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船已经被震出裂缝,霍靖感知足下渗水,亦跃起飞回岸上。只是他反应甚快,连续两个点足,跃去了方才苍山一派人的所藏之处。
  果然,那处人并未撤离,只是在稍远处继续埋伏。眼下得霍靖手势,遂蜂拥上来。
  陆晚意的人亦纷纷从船上回岸,追霍靖而去。
  “将我们的人都派去帮忙!”萧晏目光不离船只,那处叶照被应长思缠住,两人尚且激战中,“你快想办法子,帮王妃脱身!”
  林方白原已经试了两回,奈何那两人内力太高,根本近不了身。
  小半时辰过去,叶照明显现出了颓势。
  而东边竹林里,因苍山门人甚多,且武功诡异,萧晏兵甲出身的人手和陆晚意绿林十三州的武林人士,并不曾占到多少便宜。
  如此胶着中,叶照同应长思二人足下船只炸裂,不得已双双跃回岸边。
  苍山门人本护着霍靖,眼下一处现了空门。林方白趁机缠上,如此又两柱香的时辰。
  竹林中尸横遍野,鲜血四溅。
  明显陆晚意一处占了优势,苍山门下已经所剩无几,霍靖见状顿生一计,竟然挣脱苍山门人的护救,抱着骨灰择路逃奔。
  陆晚意原同萧晏一般,在制高点观战,见此状,唤人直追而去。
  她手中持着梅花针,迎上欲射霍靖。却不料霍靖一个转身跃起,反手将她制住。
  于此同时,叶照这处,因萧晏看着准头,终于在叶照和应长思再次对掌之时,萧晏射出箭矢,一箭射中了应长思胸口。虽不至于致命,但至少缓减了叶照的压力。
  这厢,两人对掌中,从虚空飘落,肉眼可见应长思倒退了两步。
  月上中天,西郊码头的这片竹林中,在刀枪剑戟拼杀半夜后,终于出现了一刻的静默。
  叶照和应长思尚在对掌中。
  而她身后一直线,半丈之地,霍靖挟持了陆晚意。
  萧晏正处在他们侧面,而眼下来增援的弓箭手,亦无从下手。因为如果要射击霍靖,射中便罢,但凡稍有偏差,极有可能伤到同一直线上的叶照。
  “萧晏,教你的人退下!”
  “还有叶照!”霍靖吼道,“即刻收起功法,否则我杀了她!”
  “你杀好了,这女人拆散我夫妻,我保她作甚!”
  萧晏说这话,当真没有什么权宜之计。他和叶照已经同陆晚意两清了,眼下他只想着如何对付那应长思。
  而他对面,林方白已经凝掌在手。
  “怎么办?叶氏和霍靖那处,殿下离得太近了!”萧晏尚且未曾让弓箭手退下,然却不知萧明温的血卫营已经到了。
  刘钊领人占据弓箭手位置,示意他们退下。
  “陛下说了,叶氏和霍靖都必须死,太子殿下在侧处,伤不到他!”
  话语落下,他一个抬手。近身的三个弓、弩手接到命令,二连六发直射霍靖而去。
  那是强弓、弩,为保万无一失,乃是按着先后发射。
  彼时还未有人察觉,唯有林方白催掌击向应长思。然应长思许是在方才打斗中被破心法,眼中燃起琉璃色,耳垂微动,只唤道,“师尊,小心!”
  一个旋身,竟是将叶照推去,被一支弓、弩穿颈而过。
  而林方白的那一掌,余力则不偏不倚落在叶照背上。
  不是太重的伤,只是叶照缠斗许久,又长久服用软筋散,耳力差了许多,反应也不甚快。尚不知共有六支弓、弩接连而来。
  不过是转眼的事,一支刺穿霍靖持刀的手,半寸箭矢划破陆晚意锁骨,一支盯在霍靖眉间,一支刺穿他肩膀,三支从他肩头擦过。最先出来的一支强弩自是射穿了应长思喉咙。
  而接连而来的两支,原该落在叶照身上。
  然待她耳垂微动,袖中纱挥出的时候,她并未听都裂帛的声响,只有一股沉甸甸的重力压在她纱面之上,而她半张面庞被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血之多,将让她倒退了半步。
  只一瞬,她感觉半边身子都湿了。
  有个身体向她倒来,她张开臂膀,却没有抱住他。
  他跌在她胸膛,然后一下滑下去,身子压过她双足,再滚落……
  她的耳畔响起一声声“殿下”,所有的人都涌在她面前,在呼唤倒地的人。
  只有她,白绫作响,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明明张了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唯有烈烈风声里,仿佛听到一点声响。
  是他在说,“这个……给你!”
  她伸手,也没接住。
  他先垂了手。
  好久,她才在地上摸索到,是一条染血的罗带。
 
 
第64章 、晋江首发
  萧晏伤得十分严重, 那两支强弩一支直入他胸腔,一支射在他左肩,差半寸就是贯穿伤。
  自西郊外码头合眼之后, 他便再未醒来, 唯有从伤口流出的鲜血汩汩直冒,片刻就染红了一身衣袍。
  没法挪动他,林方白放出信号,苏合带着府邸全部的医官赶来, 未几宫中的御医也到了。
  就在这个江风呼啸的深夜里,在浪潮拍岸的冬日里,大邺王朝的皇太子躺在僵硬冰冷的土地上, 残喘着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撑到最好的医者, 带着最好的药材赶来,为他续后半生的性命。
  然而,唯有苏合知道,萧晏那一口气, 是叶照为他续上的。
  他赶到的时候,无论是血流,还是伤口, 亦或者是瞳孔的涣散, 都昭示着死亡的降临。
  然跪在一处握着他手腕输送真气的女子却哀求道,“你再试一试,心脉还没有断。”
  是的,心脉未断。
  他用一身血肉为她挡住两支箭矢, 她用半生功夫护住了他的心脉。
  无边黑夜里, 她因功法的消散生出第一根白发。
  苏合遗憾那会情急, 没有随身带补气回生的丹药给她用一颗。错过了那夜,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叶照。
  因为天子震怒,皇后骨灰不全,太子生死未卜。
  即便罪魁祸首霍靖死了,但是萧明温余怒未消,他生命里最看重和在意的两个人,或死或生,都不是他要的样子。
  于是,他将这日发生的所有的事,全部归罪于叶照。
  许是心系太子,待他回神要求天罗地网逮捕叶照的时候,叶照仿佛已经消失在这世间,连同她唯一的女儿。
  而萧明温的血卫营,则再未归来。
  他们全部死在那个深夜里,死于九问刀。
  那夜,待萧晏稍稍可以挪动,一众医者便将他挪上车驾,簇拥着赶回皇城。便也无人再来得及想起,这位曾经的秦王妃。
  血卫营为自保赎罪,手中箭矢便对准了叶照。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功法散了大半,连番受伤的女子,还有那样强悍的战力,血洗了全部的暗子。
  天上地下寻不到叶照,她却只是在天子眼皮底下。
  那日,在东边日头落下第一缕光线时,萧旸在尸山血海里带走了她。后以探望母妃为名将她藏在了昭仁殿偏阁之中。
  待意料中天子抓捕的命令下来,待意料中率先搜查了他的湘王府,一切无果后,他方又将人接回府中。
  叶照除了神识是清醒的,其他没比萧晏好多少。
  一身内伤,左足骨裂,腰背都是刀剑伤,催发的咳疾日益磋磨她,根本下不了床榻。
  小叶子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因为外头有要抓她们的人,因为叶照伤的这般重。
  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伏在榻上,轻声道,“阿娘,我觉得又回到了上辈子。”
  病痛,避难,不见天日。
  但是叶照却摇头,“不一样,我们可以回家的。”
  等萧晏醒来,她便有夫君,孩子有阿耶,她们就有家。
  但是萧晏没有醒来。
  转眼已经四个月过去,眼下是昌平三十年的二月了。
  萧晏中箭的第四日,萧旸告诉她,“箭矢已经都□□,血也止住了。”
  萧晏中箭的第十五日,慕小小安慰他,“萧晏的伤口没有再感染,如今人已经不再成日发烧。”
  萧晏中箭的第一个月,林方白带话来,“殿下已经不要一日三顿药吊着,晚膳可以喂食米汤。”
  萧晏中箭的第二个月,苏合大喜,托人传话,“调配出了强弩上所浸之毒的解药,殿下醒来有望!”
  萧晏中箭的第四个月,叶照终于可以下榻。
  只是她内力耗散,真气难聚,修为之上难回顶峰,一身功夫只剩了三四成。
  萧旸给她把脉,倍感遗憾。
  “不要紧的,阿晏会保护我。”叶照神色平静,“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就在他身边。”
  萧旸含笑颔首。
  叶照却突然双眼生疼、发烫,原是想哭而无泪,只有带着哭腔的喑哑。
  她说,“师父,我想阿晏,我想要回家。”
  可是,她回不了家。
  天子至今不曾收回逮捕她的命令,太子府内外安插着无数要抓她的人。
  贤妃念子心切,去了太子府后,又来湘王府。
  看眼前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青丝中已经夹杂了缕缕华发。
  只轻轻抱住她,哄道,“好孩子,再熬两日。再熬一熬,你就能和七郎团聚了。”
  叶照听话点头。
  她听说了,勤政殿中的天子自去岁除夕之后便病了,大抵时日无多。
  头一回,叶照觉得死亡是件好事。
  那个执掌着所有人生死荣辱、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早该死了。
  *
  是的,他早该死了。
  深宫之中,贤妃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样想,便这样说。
  她说,“陛下,您早该死了。”
  帝王寝殿深阔,宫人都被谴退了下去。
  自去岁除夕开始,便是贤妃一人侍疾在侧。
  起初,侍奉萧明温的是淑妃。
  自然最开始,萧明温只是闻太子盗走先皇后骨灰,后中箭伤重,如此急怒攻心昏厥,缠绵了几日病榻。
  而贤妃来看他,原是想为叶照求情。
  结果才替她说了一句话,便被萧明温扇了一巴掌。
  他怒斥道,“看看你选的好儿媳,把我们儿子蛊惑成什么样子,胆敢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一巴掌扇得贤妃起不来身。
  她早些年侍奉公婆,抚养孩子。
  下地翻土插秧以糊口,为人浆洗衣物攒银钱,未过而立双腿便患了风寒。数十年来无论怎样调养,一入冬便隐隐作痛。
  如此跌下,自再难起身。
  她是被人拖回昭仁殿的。
  萧明温说,“把她拖出去。”
  至此,她便很是安分,也再不多话,只待在寝殿中。
  阳光充沛,便坐院子中晒太阳。
  记得那年初入宫闱,他分给她这处殿宇时,道是念她患有风寒,这处最宜她居住。
  她为此心里暖了许久。
  吃过太多苦,所以只要给一点糖,便觉得都是甜的。
  可是分明是为他吃的苦,分明自己本该得到更多的糖蜜。
  却只因自身的懦弱,她便从未争过,更不曾怨过。即便偶尔的委屈和时不时涌上的不甘,亦在她自己的粉饰太平中过去了。
  她忍啊、退啊,浑浑噩噩、自我安慰自我满足地过了数十年。
  她坐在昭阳殿的阳光下,心道,且再这般过一段时日吧。
  譬如,闻孩子有好转的希望。
  他似是为那巴掌道歉,以这这个借口来她殿中,她自然还和往昔一般,顺着梯子下去。
  再譬如,又逢节庆宫宴,他来寻她,道是一道主宴,她亦是温顺答应。
  这不,日子又过去,又能过去。
  是故,在他除夕宫宴,龙体染恙后,她便又来侍奉他。
  尽心尽力,侍奉至今已经三个月了。
  只是天不佑他,身子越来越差。
  至今日,当是大限已到。
  “是你……你居然敢谋害朕!”萧明温躺在榻上,口中鲜血接连吐出。
  在闻得贤妃的那句“您早该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贤妃搁下碗盏,持着帕子给他细细擦拭唇畔的血渍,但是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净。
  “陛下知妾身的,妾身最是软弱胆小。若非实在被逼无路,怎敢行如此杀人行径。”
  “陛下亦是知晓自己本事,这般害您,实属不易。”
  贤妃轻叹了声,“纵是如今已是太子监国理政,但是这宫里宫外到底都还是陛下的人。可知妾身何处弄来的药?”
  萧明温怒视着她。
  贤妃也怒,眼眶泛红。
  “是七郎的。”贤妃落下泪来,“那两支箭头上占的毒,苏先生为救他性命,硬生生从他骨头上刮下来的毒……”
  贤妃泣不成声,擦了一把眼泪,“攒在那里,用来研制解药,我遂要了来。要来,一点一滴避着太医院喂给你,累积到今日,了结你!”
  “为何?”萧明温道,“非朕害他,是叶氏那个贱人,亦是你,你啊……”
  “要不是你纵是他娶叶氏,何至于此?”
  “当年……当年朕就不该迎你回来,你个毒妇!”
  贤妃看面前睚眦俱裂地人,片刻,不由冷笑。
  “便是妾身纵着他,又如何?且不说她本就是七郎挚爱。您难道忘了,一锤定音同意娶叶氏的,是赵皇后。她其心何在?她活着时,你又如何没有胆量去质问她?”
  “罢了!”贤妃合了合眼,“斯人已逝,又何必遭此非议。有时我甚至想,若没有您,我或许可以和赵家妹妹做个真正的朋友姐妹。”
  “你问我为何?”贤妃轻叹道,“您说为何?”
  “您再活着,孩子都要被你逼死了。您明明已经看见七郎大婚那日失了叶氏的模样,却还是对她百般下毒手?她是七郎的命啊,你可想过七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