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这里,”赵太医说着举起几页宣纸:“九爷请看这几张纸四周的痕迹,这濡湿的印记与人的唇形吻合。微臣大胆猜测,佟格格写东西时,喜欢口中含纸。”
说罢,他把手里的一张宣纸递给傅嬷嬷:“请嬷嬷拿过去放到佟格格唇边比对一二。”
傅嬷嬷依言拿过去,的确吻合。
赵太医狠心给佟氏扎了几针,把佟氏弄醒:“请问格格,这些宣纸四周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傅嬷嬷知道她害怕九爷,安慰佟氏:“格格莫怕,照实说即可。”
佟氏虽然迷迷糊糊说不出话,但方才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自己被人害中毒了,害怕地发抖,但是也想找出幕后黑手。况且,嫡福晋待她不错,又有傅嬷嬷在旁边照应,她安心不少。
“我想事情的时候,写东西的时候,喜欢嘴里含纸。”她气息紊乱,说的很慢:“前天我要写东西,发现宣纸没有了。我记得本应还有一卷的,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就让玉竹去城外陆家铺子买。回来后,我照常写东西,慢慢的就觉得头晕,到昨儿晚上就觉得浑身无力,今天早上起来想再写点,到了上午不知不觉就趴桌案上了。我在书房时,从不让任何人在旁边伺候,不知道她们是何时把我挪到床上的。”
佟氏问赵太医:“我还能活吗?”
“格格切莫忧思,只要您遵医嘱好好喝药,养上个把月就能痊愈。”赵太医估算了一下时间,又补充:“格格发现的早所以能救回来,只是乌果之毒伤人本元,格格以后无论冬夏,都会畏寒,一定少出门吹风。碰到雨雪天,更不能出屋子。
佟氏打小就体弱,历来不敢出屋子,这于她倒没什么。
但旁边傅嬷嬷有些不忍心,她心里已然明白,这次的事情绝对是佟氏替秦晚挡了灾:“可怜格格才十几岁的年纪,以后竟要一直待在屋子里。”
“九爷,幕后之人用心险恶,请您一定查明。”傅嬷嬷行礼道:“佟格格每日写的东西,都是要送去给福晋看的。福晋喜欢,日日都会翻阅好几遍。每日间虽只翻几十页,但日日沾染乌果,时间一长,定然会出事。”
九爷看佟氏:“你每天给福晋送过去多少?”
佟氏一和他说话就害怕,但眼下性命攸关,她忍着哆嗦:“少则四十页,多则六十页。”
九爷又问赵太医:“若福晋日日翻阅这些有毒的书页,多久会显出症状来?”
赵太医思考了一会:“福晋的身体底子很好,每日只沾染些许乌果之毒,并不会立时显现。待积累到很严重的程度才会显出症状来。而福晋刚刚生产完,正是虚弱之时,毒性入体定然发展迅速,大约一个月功夫,就无力回天了。”
九爷的拳重重捶在桌案上:“没良心的狗东西!”这毒绝对是冲着他婆娘来的!
秦晚才刚生了龙凤胎,要是没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来人!”他吩咐:“把伺候佟氏的人都押到院中,关上颂竹院的门。”
金斗银斗很快带人把院子里的几个人押到跟前,然后给九爷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廊下。
九爷居中坐好,开口便是狠话:“天色已晚,爷明日还有事,赶着要歇息。一炷香时间,把你们知道的,关于佟氏中毒之事都说出来,或者是最近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又或者是谁和府外的人有接触的事,一字不落全都说出来。谁说了,就不用挨打。”
“若不说,所有人打四十脊杖,扔到乱坟堆去。”九爷不想浪费时间,继续道:“爷知道你们有些人仗着自己是下五旗出身、包衣出身,觉着家里七拐八绕的总认识几个体面亲戚。今儿个爷告诉你们,认识谁都没用。”
“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就算今儿个是无缘无故打死了,也不过值几千两银子。没人会当真替你们伸冤。”
他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几口后,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都只求饶,不说有用的,把茶盏放旁边小几上,提醒道:“一盏茶时间过去了,爷没什么耐心。来人,按住了打。”
别人审问,好歹还讲究个证据,或者是一个个问。
九爷审问,竟不由分说全部按住打。
两个丫鬟和婆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任凭再巧的嘴,也抵不住重若千钧的脊杖大板。
这脊杖,打三五下就能皮开肉绽,七八下就能把体弱的人打死,且会留疤。
玉竹心中无愧,不想受飞来横祸,在挨打之前连忙开口把觉得奇怪的都说出来:“以前墨竹很关心格格身体,但是这两日格格不舒坦,墨竹还总催格格快些写东西。今儿个格格病倒后,奴婢去求福晋请太医时,瞧见墨竹朝揽风院去。
揽风院是章佳氏和兆佳氏住的院子。
“很好,”九爷点头,直接让人按住墨竹:“说吧。不说的话,就打到你说。”
“对了,你是藏不住秘密的。既然你有问题,爷便不会让人打死你,只会让人把你打个半死,慢慢折磨你,一直到你说为止。”
墨竹一开始还嘴硬。
但是,一直在后院伺候的姑娘家,哪里抵得过重刑,又如何熬得过九爷那狠辣的手段。
打了五个大板,九爷就挥手让人停手:“先给她过过小刑再打。”
大刑是脊杖,小刑是竹签、银针、夹棍。
墨竹很快招供,章佳氏给了她银子,让她把佟氏的竹宣纸偷出去给她。
九爷立马让人去搜章佳氏的屋子,果然搜到了竹宣纸,当下把章佳氏压到跟前。
早在先前院子被九爷派人把守时,章佳氏就知道完了。她本想假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让人拿走竹宣纸只是想看看佟氏到底怎么凭几张纸讨得嫡福晋欢心,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赵太医、傅嬷嬷把乌果之毒说完,章佳氏就瘫软在地。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种毒?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佟氏而已。凭什么她从没侍寝也无所出却能有自己的院子?”章佳氏跪在地上朝九爷的方向爬了两步:“九爷,妾身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妾身只是嫉妒佟氏月钱一百两而已,妾身没别的意思。”
九爷心里已经认定是有人要害秦晚和他的龙凤胎嫡子嫡女,一脚踢开章佳氏:“说,到底是谁指使你。”
他心里已经有猜测,眼下只想要证据。
要么证明不是表妹做的,是另有其人。
要么让他看到表妹伸手的证据,从此一刀两断。
章佳氏到底是选秀进来的侍妾,九爷没直接对她用刑。
但,凡是交往,总会留下痕迹。
让人把伺候章佳氏的人都绑来,全都按在章佳氏面前,一个个过刑。
他真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他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查明真相。
用刑,虽有碍名声,但他不介意。名声值几两银子?
用刑的效果很显著。
又一炷香时间,他不仅破了案,还有了意外收获。
章佳氏和兆佳氏竟然都是表妹的眼线?
得知乌果的可怕之处后,章佳氏唯恐被扣上谋害嫡福晋和嫡子嫡女的帽子,把以前和八福晋所有的接触都说出来。
章佳氏身边的丫鬟还说出秦晚孕期,八福晋那边几次想递脏东西都进不来的事实。
又让人压来兆佳氏和兆佳氏身边的奴仆,果然和章佳氏这边所言互相印证。
九爷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有点恶心,生理性想吐。
小时候表妹是个罪臣之女,额娘不忍心,仗着受宠把她接到宫里照顾。那时候,他多么护着她!她比那些没封号、出身一边的皇女都体面!长大了,这白眼狼竟反过来害他嫡妻和嫡子嫡女?
九爷让人把章佳氏和兆佳氏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拉到南边校场上,挨个打,挨个记录她们所说。
很快,他弄明白很多事。表妹从章佳氏这里得知秦晚爱看佟氏写的话本子,便生出借刀杀人的毒计。只是她机关算尽,没料到佟氏身体孱弱至极、还爱含纸!
东西还没送到秦晚跟前呢,佟氏就先被毒倒了。
九爷按着墨竹所说,立时派人去城外陆家铺子把造纸的人绑了。
果然在他们铺子里搜到了乌果、银子、以及包银子用的上等绸缎。那绸缎普通官宦都用不起。
拿着厚厚的一沓口供,九爷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还不如喂给一条狗。
他维护了表妹那么多年,帮了八哥和表妹那么多,最后换来的是她要谋害他的嫡妻和嫡子嫡女。
子时,胸中怒火燃烧的九爷,抄起厚厚一大口供,大跨步出了院子。从九贝勒府,走过四贝勒府,他抬起大脚踹向八贝勒府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依旧100个小红包送给大家(待会我会改一下错字)
第40章
八贝勒府看门的小太监听到动静, 很不情愿的睁开眼,嘴里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敢踹八贝勒府大门, 活腻歪了!”
“狗东西, 给老子开门!”九爷又一脚踹过去。
大门上的铁环发出刺耳声响, 小太监见吼了一句无用,心猜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揉揉眼睛提着灯笼过来,打门缝往外一瞧, 发现是怒气冲冲的九爷。
小太监吓得差点摊到大门上, 猛地就想起上回在宫里, 九爷踹门的情形。
当时是因为什么事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后来八福晋把他打了一顿, 嫌他没事先通报就先给九爷开了门。
眼下九爷恼成这样,小太监不敢直接开,隔着门赔笑:“原来是九爷您, 奴才这就去通报,请八爷起身。您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来。”
怪事, 最近九爷和八爷都不怎么来往,怎么忽然半夜过来踹门?小太监不明就里,但觉得一定是大事, 连忙朝后院跑去。
九爷哪里有耐心等, 又狠狠踹两脚:“狗东西, 你先给老子开门!”
小太监已经跑了。
娘的!以前他来八哥院子什么时候在大门口干等过!就算不让他进书房,起码要开了大门, 让他在倒座这边小厅略坐坐!
九爷早已耐心耗尽, 正好听见“吱呀”一声, 以及“吭铛铛”铁链碰撞在木门上的声音,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是哪里?”九爷当即转身朝街上看。
金斗机灵,连忙朝旁边四贝勒府那跑过去看了一眼,又飞似的跑回来:“主子,是隔壁四爷家的角门开了,就是他们府上寻常牵马进出的那个角门。”
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一墙之隔。
九爷撩起衣袍转身,直接就带人冲到隔壁四贝勒府角门那。
四贝勒府守门的小太监和听到隔壁踹门动静起身的管事瞧见九爷忽然带人冲过来,吓了一跳,连忙迎过来:“九爷怎么深夜来访?”
管事的想好好说句话,却不想九爷直接打开他伸出的手臂冲了过去:“没你的事,老子借个道。”
“哎哎哎,九爷您不能硬闯啊,九爷,九爷,不能硬闯啊,九爷!”管事的在后面伸着手追。
九爷却已经从四贝勒府的马厩处借力一蹬爬到马棚顶上,从马棚顶又上了墙头,蓄势两步一跃,便落到了八贝勒府院中。
虽然和四爷感情不亲厚,但皇兄弟们间一年到头总有几次交际。四爷搬出宫好几年,他和兄弟们一块来过许多回,四贝勒府前院的结构他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以他的身手从哪里能顺利翻到八贝勒府中。
管事的气喘吁吁追过来,却发现九爷不愧是十来岁就能擒虎的皇子,身手了得,他根本拦不住。
跟在后面跑过来几个随从,也都有样学样从他们马厩的墙头翻到隔壁八爷府中。四爷府看门的小太监吓出一身冷汗:“胡管事,这可怎么办呀?”
胡管事紧喘了两口气:“还能怎么办,事发突然,赶紧告诉四爷和四福晋。”
四爷歇在里头二进院子的书房,离大门不太远。他浅眠,天天办差又累的厉害,在书房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睡下,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正烦着。
猛地听人说九爷从他府上翻到了隔壁老八院子里,四爷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四爷您快起来瞧瞧吧,九爷那气势瞧着跟要杀人似的!”
“糊涂东西!”四爷随手拿枕头砸过去:“你们怎么看门的?怎么能让他半夜闯进来?”
“启禀主子,实在是方才九爷带着人在八爷大门上狠狠踹门,动静太响。守门的小太监便从马厩那边角门小心探头瞧了一眼,不成想九爷就带着人冲到咱们院翻墙过去了。”
“更衣!”别说九爷想杀人,四爷现在都想动家法了。
·
八贝勒府的后院,八爷和八福晋歇在一处。
前头大门的小太监来回禀,好不容易敲开了大门倒座这边进二进院子的门,然后好不容易到了八福晋的后院。
再敲一阵子,把八福晋院子守门的人叫醒,守门的人让小太监在门口守着,又去福晋院子的二进院再敲门。
层层推开,这才把九爷踹门的消息禀告给两位主子。
自从皇子嫡福晋们接连怀孕,十四福晋头胎得子,秦晚又添了龙凤胎后,八福晋日夜忧思难以入睡,最近这十来日,每晚都要喝一盏安神汤才行。
即便如此,听到动静,她还是很快醒了。瞧见八爷拿火折子掌灯,她坐起身:“什么缘故?”
“更衣,出去见九弟。”八爷披上衣裳,率先朝外走。
八爷先出来,正好瞧见九爷带着人怒气冲冲来到八福晋院子门口。奇怪,老九怎么这么快就到后院门口了?而且,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是在门外?
他快步迎上来:“九弟,咱们还是去书房吧。”八爷没问出心里的疑问。
“凤遥呢!”九爷劈头就是三个字,语气不善。
定是凤遥做了什么事,把老九惹着了,八爷心底已猜了个七七八八,面上越发和煦:“她正在更衣,马上就来。如果她做了什么事惹到九弟,今天我一定让她给九弟好好赔罪。在这里让奴才们笑话,咱们去书房说话。”
八爷的书房距离八福晋院子门口很近,九爷被他硬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