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心觉着自己一直把恋爱放在很不重要的位置, 多时拜她所赐。
奈何她的理论, 蔓心从潜意识里就觉着有道理。
于是她提醒自己, 现在的紧张并非是因为她还惧怕着身为魔神的霍尔霍斯，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明确关系, 严格来说还是暧昧期。
这种只差一张千疮百孔的窗户纸还没捅破的状态, 最是会让人患得患失，坐立不安的。
而霍尔霍斯见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笑着扯开一小块空间壁垒，将一个很眼熟的酒壶拿了出来。
是之前给蔓心喝过的, 就在这儿。但这一次，蔓心虽然咽了下口水, 可是也不敢去讨要了——精神力暴走的后果太可怕, 她心有余悸。
“现在的时机不太好, 我想接下来我会很忙碌，能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
“为什么？”
蔓心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因为他和两位女神为敌，所谓在这个位面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不得不离开此处避祸去了？
可若是这样，那她也该跟着走的。
且心甘情愿。
反正若没有他千里迢迢将自己救回来，她怕是今天还躲在那个不知名的位面，于山林中摘果子果腹……
不，这个预测太乐观了，在那些语言不通，背后又有神明庇护的暴民追赶下，大概率是她乱走一气，触了某个仙人的禁忌，被降下诅咒悲惨的死去。
霍尔霍斯透过蔓心的目光，没看到任何忐忑。
担忧是有的，但这与其说是担忧她自己的前路，更像是在忧心一个魔神的安危。
对，就是这种明明不该存在的感情，让他上瘾。
他轻描淡写的道：“当然是要肆意妄为，让这个我很早之前就看不顺眼的位面上，制定规则的人付出点代价了。”
“要找系统的麻烦？”
她虽然不知道狗比系统的目的，但霍尔霍斯一定是知道的。
如果真的能反客为主当然好，蔓心早就想找系统算账，出一口恶气了。
可是如今霍尔霍斯已经和不止一位和系统关系还算友好的神明交恶，这大概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霍尔霍斯说：“没错，但可能需要间接一点……”
他抬手，两只手指之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我之前竟然不知道，那个将你们拽来这个位面的人，也就是你口中的系统，竟然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给我发了邀请函——用你们的话来说，请我去赴一场鸿门宴。”
蔓心看不到他手中的东西，可想而知，这玩意被设置成了玩家不可见。
她静静的听着。
也不知道霍尔霍斯能说的部分都有哪些。
霍尔霍斯这次很巧妙的绕开了所有被系统屏蔽掉的词汇。
“如果我答应了他的邀约，想必现在就是和这个位面上其他的神明一起，围坐在圆桌边上，商讨要遵守哪些规则，才能不被针对。”
可他并没去赴约，而是悠闲的坐在蔓心对面，在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映照下，轻蔑的笑。
“所以他们的宴会内容，怕是要从怎样容纳我进系统，变成该如何对付我。这是神明的赌桌，哪怕是位格低了很多的荷官，也有权利邀请或者拒绝一个客人入座，甚至想办法将他排除掉，这是他绞尽脑汁，仅仅在此位面内，给自己的临时特权。”
蔓心看到他指尖凭空生出一缕青烟，落下几粒黑灰。
那张她看不到邀请函瞬间被点燃，燃烧殆尽。
霍尔霍斯要和系统正式为敌了。
先前还只是暗地里无伤大雅的找点麻烦，如今却是真的要撕破脸皮敌对，那么接下来……
“狗比系统本身藏头露尾，只会在背后使坏，难办的是跟他站在一边的神明们……不，其实神明们，也不都一定跟他同一阵线吧？”
所以也许还会有盟友……比如梅杰德神？
霍尔霍斯漫不经心，目光越过大片的房屋，落在高耸的城墙上——
墙外是黄沙漫天，但都被隔绝住了，在城内并感受不到烟尘弥漫，空气还算清新。
“不要总是提起别的神祗，我可是很小心眼的。”
之前的腹诽被戳破，蔓心有些心虚的笑了笑。
“肆意妄为是魔神的特权，那些还要顾及名誉的正神们，都不该参与到这件事中，介于我跟梅杰德和盖亚的关系还算不错，我会先撇清和他们的关系……”
霍尔霍斯起身走近，他方才自斟自饮，身上带着香甜的酒气，将蔓心揽入怀中，感受少女的体温和逐渐急促的呼吸。
蔓心有些窘迫，她本来被霍尔霍斯魔力侵蚀的程度就随着时间推移，接近临界点，此刻满脑子都是些不能描述的内容，几乎没办法清醒的思考。
她只知道，霍尔霍斯虽然告诉了她接下来的行动，但具体内容还是一点没说。
狡猾得很！
片刻温存之后，霍尔霍斯将一封信放在蔓心的胸口。
“对了，这个留给你，必要的时候再打开。”
啥……锦囊妙计吗？
蔓心满脸懵逼。
然而霍尔霍斯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抛出了问题：
“如果让你真的背井离乡，去一个常识同你从前理解的完全不同的境界，你能忍受多久？”
蔓心喘息片刻，收拢起理智拼拼凑凑。
“如果是那种非常赫拉不友好的，譬如之前雪山女神将我拽过去的地方，我估计，一周？”
霍尔霍斯再次举起杯子的手一顿，蹙眉瞥了她一眼。
“没想到你的信念这么脆弱。”
蔓心苦着脸，心说大佬今日似乎格外难哄。
这和脆弱有什么关系！
“坚持到活不下去了嘛，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我觉着一周已经很不容易了……”
霍尔霍斯看她，感觉她分明没喝酒，可是这种胡搅蛮缠的状态莫名带着些可爱的醉意。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蜜饯，香料味之下隐藏着一点点酒酿的香气。
果然还是沾了一点。
“坚持到生命的尽头吗，这是个好回答，我很喜欢。”
他落下一吻，贪婪的摄取着馨香的甜蜜。
同时，也将牙尖一点腥甜的血液，搅拌在蔓心支离破碎的呻（）吟中。
蔓心最后的印象，是她在霍尔霍斯怀中睡着。
这一点点血液很少，在她如今的抗性下，并不算什么，除了带给她一个绮丽，又回想起来就带着羞耻的梦境之外再无其他。
是蔓心本身在没有额外保护的情况下，穿越太遥远的距离才回到这个千疮百孔的位面来，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休息，这才直接睡了过去，直到午夜才清醒过来。
沙漠的夜很冷，但毕竟主城内有高墙围着，没有大风，姑且就不至于让人冻到生病。
月夜下的冷意，让她清醒的回忆起，在她的意识陷入黑暗，半睡半醒之时，听到霍尔霍斯在耳畔低声道：“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耐心，知道该等待到什么时机。”
如今想来，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随后，蔓心嗅到了呛人的烟味，从毫无遮掩的窗户往外看，往城中心，目所能及之处，巍峨雄伟的建筑火光大盛——
那阿努比斯神庙的方向。
“神庙会着火？”
除了梅杰德自己的，其余几座主城内的神殿不过是做做样子，里头没有神官，也不存在彻夜祈祷的信徒，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意外而起火。
可平白无故的，谁会放火烧一座只有空壳的神殿？
再者说，这可是有真神庇护的地图，哪怕这个阿努比斯的意象背后其实还是梅杰德神吧，它也不可能放任这种事不管……
等待，霍尔霍斯之前说他要跟这两个“关系好”的神明撇清关系来着。
该不会是要这么撇清吧……
分明是报复！
一场大火直到第二日天明才勉强被扑灭，通过论坛，蔓心得知，霍尔霍斯也已经成功的在台面上，打破了他和盖亚之间那个无关紧要的协定。
顺便让盖亚抛出了一个设定——所谓的亚基大陆，就是属于盖亚的地图。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管是那位长公主也好，还是那些将盖亚当成了和光明神同样的古老正神，只不过一个属天，一个属地的皇室贵族们，对她的适应都过于良好了。
大概从系统设定之初，就埋下了这个伏笔。
再者说，盖亚在那片土地上几乎做到了全知全能，只要揣着她的信物，或者在地上刻下她的名字并颂念，就可以得到她的注视。
更有甚者，她到最后也没有亲身降临，只凭着一个泥塑的化身——哪怕是投入了很多力量，到底也还是化身，就能和位格同样高的迦梨女神战成不分上下，若不是因为她本身在大地上的权能远超其他神明，那根本就是她的主场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总不会是因为那个能重伤霍尔霍斯的迦梨，是个菜鸡。
一切合情合理。
仍旧是钥匙，但并不是开启新地图的钥匙，而是揭晓谜题，让玩家们知道，亚基大陆始终都是盖亚权柄之下的钥匙。
明明手握最早展露全貌的地图，却能藏到这时候才公开。
“果然，刻意诱导，混淆视听，不管是系统还是神明们，都很擅长这一套。”
这个谜底，就隐藏在那个交回法器所奖励的奇遇副本中。
至于如今那法器根本没法交回，连任务都被定性为bug，这条爆炸性新闻却直接袒露，则是因为——
“某一位危害这个大陆，轻轻波动手指就挑起战争的序曲，几乎覆灭了亚基帝国皇城的魔神，他先是同我立约，双方都不插手纠缠合一的法器，却又擅自毁约，摧毁属于我的那部分力量，将其中属于他的那部分收了回去。”
果然还是因为霍尔霍斯。
作者有话说：
蔓心：大佬在吸引仇恨上的行动力，真是太强了！
霍尔霍斯：我别的方面行动力不强吗:)
第96章 无家可归
亚基大陆就是盖亚的辖区, 这件事在论坛里众说纷纭——据说是在晨光熹微之时，有神殿拔地而起，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确定这毋庸置疑。
但最早知道真相的玩家却是名不见经传, 帖子也没多少人关注，蔓心翻了好久才找到。
据说这是一个玩家想要谋求好处和依靠, 深思熟虑之后，打算信奉盖亚, 本想通过祈祷的方式召唤出盖亚的泥偶来帮忙，结果却毫无效果。
这是因为灵感太低，但当事人只当是媒介不够好, 就跑去了先前系统再三提醒，不要靠近的, 被污染的法器。
结果发现，那地方空空如也, 只有仿若被核平过的, 满目疮痍的地面, 以及面目生动，穿着细麻布长袍, 赤脚踏在大地上的盖亚本尊。
帖子上是这么说的, 蔓心当然知道，这不是本尊，而是力量最强的化身。
这一点，发帖人就不清楚, 他只是被威压所慑，差一点儿跪了。
惶恐之余, 还原原本本记下了盖亚接下来说的话。
“那位魔神言而无信, 无视契约……原本我并不打算和他交恶的, 但如今么，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肆无忌惮？”
她垂眸，无悲无喜的眸中，完全无法映照出“信徒”的样貌。
“虽然这个位面延续至今，本就是一种错误，可错误也有存在下去的权力。我怎么可能放任他毁掉这里的根基，让我的子民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背井离乡呢？”
随后，她转身扬起手，催动魔力深入地下，在原地直接硬生生的造出了一座神殿。
神殿之内除了富丽堂皇的穹顶壁画雕塑，还有一道光门，是副本入口。
写这篇帖子的人没敢自己进，倒是拽了不少胆子大的队友去试了试，从而得知亚基大陆本身就是属于盖亚的版图。
他发誓自己写的原原本本，没有丝毫隐瞒，又提醒说，玩家只要不带着别神的信仰印记，都可以去那个副本，奖励颇丰。
不得不说，盖亚这一招完全后发先至，立刻让原本处在观望状态的玩家们，心内的天平都倾向于她，却又……不一定真的去信仰。
一个不要求誓约，只要祈求就会回应的神明，无疑是最亲切的，却又能适当降低存在感，副本也有，地图也有，却能控制真正信徒的数量。
很是狡猾的避开了系统的坑。
既然神明们是谁藏得更好，信徒更少才会笑到最后，那么盖亚无疑是在很巧妙的投机取巧。
她亮出自己的地图时机正好被血海抢了风头。
但说起来，果然还是一开始梅杰德的方法更隐秘，只可惜……他遇上了霍尔霍斯。
蔓心认为，他没将自己和霍尔霍斯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实在是够睿智够涵养，比盖亚还多那么一点儿人情味的。
然后，她就在窗下看到了吉拉雅的身影。
这小姑娘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很显然已经从神官升为了祭司。
蔓心直接在二楼对着她招了招手，就见吉拉雅点了点头，却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很别扭的别开视线。
也对，阿努比斯神殿刚被烧没了，多半还是霍尔霍斯去烧的，想也知道她心情不会太好。
就在蔓心认为，自己应该安慰吉拉雅一下的时候，看到小姑娘上了楼却不进来，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酝酿了一下感情之后，尽可能庄严的朗声道：“梅杰德大人已经查明了纵火的真凶，那是你所侍奉的魔神的眷属干的好事。”
蔓心没什么反应，毕竟她早就知道了。
吉拉雅见她不惊慌，也不辩解，卡了下壳，随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虽然这件事可能并非你主使，但梅杰德大人也不可能继续留你在冥府逗留，下一次日落之前，若是你不离开冥府的版图，那么所有守卫，都将无条件的追杀并试图处决你。”
这次蔓心的表情崩了。
她万万没想到，霍尔霍斯竟然不是和梅杰德商量好搞的事，虽然霍尔霍斯随心所欲，好像也不需要跟别人解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