“我不是应雪,祁岸和你也不同,到此为止,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他清清白白,从始至终。”
“不管怎样,谢谢你这三年的陪伴。”
“你的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请你放心。”
说完这些,宋枝蒽长长舒了口气,一眼都没再给何恺,转身离开。
如同尘埃落定,一切再无转圜余地。
何恺胸腔涌上心房塌陷的滋味,几乎下意识捉住宋枝蒽的手腕,咬牙切齿,“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他咬字艰难,“你别后悔。”
宋枝蒽停下脚步,平心静气地望着他,“我不后悔。”
“……”
她神色很淡,“希望你也不要纠缠。”
-
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何恺刚和宋枝蒽谈完,就开车忿然离去。
和他一起来吃饭的几个男生还很纳闷,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就突然离开,甚至有几个还从对面的火锅店追出来,在街道上喊了声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宋枝蒽刚回到座位上没多久。
刚好看到旁边座位空着,就把装着他外套的纸袋挂到椅背上。
祁岸抽烟回来,不近不远地瞥了那袋子一眼。
随后回到餐桌前,在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兜头就是一句情绪不辨的话,“处理完了?”
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他身上浓淡适宜的檀木香尾调,散发出独特的苏撩感。
宋枝蒽不自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应道,“处理完了。”
最开心的还是蔡暄,她兴冲冲地对祁岸说,“你刚刚不在,都不知道我们枝蒽甩人的身影多么利落干脆,啧,何恺那脸臭的,就差砸车。”
祁岸听闻兴趣渐起,挑了下眉,睨向宋枝蒽。
这会儿大概是饿了,宋枝蒽专注吃着面前那份冷掉的烩饭,腮帮子被米粒塞得鼓起来,刚好不用说话。
唇畔勾起若有似无的浅纹。
祁岸倒也没问,也跟着用左手拿起餐叉,挑起冷掉意大利面。
食欲倒是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碍于下午还有课,四人很快吃完。
宋枝蒽也是去结账时,才得知这餐已经有人结了账。
宋枝蒽愣了愣,“谁结的。”
侍应生说是你们同行的男生,但想了想,又加了句,“最帅的那个。”
说完她手一扬,指向此刻慵懒靠站在户外门口,气场疏冷,抽着烟的祁岸,“就那个。”
青烟白雾随风飘散。
宋枝蒽朝他望去,刚好对上男生不经意撇来的深远视线,高眉深目漆深又暗涌,就这么凝瞩不转地看着她。
心口微微悸动。
宋枝蒽收回目光,说了声谢谢。
出来后,四人一起散着步往回走。
祁岸抄着口袋和邹子铭并排在前面闲闲走着,宋枝蒽和蔡暄手挽着手走在后面。
走了好半天,宋枝蒽都没想到怎么跟祁岸搭话说这件事,倒是蔡暄忽然想到什么,横插一句,“不对啊,岸哥。”
被她一叫,祁岸不经意放慢脚步,揉着清澈的深眸撇来,“怎么。”
“你跟何恺不是好兄弟吗?怎么你好兄弟——”
蔡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别人说你们两个认识很多年,可你们俩看起来也不怎么和睦啊?”
特别是刚刚何恺找上门的时候,祁岸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看仇人。
这话问得跟她人一样直接,宋枝蒽一颗心莫名高悬。
当事人却悠然自如,“认识很多年不代表关系好。”
“而且不是有个词,”祁岸不甚在意地哼笑了声,“叫塑料。”
语气吊儿郎当中带着几分正儿八经。
就连邹子铭都笑着搭话,“想不到我们祁老板也有塑料兄弟情。”
祁岸但笑不语。
又像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视线好整以暇地与朝他望来的宋枝蒽相撞。
宋枝蒽被他瞧出几分捉襟见肘的神色,偏开了头。
好在蔡暄打了个茬,把祁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还好你跟他塑料,你要是跟他关系好,我们肯定以后都不跟你玩。”
邹子铭接话,“就因为他是何恺朋友?”
“对啊,”蔡暄理自气壮,“谁知道他会不会借着兄弟的名义,再来缠着我们枝蒽。毕竟像我枝蒽这么乖巧懂事,漂亮又温柔的女朋友,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
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在祁岸面前,宋枝蒽难免有些尴尬。
偏偏祁岸腔调幽幽地接了句。
“确实。”
说话间,他若有似无地撂上宋枝蒽一眼,拖着闲散又玩味的调子,“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
话音落下。
宋枝蒽:“……”
没多久,四人回到学校双双散伙,各自回了各自的宿舍。
而因为祁岸这两句不着调的玩笑话,蔡暄揶揄她一中午,好几次都见缝插针地跟她嘀咕,“我还是觉得岸哥对你有意思。”
“说真的,他中午护着你那一下,简直苏爆!”
“而且出手又阔绰,趁着抽烟的功夫直接把账给你结了,啧,真体贴啊,还说什么让你请吃饭,我看分明是对你另有图谋。”
“最主要的是,他那张脸啊宋枝蒽,你看了难道不迷糊吗????”
“我每次一看到他,再想到陈志昂,就想自戳双目。”
“要不你跟他试试?不然我一想到他以后要被哪个不认识的女生泡走,就好心痛呜呜呜呜。”
前面那几句,宋枝蒽还能忍受,可听她说到“试试”,就不可避免地有些认了真。
“蔡暄,”她脸色稍稍有些不悦,“够了。”
蔡暄原本还在旁边戏精表演呢,见她突然严肃下来,也跟着嘴角一耷拉,“哦。”
也不知道她真不太开心,还是装的,蔡暄一个人默默跑到床那边开始玩手机。
今天宿舍就她们俩,她忽然闭上嘴,宿舍就格外安静。
宋枝蒽本来在翻译稿子,被她一搅和,也有点写不下去。
一方面怕她生气,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和祁岸总被这么误会不好。
想了半天,宋枝蒽还是开了口,“其实我和祁岸……我们俩的关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蔡暄嘴巴撅得能挂油瓶,赌气似的不吭声。
宋枝蒽索性转过身,对着她说,“他现在这么护着我,是因为我高中的时候,跟他一起生活过,我外婆是他家保姆,我那时候没地方住,就寄居在他家别墅的阁楼里,住了差不多两个学期。”
听到这话,蔡暄一秒撩起眼皮,眼神诧异,“你外婆是他家保姆?”
宋枝蒽点头,“他跟我外婆感情非常好,所以对我也很照顾,那种感觉就像……”
在脑中蓦地搜寻到几年前何恺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说,枝蒽,我帮你问了,岸哥说他一直把你当妹妹。
他不希望你伤心,所以一直都没明确表态。
是我一直问,他才肯松口……
他还说……他说让我不要告诉你,怕影响你考学。
他以后,也应该不会和你一起去北川大了。
他要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
“喂,你怎么突然发起呆??”
蔡暄猛然一声,把宋枝蒽从记忆漩涡中捞起来,她缓了缓神,下意识低应了声。
“继续往后说啊,”蔡暄急得眨起眼,“那种感觉就像什么?”
“……”
宋枝蒽哽了哽,对上她求知若渴的视线,平声说,“那种感觉,就像兄妹。”
顿了顿。
她垂下眼,“祁岸他一直把我当妹妹。”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捉急,让我慢慢写,毕竟这俩人都不是什么直球选手,要都是直球选手早在一起孩子说不定都要有了()
第二十章
如果有人问宋枝蒽, 她这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最难熬的时光是哪一段。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高三那年。
迈入高三, 宋枝蒽从青涩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成年女孩, 只是生日刚过没多久, 祁岸就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回了帝都。
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周末起早去和朋友打球一般, 仿佛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
然而实际是, 宋枝蒽从清早等到傍晚, 再随着月亮一起沉入夜色, 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后来还是外婆告诉她, 说祁岸回到帝都他爸爸那边,高三这一整年都要在那边度过。
每每回想起来,宋枝蒽都觉得, 日子好像就从那一刻,不清不楚地忽然变糟。
祁岸走后的那一个月,没了他的庇护, 班上的一些臭鱼烂虾便把霸.凌目标重新锁到宋枝蒽身上。
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的消息,很快就有人说她是老赖的女儿,因为父亲带人玩股票赔个精光, 喝了安眠药自.杀, 导致她在老家那边无法立足, 这才来到平城念书。
还说她父亲害垮了好几个家庭。
更严重的是,他们指责她父亲是杀.人.凶.手。
然而事实是, 在宋枝蒽的父亲去世后, 宋枝蒽的继母早就卷了家里所有财产, 带着弟弟跑路,唯独留下无家可归的宋枝蒽。
还是知道这事儿后的外婆,从北川赶来把她接走。
其中一部分的债务,也是外婆和在日本的母亲替一并承担。
可这些却被那些施暴者无视,只关注她此刻过得看似自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