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去往门内的安妮斯已经回来,她手中捧着一坨不定型粘块,那东西仿佛插了很多塑胶管的海绵,仔细看去,还有同样分布的很随机的眼睛。
而那些眼睛,和安妮斯两只阴阳分明的眼睛,都齐齐落在已经断了气的老人身上,似乎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安妮斯转过头,神情茫然。
“死了?你杀的?”
蔓心头皮发麻。
“没有没有,额……他是死了没错,但是跟我没关系,我觉着他应该是老死的。”
其实关系挺大,但不太重要。
“我复活他试试?”
安妮斯点了点头。
连肉鸡都能复活的话,一个老死的npc应该也可以的……吧?
挥动权杖,撬动不属于此世的力量,冥府之门的幻影在蔓心身后浮现,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干瘪的老人身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睁开浑浊的眼睛。
空洞失焦的目光刚刚锁定蔓心,他喉头一动,似乎还要起来发癫。
“别让他再抽风!不然怕是又要断气!”
蔓心能感受到,这老人的身体早就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他先前能维持活着,全是托那诅咒的福,如今诅咒被解开,就算复活回来,生命力也是装在篮子中的水,顷刻便会流散殆尽。
要换血,动作必须快。
然后,蔓心就眼睁睁地看着安妮斯飞扑过去,粗暴地捏开老人的下颚,将一坨破布塞进他嘴里,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同时用体重压制让他无法挣扎,将先前从门内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二人之间。
那一坨海绵一样的不停形体嗅到了生死之间独有的气息,蠕动起来。塑料管一样的触肢上突出尖刺,一根刺入了安妮斯手臂上的皮肤,另一根则刺入老人的胸膛。
二人的血液同时被吸入那海绵一样的躯体,干瘪的海绵如同吸饱了水,恢复了柔软鲜嫩的光泽,鼓胀起来。
不得不说,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腌渍过后的鸡胸肉。
蔓心突然又饿了。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香喷喷的烤鸡了!
蔓心本身物欲并不算强,也不贪吃,奈何挂着霍尔霍斯给的buff之后,整个人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并不单只某一方面,而是防不胜防的,在你毫无知觉时突然冒出来。
她想起自己穿越进游戏之后,生活都只能保证一个极低的水准,让她口水都要流出来——
“果然之前在永夜之地的冷餐会上,就不应该考虑那么多。”
万一他们桌子上那些肉可以吃呢?
后悔,这时候就是非常后悔。
在她的胡思乱想之中,安妮斯终于完成了换血的步骤。
她面上割裂为二的界限消失不见,整张脸都仿佛沉浸在夜色之中。
虽然看起来越发不像人类,但周身笼罩了一层神秘的气场,反而越发符合她魔导师的神棍气质,在水晶球紫色光晕的映衬下,眸中如有星辰。
与之相对的,那位老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没有诅咒,却强行承受了一半年轻鲜活的血液之后,他的皮肤迅速恢复了年轻,富有红润的光泽,眼中也有了光亮,但面上却露出了极为痛苦挣扎的神色,喉头“呜呜”作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挣脱安妮斯的禁锢,突然就仿佛羊癫疯发作一般,翻着白眼抖动着肢体。鲜嫩的皮肤裂开,鲜血喷溅而出。
安妮斯一跃而起后退几步。
返老还童的男人双目暴突,皮肤溃烂,短短几分钟,便骨肉分离,成为一滩看不出原本面目的烂肉。
哪怕是已经在万圣节副本中经过了群鬼围攻的洗礼,见到这一幕,还是让蔓心干呕不止。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换血之后,她原本担心的是安妮斯会死,而安妮斯来找她,目的就是让她复活自己。
结果现在她好端端的,这个老头子反而死了?
安妮斯强忍着恶心,思索片刻。
“我明白了,他的诅咒大约是自己主动施加,为的就是强行存活于世,来证明自己的预言是真,所以才会将死亡随着血液转移给别人,但诅咒解除之后,换血就不会再带来死亡。”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她整个人都洋溢着拥抱新生的喜悦。
虽然过程和预想大相径庭,结果倒是没区别。
蔓心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不知道,他证实了的预言是什么……”
“要不,你再复活他一次问问?”安妮斯给她出主意。
蔓心抚着胸口摇头,借由阿努比斯权杖得到的复活术,并不能让人恢复成健康状态,只不过是简单粗暴的将灵魂从冥府拽回来,塞回身体当中。
如今这老人的身体是那堆烂肉,还是那具白骨?不管哪个,就算复活回来,大概也没有发音奇怪能够回答她的疑问。
死者为大,就别让他的灵魂在冥府门口反复横跳着受罪了。
作者有话说:
蔓心:我怂,干不成大事,是条咸鱼
霍尔霍斯:没关系,马上就给你机会锻炼锻炼:)
第17章 、任务
随着黑暗漫延,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将看不到顶的大门关上,拒绝更多探究,空气中满是衰败和死亡的气息。
方才还饥肠辘辘,如今蔓心就觉着,自己三个月之内都不会想吃肉了。
刚要转身离去,鬼使神差的,蔓心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而细微的响动。
她蹙眉细思片刻,凑近老人挂这衣衫的白骨架子,随着血肉的流失而瘪了下去的衣衫随风飘荡,而声音是自里头发出的。
是一条项链。
蔓心原本是不想碰的,但要怪就怪她眼神太好,看到那上头的纹路十分眼熟。
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最近。
一时想不起来,她咬牙将那东西摘了下来。
这算是她此行的唯一战利品。
虽然实际情况和计划完全不同了,但蔓心姑且还是帮了安妮斯很大的忙——
当然,前提是安妮斯不清楚这老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于是安妮斯邀请蔓心去自己在卡斯提的房子内暂住,并且准备给她占卜。
回程路上,蔓心犹自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那老人家身上诅咒的,是看到什么了吗?”
但答案令人失望:“猜的,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总不可能是别别人害成那样,除非他自己愿意。而能让他宁可忍受千百年折磨也要活下去的,除了验证一个谁都不相信的预言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了。”
“……好吧。”
果然同一类人才彼此了解,蔓心是不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为了这种事让自己痛苦意义何在。
而为了占卜准确率可以牺牲一切的安妮斯,房间风格也格外像一个女巫:
挂满墙面的是不知名图腾和灵摆,桌上摆着灵能蜡烛和水晶簇,就连凳子,都是用藤蔓编制出了心灵之网的图案,让人坐上去都能察觉到细微的力量流动。
感知力A+让蔓心感觉要窒息了。
水晶球在二人之间变幻着光晕,安妮斯的面庞笼罩在斗篷下,晦暗不明。
“你现在可以向灵提问了,关于你自己的,在这个位面之内的,什么都可以,只要答案有范围就行。”
明白了,哪怕是得到了完整的先知血液,占卜还是有限制。
选择题,且只能涉及游戏内。
这片大陆上星灵提供的力量,估计也解答不出她能不能回归现实这种超越位面的问题。
蔓心想起先前安妮斯讲述过的梦境,心里发毛。
那种场景的出现,多半是因为她忤逆的霍尔霍斯,可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她思考片刻,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能得到完整的钥匙吗?”
这是个非常讨巧的问题,既向安妮斯表明了,自己如今手里并没有这种东西,又能确认一下,未来可否补全阿努比斯权杖。
这东西现在少了最关键的部分,让蔓心很有些急切。
她想回家,回到不用每日担心性命和生计,有完整社会福利制度,有手机可以玩,有家人朋友环绕的家里。
既然这个问题不能直接提问,那么就问钥匙相关好了。
安妮斯的目光中映照出变幻的光影,片刻后摇头:“抱歉,没有答案。”
“什么?”
蔓心蹙眉,这都不能回答,那是不是太坑了。
安妮斯却仍旧一脸的高深莫测:“别急,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钥匙’本身不属于这个位面。”
懂了,都是别的位面的神仙带来的,就好比那个拍卖场所在的隐秘之境,还有冥界之类的地方,星灵管不着。
果然还是没有捷径,蔓心吹了一下刘海,尽量放平心态。
问点实际的好了。
“我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异常状态而转化种族,或者堕落为异常态吗?”
譬如那个因为化身为半吸血鬼而畏惧阳光的血舞倾城副会长,又比如那些传说中背叛正神信仰后永失健康的疫病魔女。
“不会。”
这次的答案很清晰,让蔓心松了口气。
“我会杀人吗?直接的,或者间接的。”
“会。”
“是我自愿还是逼不得已?”
“两者兼有。”
行吧,看来咸鱼到底的安逸未来不存在。
“我会……爱上什么人,或者被人爱上吗?”
作为色|欲之主的祭司,蔓心很清楚自己这个身体注定要拈花惹草了,但是魅惑体质和真正的爱情不一样。
霍尔霍斯的教义,以及给她的buff,跟系统保护条例相悖,固然是不用担心的,但不过精神层面,她还是有些介意。
“不会。”
好的,放心了,夹杂着不明缘由的小失落。
“那,最后一个问题,我是因为忤逆了某位神明,才会陷入你预见到的处境吗?”
良久沉默,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不,不是……不……啊!!!”
安妮斯突然起身后退两步,踉跄着撞倒了一张小桌,若非蔓心眼疾手快将桌上的烛台捞起来,怕是要搞出火灾。
安妮斯面色惊恐,两只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水晶球的方向,半晌之后,抬眼看向蔓心,流下两行血泪。
“星灵警告我,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她心有余悸的别开目光:“我很好奇你到底和什么隐秘的存在有瓜葛,但是我不敢去占卜,也不敢直接问你,你就也别为难我了好吗?”
蔓心满怀歉意,她万万没料到霍尔霍斯的逼格竟然已经高到,连号称全知全视的星灵都会避之不谈。
这让她更加打定了主意,绝对绝对,不能忤逆这位大佬!。
安妮斯的眼睛受了刺激,近乎失明,故而去找血舞倾城麻烦这件事,暂且搁置一旁——
蔓心准备打道回府,但一走出安妮斯的家门,那种被星灵注视的窒息和压抑褪去,她就又饿了。
不吃不喝佯活着,别管再艰难,人总要吃饭的。至于那些暗搓搓盯着她的玩家,看去呗,反正谁也不敢来找麻烦,真来了蔓心也不怕,还有大佬护着呢——
至少她能活到安妮斯预见的画面来临之前,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愧是海边城镇,虽然蔬菜和肉食仍旧贵的让人肉疼,可鱼类料理,以及海鲜都足够便宜。
半碗奶油蛤蜊汤下肚,蔓心终于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她撕了点面包渣塞进手包,终于有勇气点开论坛,看看现在自己风评如何了。
出乎意料的是,内容还和前几日差不太多,甚至并没有那个帖子里明确指出她彻底换了造型,又来到了卡斯提城。
这是好事,但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穿越进游戏后,生死拼杀是要极力避免的,但死亡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蔓心希望自己能活下去,同时也不想杀人。
“太难了,做条咸鱼都不行吗?”
她自言自语着,关掉论坛页面,打算将已经半冷的汤喝掉,却陡然发现,视线中的一切景物被染成了酡红。
蔓心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没出血。再仔细看,发现不光是色彩光影变了,连时间流逝都变得格外缓慢。就在她身侧,正在给一个食客倒啤酒的服务生旋开了酒桶的龙头,而涌出的啤酒却停滞于半空,迟迟没有落入杯中。
画面仿佛被定格。
“亲爱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霍尔霍斯的声音响起。
蔓心头皮发麻,她当然没忘,这位可是色|欲之主,说过要让她来传播信仰,将淫|乱和欢愉作为供奉献上。
但是……她做不到啊!
一是她真没法自甘堕落到那种程度,二是游戏机制不允许。
“我并没有忘,只是还没找到该用什么方式来取悦您,毕竟在我身上还存在某种限制,这一点您是知道的。”蔓心回答的诚惶诚恐,十分狗腿。
没有回应,很显然霍尔霍斯对她的推脱不甚满意。
蔓心咬牙,想起从前上司最喜欢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的同事,认为自己应该主动一点。
“我可以去为您传播信仰,让信徒们来进行祭祀……”
“嗯?”霍尔霍斯似乎有些意外,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兴味盎然的尾音消散,视野中的红色褪去,麦芽香气撞击着玻璃杯,发出令人愉快的声响,时间流速恢复了正常。
蔓心将方才就举在半空的汤匙送入口中,微微的腥甜夹杂着浓郁的奶油香气,还是温的。
而她左手掌心下,凭空多出来了某样事物。
那是一瓶药粉,水晶瓶中盛放着晶莹的红色粉末,如同鲜血冻结成了晶簇又被研磨而成,蕴含着极致甘美的生命力,让人很想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