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希尔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道歉。
魔女蜷缩了下脑袋,“我今天只有小鳄鱼糖,对不起。”
——最近她为睫毛的事殚精竭虑,吃不好(但睡得着),对交换这件事不太走心,没有想到阿希尔德却这么为她费神。
银龙的秘药有多珍贵她一清二楚,而且是出于为后代着想,银龙一族才炼制出那样独特的防晒魔药。
可阿希尔德所隶属的黑龙群族一直住在王都,王都天气有宫廷魔法师掌控,向来万里无云,和煦晴朗,根本不存在烈日灼烧的天气情况。
这肯定是他为了她才用心制出的东西。每天把大半心神花在研究魔药上的魔女太清楚做出一款这样的药剂,需要耗费多大的心神了。
魔女泪眼汪汪地缩回手,想把不够礼貌的敷衍礼物收回去,却被另一只大手轻轻按在桌上。
“没关系的。”阿希尔德说着,他从她手里抽走那盒形状圆滚滚的小鳄鱼糖,打开后吃下一颗,舌尖便突然蹦出了一只原地转圈圈的醉酒小鳄鱼。
“咕咕~”喝醉了的小鳄鱼愉快地在男生的舌尖跳舞起来,“哒哒哒!”
金发少年微微展颜一笑,“你看。”
魔女凑近看,发现它跳得还是一首热情桑巴!
王子殿下微微吐舌的模样是难得一件的俏皮,和他平日那过于沉稳典雅的高贵仪态对比悬殊,有种令人会心一笑的感觉,“这个不是很有趣么,我很喜欢你今天的礼物。”
他又吃下一颗,示意身旁的霍克斯,“你吃吗?”
霍克斯好奇接过,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最擅长魔偶炼金术,亲手作出的这个东西确实有趣。
“哦豁!”吃下糖后的霍克斯一双放电的桃花眼睁大,“看,它在跳草裙舞!”
被吸引了的魔女兴致勃勃,于是忘了刚才的沮丧,以及红克老师说这个糖后劲儿大,一天不能吃太多的仔细交代。
她也来了一颗,“我的是芭蕾!”
三个人跃跃欲试,你一颗我一颗,很快就埋头把这盒酒心糖给吃光了。
“……”
吃完后,阿希尔德和霍克斯还好,前者看着完全没事,依然如往日般冷静;后者走路倒是没问题,只是飞起来后鹰尾瘫软了一半,于是阿希尔德让他先回去。
而从来没沾过酒的魔女已然大醉,她完全骑不动扫帚了。
阿希尔德陪她从学校慢慢走回家。
他们吃的本就是晚餐,从第三食堂出来,夜已降临,顺着校园湖的小石子路,几条林荫曲道蜿蜒通向深不见底的魔沼森林。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爽,因为要扶着身边正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人走路不摔倒,阿希尔德不得不牵着她的手朝前迈步。
——好像每一次他和女孩子牵手,对象都正好是她。
“对不起哦,”吃糖吃醉了的魔女杏眼盈着一层水雾,她开始垂着脑袋自我检讨,“今天和你交换的礼物是我随便从山洞里拿的,没有认真选;而且我又摸了你的手!”
“这次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魔女非常诚恳,几乎看不出来是大脑停止转动的眩晕状态,她可怜巴巴说着格外嚣张的话,“但以前每次我都是故意的——抱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噗。”
憋笑的阿希尔德忍住摸摸她小脑袋的冲动,他温柔地说道,“好,我知道了,原谅你了。”
“谢谢你!”于是魔女开心了。
“你明天还想要什么?”阿希尔德绝不会趁异性醉酒的时候占对方任何便宜,比如去抚摸她此刻淡粉的柔美面颊,饱满可爱的红唇,那绝非绅士所为。
但他希望能在明日也能为她带来快乐,“你最近似乎很烦恼的样子,能和我说说原因吗?”
“你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
“那你把头低一些。”
“……”阿希尔德眨了眨眼,随后,他听话地微微低头,“这样?”
“还是太高了,再低一些!”
“……”
两人的身高差距颇大,阿希尔德调整了好几次,才达到了魔女预期的高度。
于是她微微踮起脚,捧住这颗金色的漂亮脑袋,和他目光对视。
“眼睛,不要眨哦。”
“嗯?”
“不要眨眼。”
“……嗯。”
在确定对方真的乖乖地一动不动后,魔女一口咬住了对方的睫毛,“啊呜。”
“………!!!!!”
第30章
湿润的唇瓣,女孩子特有的、柔软好闻的气息萦绕于呼吸之间。
而伴随其来的,是左睫根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如果是普通人被她这么一咬,这只眼睛大概就不能要了,一时惊异后,冷静下来的阿希尔德无比镇定地想道。
因为魔女是几乎什么都能吃的生物。看着柔弱无力的娇小身躯,却拥有着能轻易咬断任何生物颈椎的锋利牙床,经常看她一口一只小动物的他对此再了解不过。
眼睑的部位传来灼烧般的疼痒,火辣辣的血流了下来,不光是睫毛和眼睑,似乎连眼球的部分都被咬穿了。
不过这点痛意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和魔鬼的诅咒相较可以说微乎其微,反倒是黑龙的体.液含有腐蚀性猛毒,她无意识咽下了他的血,现在肯定很不舒服。
他凑过去,“很疼?你先让我看看里面。”
“……”魔女双眼饱含热泪地张开嘴,“啊——”
龙好难吃,她再也不吃龙了,陆茜此刻整个人都有种被灌下一桶硫酸溶液的生不如死感。
她现在是一点酒鬼的模样都没有了,不仅非常听话地任凭对方拨弄她的口腔,还很配合地描述病情,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的上颚、舌头、喉咙,它们好像爆炸箭一样嗖地炸开……”
如果阿希尔德是眼睛流血,她就是整个嘴都烂了。
魔女疼得很想哭泣,但是此时捏着她下巴的阿希尔德整只左眼没了睫毛,不似他平日那副优雅贵气的模样,看着有点傻傻的,这使得她又想笑,于是又笑又哭。
忙着给她先施些治疗魔法的阿希尔德都被她逗乐了,他手里的蓝光一颤,“在笑什么啦?”
“你不疼吗?”
“还好,你不疼吗?”
“疼,但你的样子好好笑。”
“……这是拜谁所赐?别抖了,你一乱动我看不清楚伤口。”
最后两人互相搀扶着去了中等部的附属医院。
大晚上的,这里连小妖精护士都没有几只,等治愈的温暖光魔法从身上落下,又喝了几瓶高等治疗恢复剂,魔女才感觉嘴里火燎火烧的热度消退了点。
阿希尔德一直没管他流血的眼睛,直到魔女催促,他才随便找了个医生看了看。
“您的眼球伤得很浅,已经没什么大碍;但睫毛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好,”给他治疗的医师谨慎地说,他今晚真是幸运,值班居然能撞见阿希尔德殿下和他的小女友——
呃,是仇敌还是女友,看这模样他也无法区分,“还有这位小姐,您的喉管还未痊愈,最近一周最好都不要再进食,喝些流体营养魔药冲剂就……”
魔女大受打击:“什么?!”
——她这几天都不能吃饭了???!
“呃,”医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对方突然一副被他刺中心脏的模样,他谨慎地看了皇太子殿下一眼,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我,我去给您开些魔药。”
他说完飞快地夹着尾巴溜了。
“……”陆茜好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此刻分外低迷的情绪,现在她最应该做的不是关心自己。
——她让容貌美丽的好朋友破了相,所以接下来几天她要好好照顾他,承担起责任,直到他恢复振作,“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阿希尔德:“……”
这句话似乎应该由他来说?
不过他从善如流。
一路骑在扫帚上,他欣赏着小魔女明明非常沮丧、却还要努力装出雀跃的流浪小狗表情,她甚至还给自己讲了几个完全不好笑的笑话,似乎想逗他开心。
“给我指一下你住的宿舍方向,”陆茜哄他,“我送你到房间窗口,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来接你好不好?”
——这样会有更少人看见他左眼没有睫毛的样子。魔女也是出于王子的自尊心考虑。
“……”坐在她身后的阿希尔德轻笑一下,他尽量做出一副被打击到了的伤感样子,果然骗到了单纯的她。
“好。”
他说着,微微扯动了一下她的那顶小兜帽。
魔女浓密如海藻般的乌黑长发从中倾泄而下,可能是酒意总算发挥了效用,他终于没忍住,小心地用指腹轻轻滑过。
——如同最上等的宫廷绸缎一样,它摸起来令人心头软乎乎的。
但他不喜欢她的发绳颜色。他问道,“明天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你不穿兜帽斗篷来学校的样子了?”
“啊这个……”
魔女有些为难。
瑟奇拉对她很大方,太阳长高粉她会定期给她补充,她也一直用那个在森林里享受阳光,最近真的长高了0.1公分左右。
但是,把自己的脸大大方方露出来让同学们点评,她目前还做不到这点。
除了体育课之外,魔女向来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斗篷,因为她并不习惯把表情展露在外。
可若这是他的请求——
“好吧,”陆茜最终保证道,“明天我来接你,我会用扫帚头敲你的窗户三下,所以明天你就别睡懒觉啦。”
……
魔女回到山洞。
她先是小心地把今天拼了命才得到的收获——阿希尔德的几根眼睫毛放好地方后,这才将自己的沮丧情绪流露出来。
“啊啊啊啊啊!”她在实验台愤怒打起滚来,“我明天也想吃饭,我想吃白糖味的魔兽肉排和新鲜小耗子!!!”
什么滋味都没有的流体营养魔药冲剂那能叫饭吗!
不能!!!
系统哄她,“其实只要拥有攻略对象的能量,你甚至可以不进食,都能精神满满。”
但显然这安慰没什么用。
于是大半夜的,睡不着的魔女又去捉她毛茸茸的‘宠物’去了。
她一口气捉了很多只,还特意装满了好几个笼子,“今天是水曜日,所以这是我下周三要吃的,”她嘀嘀咕咕,“这是下周四要吃的……”
系统无语地看她发癫。折腾了一个小时她才肯睡觉。
第二天一到,既然答应了别人不戴帽子,陆茜也没准备推脱。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谨慎地决定先试试,吃下一粒阿希尔德送她的魔药之后,碰到阳光的手臂没有起紫斑,魔女却罕见地并不开心,她叹了口气。
她这幅样子让系统看了都难受,“既然这么不想脱斗篷和兜帽,那就算了呗!”
“不不不,”魔女摇摇头,她叹气不是因为帽子。“其实关于一件事我思考了很久,现在想和你讨论一下。”
她很意外地和它用了比较正经的口吻,“你要听嘛?”
“那你说吧。”系统回答。
“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学校和班上的同学讨厌我,是因为我是个魔女,”她说。
“而人们对魔女有误解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不清楚我不是恶的那方,我不会毁灭世界,也不会主动害人。”这事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可是他们又不知道这点。”
魔女分为使用白魔法的善良魔女,和使用黑魔法的邪恶魔女两种*,陆茜是前者,不过后者的数量在法兰大陆同样不少见。
“可最近开始,我又觉得……”她轻声说道,“有这样想法的我,是不是太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了?”
“?”
系统不理解她话的意思,“责任推卸?错的不一直是那些嘴碎爱说你坏话的人吗?”
“以前我也是那样想的,但是,现在我突然换了一种思考问题的角度。”
魔女此刻空灵灵的声音,听上去颇有些哲思的意味。
“比方说吧,因为一年级的那次误会,我在那之后,就再也不和班上的同学说话了,是因为感觉自己说话会令人反感,不想继续更遭人厌,所以我才不开口的。”
“但换作班上同学的视角,看见一个成天阴沉寡言的家伙在身边晃来晃去,她还总一声不吭的,你难道不会觉得这样的人既奇怪又可怕吗?”
系统咽了下口水,“好像……”
还真是这么回事?
它不是活着的生物,只是一堆集成数据,不太能体会生物的喜怒哀乐,可此刻觉得魔女也没说错。
“甚至,她每天都戴着看不见脸的黑色兜帽和斗篷,在你身边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的;你无法观察到她的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烦恼,是生气还是忧郁;换作我,我也会害怕她的。”
陆茜说。
“而人在害怕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勇敢起来,直面令他恐惧的东西,便会编出一些和那个东西有关的各种谣言——其实是在告诉自己:别怕,别慌,她也没什么了不起。”
“所以说流言蜚语到了那种地步,两年以来,大家一直都在传我的坏话,我以前非常委屈,不能理解,可是现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