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红着眼盯着老爷子:“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废了我?”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问朕?”康熙爷一个大嘴巴甩过去。
被抽了一巴掌,太子方才心底那些想问的问题都没了再问的欲望,他桀笑一声:“废了我又能怎么样?”
“你别的儿子有一个成器的吗?”太子怪笑着:“直郡王就是个草包,老三只会舞文弄墨,对实务一窍不通。老五是个老好人,老七是个瘸子,老八死了,老九出海了。老十娶了个蒙古福晋,老十二出身太差,老十三侠义有余城府不足,老十四野心勃勃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老十六就是个病秧子。老十五老十七都是低贱的汉人生的。”
“你还有别的儿子能继承大统吗?”太子的笑里透着狠辣:“没有,一个能堪大用的都没有,你必须传位给我!你老了,你生不出来新的儿子了,你等不了那些小皇子长大了!”
康熙爷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已经疯了,连自己到底有几个兄弟都不知道。”
“我没疯!你不就是想说还有老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老四已经死了!尸骨都找不到了。”
“死在哪里了?”康熙爷问。
太子笑的更加猖狂:“山西,大雨,滑坡,他连地宫都不必造了。这个伪君子!平时拿着传佛珠装的无欲无求,他怎么不去唱戏!传给他,他配吗!他只是一个包衣生的奴才秧子!他凭什么!”
“啪!”
康熙爷再次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
太子被打懵了几秒。
“呸!”几秒后,太子吐了一口血,先前他口中有一颗坏牙痛了几个月,今日竟然被老爷子一巴掌给打下来了。
“哈哈哈哈……”他仰头狂笑:“老四没了!你看中的人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
正好李德全从里间端着一个满是血水和纱布的水盆出来,康熙爷一把从盆里捞出一坨沾了血的纱布甩到地上,对侍卫吩咐:“让这个孽畜闭嘴!”
他早看出来大清的太子实则是个不成器、外强中干、卖官鬻爵的混账。但今日才知,他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外表下,竟然装着一个已经疯掉的灵魂。
大清如果真的传到这样的人手里,爱新觉罗还能坐几年江山?怕是要直接亡在他手里吧。
揉了揉太阳穴,康熙爷坐下想事情。自从处决了老八两口子后,太子暗地里卖官的勾当不仅没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自那时起,他想要废太子的心就越来越强烈。
但是,先前他一直没想好接下来到底要立谁为太子。
也是这两年太子一直派老四出京办差,老四每每都办的很好,从不在各地给自己培植党羽,他才有了或许可以立老四的想法。
直到今年,这个想法才越来越成熟。再加上弘晖先前落水后和此番救驾的做派,他深觉弘晖比弘晳强一万倍,老四后继有人。
但,这个想法他先前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张廷玉、马齐、佟国维这些内大臣们也不知道。
为什么太子能这么笃定?
前前后后想了一会,老爷子的眼神落到那边一言不发的弘晳身上。
这孽畜怎如此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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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原本太子留守在京城的心腹计划趁夜把京城控制住,等待太子拿着退位诏书登基。没想到,等来的是西山军营的利剑火器。
乱,还没起,就已经被四爷带着西山军营的将士们控制住。
紫禁城宫门前,佟国维掏出第二份圣旨,宣读后对四爷道:“四爷,请即刻启程去承德迎接皇上。”
四爷懵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一切早就被老爷子安排好了。
这是一个戏台子。
四爷看了一眼先前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西山军营将士,忽然发现主将和两个副将的眼神中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假的!他们先前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是假的!
如果他真的以为军营已在手中,要带人占据京城谋反的话……只怕自己早已人头落地。
那么承德那边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百里之外的京城都被老爷子控制的这么好,承德那边又能翻出什么乱子?
但,四爷没想到,到了承德,进行宫前接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坏消息。
四爷是被一千名军士半护送半辖制着送到承德行宫的。
在避暑山庄门口,李德全正等着他。
四爷从马背上下来,李德全连忙迎过来:“您总算来了,快跟奴才来。”
“公公,皇阿玛他……”四爷想问他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慌?
“万岁爷没事,太子已经被控制起来,别的皇子和皇孙也都被放出来了。您来到这儿的三天前,太子的人和皇上的人在行宫外杀了大半夜。”
“来时瞧见了,行宫外到处都是血迹。”四爷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慌。他预感自己这两年忙到没空筹划的那个位置可能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坏事。
“公公,到底怎么了?”四爷又问了一遍。
“四爷,弘晖阿哥他为皇上挡了一剑,这会儿生死未卜。小阿哥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吧。”李德全引路,一路小跑。
弘晖被安置在康熙爷歇息的大殿暖阁里,康熙爷正守着他。
四爷草草行了个礼,然后疾步奔过去抓住他儿子的手:“弘晖,阿玛来了,阿玛来了!”
“阿玛,危险……”弘晖额头很烫,这两日时而昏迷时而说胡话,这会儿正说胡话。
“弘晖,阿玛在呢,你睁开眼睛看看阿玛。”四爷心如刀割,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
他曾经两次险些失去这个乖巧孝顺的儿子,天知道他多么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为什么偏偏他一次又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
“这孩子这几天总说这一句话,”康熙爷走过来,低声道:“那天他给朕挡了剑,太医在里间抢救他的时候,那个孽畜在外间说派人杀了你,大约被弘晖听到了。高烧的时候,他就总说这一句胡话。”
“阿玛没事,阿玛回来了,你快睁眼看看。”四爷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你不要有事,快点好起来,不要再吓阿玛了。”
康熙爷重重拍了两下四爷的肩膀:“你放心,朕已经让所有的太医同时医治他。附近几座城的大夫也都被朕找来了。弘晖一定会好起来,他还要做我大清的皇太孙呢。”
第75章
皇太孙?!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自己可能会被选中的设想, 但“皇太孙”这三个字依旧着实把四爷给惊到了。
看到他震惊到瞳孔放大、说不出话的模样,康熙爷颇为满意。震惊好,震惊说明他没在夺嫡这方面用太多心思, 不似老大和老三那般挖空心思肖想那个位置。
不过, 老四这两年几乎一直被太子给拴在京师之外办差, 就算对储君之位有想法,也根本没精力参与。但,太子虽然对老四太狠, 却也成全了他的实干之名。
如今, 众多皇子中, 办差最多最得力的, 非老四莫属。
四爷惊了好大一会, 然后才跪倒地上:“皇阿玛三思!弘晖如何担得起皇太孙之名。”
自己的几个孩子中,只有弘晖出息,又是嫡长子, 在老爷子跟前也早就挂上了号,很得老爷子青眼。若自己能得到储君之位顺利继承大统君临天下,他自然要封弘晖为太子。
可是, 如果弘晖能在做皇孙时就被老爷子亲封为皇太孙,那分量就和他将来封的太子不一样。
四爷心底一时冰火两重天,他盼着弘晖能真的被老爷子册封, 又怕这倒霉催的孩子挺不过来。况且, 太子刚出了那样的事, 在他真正被废之前,老爷子说的一切都可能只是气头上的话。
他不能接, 得好好谦虚。肚子里有一大串话等着说, 但老爷子没给他机会。
短短几日添了许多白发的康熙爷揉了揉太阳穴, 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四爷不要继续说了。
“朕已有决断,此事你不必自谦。这几天守着这孩子熬的厉害,朕要去歇歇。先前他伤得很重,得亏有老九家的给的那个包裹,里面的药膏很管用,太医和大夫们都说伤口消肿愈合很快。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好好守着他,一旦醒来立刻回禀。”
“李德全,”提到那个药膏,康熙爷又想起一个事:“这几天朕都险些忘了,等回京后记得找九福晋问问那个药膏的事儿。若她愿意把药方献出来,朕要重重赏她。”
他说完就走了。
老九家的又救了弘晖一回?九弟妹该不会真的是个神医吧?从京城一路快马赶来,疲惫不堪的四爷心虚纷杂,守着弘晖一边担心儿子,一边忍不住想事。
足足三天,他看着太医和老爷子找来的那些大夫进进出出了几十回。弘晖被灌药,被针扎,被银针扎手指脚趾放血,被薰药等等许多许多回。
四爷一直守在身边,除了解决个人生理需要外,寸步不离。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弘晖再也醒不来,他每天早晚亲自给弘晖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说弘晖小时候的事给他听。
三天后,康熙爷和四爷连带着李德全都等得嘴角冒出火泡时,弘晖终于醒转了。
四爷喜极而泣,一边派人去通知老爷子。
康熙爷立马让太医再次给弘晖调整药方,好好照顾,一边让人准备给弘晖回京用的马车。他要尽快回京,把太子废掉,年底就册封新的太子和太孙。
“弘晖身体如何?”康熙爷终究是不太放心,这是他看重的皇孙,是不二的皇太孙人选,终究要小心些。
伺候圣驾的太医院院判已经和众多太医以及民间大夫交流过许多回意见,连忙回:“回万岁爷,弘晖阿哥的身板十分强壮。先前所受的剑伤十分凶险,伤口距离心脏很近,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但弘晖阿哥的身体素质实乃万里挑一,且意志力之坚韧远非寻常人能比。”
康熙爷终于真正放心了,捋着胡子笑:“强悍就好,这孩子有朕当年硬扛天花的做派。”
强悍好,强悍活得久,将来皇位坐得稳。
“你这几年的武没白练,”康熙爷笑看着弘晖:“等伤好了,一定要继续习武,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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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被四爷亲自喂了水,冲面前的皇玛法和阿玛扯了扯嘴角:“弘晖记住了,这次让皇玛法和阿玛担心了。”
“好好躺着,你救驾有功,皇玛法要好好赏你。”康熙爷说着把自己十分珍爱经常佩戴的一串十八子翡翠手串戴到弘晖手上。
“这是朕幼时出宫扛天花时,太皇太后派人送过来赏给朕的。朕现在把这手串赏给你,希望能庇佑你一生顺遂。”
弘晖露出一个非常真诚的笑容,他喜欢皇玛法的赏赐!
无法动弹谢恩,四爷代儿子行礼谢了恩典,心底自豪又忍不住有些吃味。老爷子太偏心了,从没给过他这么好的东西。
不过,反正是给自己儿子,他脸上也有光。
十五日后,圣驾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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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边
派出去的两拨人都没找到四爷和弘晖的消息。
四福晋在两天之内同时收到这样的消息,实在没法不认为是丈夫和唯一的儿子出了事,晕了过去。
秦晚和十三福晋离得近,趁着夜都悄悄从小门过来看她。五福晋和七福晋、牌友十福晋、十二福晋、十四福晋等人有心想来,但京城最近四处管得很严,根本来不了。
秦晚和十三福晋坐在四福晋床前,看着已经有白头发的吴嬷嬷哭诉。
“我们家福晋先听到侍卫没找到四爷消息的时候,就险些晕过去,一天水米未进结果又收到了没找到我们大阿哥甚至整个木兰围场已经空了的消息,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如今福晋醒过一回,大哭一场又晕了过去。”
“两位福晋,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短短一盏茶功夫,吴嬷嬷已经哭湿了两个帕子。
秦晚叹了口气:“没别的办法,先用参汤吊着,等四爷和弘晖侄儿回来,四嫂自然就好了。”
宁愿用参汤把四福晋的身体供出火来,也不能由着她这样晕着饿死自己。
十三福晋把秦晚拉到一边:“虽不该说泄气话,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万一四爷和大侄儿……”
话没说完,她已经被秦晚用手捂住了嘴:“绝不可能。”
“为什么?九嫂为何如此有信心?”虽然是问句,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是十三福晋莫名被秦晚感染了,信心倍增。
“你忘了先前弘晖大病一场后来好转的事儿了?忘了他在运河和弘晳一块落水,弘晳发烧好些天,他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的事儿了?这孩子命硬着呢。”秦晚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她必须这么说。
现在京城被封锁,一点消息都没有。谁知道木兰那边到底怎么了!万一老爷子和弘晖都被人咔嚓了,嘶……
秦晚脊背发寒,不敢往下想。
但十三福晋已经被秦晚深深感染了。纯古人,几乎个个都相信命理之说。
她重重点头:“九嫂说的太对了,是我糊涂了!弘晖侄儿命硬着呢。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这孩子经历了前两回那般的磨难,说不定能将来能大有作为,说不定以后能封铁帽子王呢!”
唉,可是四爷怎么办呢?十三福晋外头想了想,但很快就释然了。
罢了,若万一出了事,出了也就出了。反正只要弘晖还在,四嫂的指望就在,人肯定能好起来。
陪了一回,秦晚和十三福晋回去了。往后的几天,每晚都会趁着颜色的掩护来瞧瞧四福晋。
秦晚派人悄悄打听消息,但京城里管的实在太严了,根本就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到现在,包括紫禁城内的太后在内,都只知道京城已经被皇帝控制,但根本不知道四爷曾经出现在京城并和西山军营一起把太子心腹的反叛扼杀在开端。
眼前一抹黑又没法装睡的时候,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