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霍斯身上有伤，血腥味刺激着蔓心的神经。
他大部分的力量都消耗在阻止两个位面的合并上了，虽然如今已经收回大半，但先前在几乎没法做防备时受的伤，此刻还未痊愈。
魔神的鲜血赋予了无机物病态的生命，墙面开始悲叹呻（）吟，加速了建筑的崩塌。
能源断了，电梯是不能用了，虽然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也只能靠霍尔霍斯带她进行位面跳跃。
但这样一来，大概是要直接离开地球。没能在走之前，于这片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上多逗留一阵，也没法和她从前的朋友们告个别，算是唯一的一点遗憾。
被笑容掩盖的低落心情被霍尔霍斯查知，他垂眸，从复杂的情绪中，找到了最沉重的一条。
“别放在心上，如果那些回归地球的玩家们，有被规则放过的漏网之鱼，将来某一日，兴许你还可以再次搭建起与地球的连接。”
有朝一日啊……也许对于魔神来说，这是千年万年的假设也说不定，但蔓心会共享他悠长的生命，所以也等得起。
天花板碎裂，巨大的混凝土块砸落在二人身侧，激起一阵烟尘。
霍尔霍斯没再多做停留，他徒手劈开空间缝隙，乱流相撞，蔓心几乎睁不开眼。
这比她先前被雪山女神掳走的那一次，还要声势浩大。
“现在是你最后一次的选择了。”
蔓心昂头看了一眼现代城市中独有的，并不甚高远的天空，毫不犹豫的缩进霍尔霍斯的臂弯之中。
“我当然是选择走了！”
她既然已经做完一个主角该做的事，剩下的烂摊子她才不想管。
这么大动静，地球上魔法侧的人物虽然式微，也不可能毫不作为。
她若是留下，怕是后半生都要被牵扯。
旁的不说，就凭着不老不死这一点，就足够带来处理不完的麻烦。
她这么咸鱼，想想就头疼，能逃就逃，溜了溜了。
————
离开地球之后，其实蔓心也想过，要不要直接回亚基大陆暂住一阵。
别的不说，至少从她所掌握的知识中，她能确定，万千位面里，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人类这个种族存在。
蛮荒也就算了，搞基建她也不反对，可若是随便去到一个终她一生，都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地方，未免有些寂寞。
奈何这个计划没能实现，因为她不希望霍尔霍斯再次和迦梨大战三百回合——
没错，她又杀回来了，以帕尔瓦蒂的面目，而且打着为了给自己的信徒做主的旗号。
凶萌小猫猫差一点被当成肉祭品这件事，留在亚基大陆的玩家们都传遍了，也瞒不过这位女神。
而这些，都是发生在两个位面差点融合，又逐渐分开，自称体系的这段时间内。
两个位面时间流速不同，在霍尔霍斯和蔓心离开地球时，刚好收到了来自盖亚的这条友情提醒。
于是，新世界，不得不立刻就面对，也不管她是不是准备好了。
穿越漫长的黑暗之后……眼前再次出现光亮，太过明亮刺眼，让蔓心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似乎……没那么糟糕？
荒芜，萧索，沙丘连绵不绝，远处似有若无的，仿佛已经断成数段的公路残害，近处则存在一些形制奇怪的废弃机械。
这是来到了难度max的末日废土地图？人类凋亡，新生代智慧生命虽然睿智却莫得感情……
当然，她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安静的坐了下来。
霍尔霍斯之前身上的伤还在，此刻鲜血滴落，浸润在黄沙中，颜色刺眼。
他静静的靠在一坨不知其用途的机械残骸侧面，沉沉睡去。
刚刚阻拦过两个位面的融合，哪怕是魔神，也确实需要休息。
外围的气温至少有50℃，还不晓得有没有辐射和变异物种之类，蔓心不敢乱走，只能缩在废墟的阴影下，等着霍尔霍斯自愈。
她的治愈术还在，但此刻没了hp和mp的清晰显示，也没了系统规定好的技能数值……其实很不方便。
每个法术要灌注多少力量，达成多大的效果，还要再尝试，她可不希望在这么一个连大体规则都不清楚的位面，弄出太大动静。
如果没将霍尔霍斯治好，她反而精神力暴走，就不妙了。
就这样静静等到了天黑，远处竟然星星点点的闪烁起了光。
蔓心眯起眼睛，想要借着夜色的掩护稍微凑近一点去看看，正听到身后霍尔霍斯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时特有的慵懒。
“想去看看么，很热闹的。”
热闹？
据他说，这是他也不曾来过的位面，但魔神的感知力自然比她强上许多倍，她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的东西，霍尔霍斯自然都已经彻底排查过了。
听起来并不危险。
纵然已经没了阳光直射，沙地仍旧散发出余温，猩红绒线之前早就缩成了很短的吊带露背裙。
霍尔霍斯扫了她一眼，打了个响指。
“我猜按着这里的习惯，这样的装扮更加符合你入乡随俗的习惯。”
没有一丝冗余，紧贴肌肤的背心和热裤。
而他自己，身上的礼服也转换成了风衣的样式，镂空的皮手套之下，隐约透出他比寻常人类更尖长的指甲。
集市很热闹，大部分人操着蔓心不懂的口音嬉笑怒骂，或友好或尖刻，但至少，都是人类。
也对……霍尔霍斯本就是和人类伴生的魔神，他当然不可能选择连人类这一种族都不存在的位面定居。
蔓心作为一条惯于随波逐流的咸鱼，用一晚上的时间，大概猜透了他说过的，跟她所知的秩序完全不同的位面，到底是什么意义——
虽然她并听不懂这儿的通用语，可一些店铺里摆着的所谓挖掘出来的数据和书籍，上头的文字，她能看懂个六七成。
这里确实是末日废土大环境没错，人类虽然不曾绝迹，文明却彻底断档。
根据记载，长达几个纪元的历史中，有过直到灭亡都由神明统治的时代，也有彻底只尊崇机械，摒弃所有信仰和魔法的时代，但最终他们都归于混沌。
人类重返田园牧歌的社会构造，自外界恶劣的环境下，从旧时代遗迹中找寻出一点残缺的遗产，勉强度日。
刚刚复苏起来的人类群落，野蛮又自由，毫无法律，没有统一货币，语言单调匮乏，以物易物。
他们靠着地下发展出隔绝毒辣日光的立体城市，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至少四五种不知从哪个遗迹搞出来的符咒和雕刻着祈祷法阵的护身符，恨不得将漫天神佛都信一遍，在夏季长夜，则从地底出来，于地面上铺开集市。
光怪陆离，没有规则，只有野蛮而旺盛的生命力，可以包容一切看起来就不那么寻常的东西。
比如霍尔霍斯，比如她蔓心。
她本以为，这是一生一次的，抛弃所有安逸，孤注一掷的冒险。
兜兜转转，却发现直到最后，她没失去任何东西。
“果然，那时那刻的相遇，对我而言真是幸运。”她在心底这样默念一句，眸中带着笑意，正好映出霍尔霍斯红的纯粹的眸子。
新世界，新的开始，但令她安心的陪伴是一如既往的，一如连神明都无法更改的，天体运行的规则。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明天开始更番外，日后谈和小甜饼，还是老时间日更，但番外比较随心所欲，每章字数不一定w
第118章 番外1
新世界, 蔓心自认为适应的还算不错。
要说烦恼也有一点，都无关紧要。
唯一的大问题就是，她不懂这儿的语言, 而霍尔霍斯也非常坏心眼的，并没有直接传授给她这部分知识。
白日阳光炽烈, 哪怕在开了制冷的地上旅馆，室温也要超过35°C, 很顺理成章的就搬去了地下都市。
不需要身份证明，有钱就行了，而硬通货自然还是贵金属。
没有日夜之分的地下城市, 醉生梦死的疯狂似乎越发常见。
精神力暴走已经临近，被周遭欢快浮动着的氛围所感染, 蔓心脸颊飞红。
避开狂欢游（）行的人群，在幽深的小巷子里, 拥吻之时, 蔓心用她仅剩的一点, 也不知道该被称之为理智还是突发奇想的念头，做了个决定——
偷偷用牙尖咬伤了霍尔霍斯的下唇。
随后, 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知识, 只不过。
“你这样，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霍尔霍斯轻舔嘴角，这样说着，直接抱起蔓心, 将她带去了远离人群之处。
很快，蔓心就知道这代价是什么意思了。
似乎是因为并不需要这种上下级的方式来联结彼此, 霍尔霍斯没再将魔神的印记加在她身上。这样一来, 固然是二人平日间, 不需要每日都分开一段时间来将侵蚀清零，但同样也意味着，突然的接受魔神血肉，带来的冲击要更强。
因为没亲身经历过，蔓心也不知道她如今的状态，是更接近于喝醉酒，还是磕了药，总而言之，非常的口无遮拦。
而且断片儿了。
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跟本控制不住。
包括突发奇想的就要住在地下都市的最高层；
包括打算将三百公里之外的某处爱神遗迹挖掘清理，打算冒充一把正神的神使；
包括在没有任何制约和打扰的情况下，睡了某位魔神。
其实以她零零散散的记忆，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先主动，只记得当时在某个空旷的遗迹中，某个琥珀被她失手打碎，里头的液体瞬间挥发成满室甜香。
然后她点着霍尔霍斯的胸膛，眼波仿佛带着小钩子一般，慵懒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都知道了，某位魔神当然不会再压抑。
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想着压抑。
所谓的爱神，本就不知是哪一路魔神，或者某个心思很深沉的半神营造出的一个形象，在被封印的殿堂内侧，哪怕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挑挑拣拣，可用的也不少。
光照都来源于石蛇的眼睛，蔓心觉着仿佛被窥视着，有些不好意思，霍尔霍斯承诺他能解决，下一秒就用某样东西蒙在了蔓心眼睛上。
“……”哪怕没有理智存在，掩耳盗铃不可取，蔓心还是知道的。
她艰难的抬手想要摘掉，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摸到。
“乖，这东西的效果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消失，这之前，交给我就行了。”
看不见东西，触觉和听觉就会格外敏锐，蔓心身不由己，却又享受着随波逐流，被吞食，被仔细品尝的快乐。
她觉着自己在堕落，却又于深渊之底陡然被推上高峰，被剥夺的视觉中似有耀眼白光，让她控制不住的落泪。
记忆在这里中断。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站在永无日光，却24小时都灯火璀璨的城市顶点，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蔓心只想直接跳下去。
她到底都在精神力暴走的时间里做了些什么啊！
羞耻感不肯放过她。
人生重来算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蔓心知道是霍尔霍斯靠近。她自暴自弃的不想回头，却听他陡然说起一句跟最近几日的疯狂全然不相干的话题。
“之前你不是还问过，为什么要将隐匿的权柄，分离出去放在魂魄的副体上？”
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之后因为忙乱，蔓心都忘了这回事……
“因为这样一来，就方便做一些事……”
修长劲瘦的手臂越过蔓心颈间，推开窗子。
时隔数日，又一次不知什么名目的狂欢节刚刚拉开序幕，风声中夹杂着花车巡游中的嘈杂音乐，就经过楼下。
其中一些万年带着护目镜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些让人会面红耳赤的画面。
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因为被称为复苏的爱神神使的某一只茶色巨鹿，很贴心的握在二十层高度的露台上，它身上所散发出的隐匿权能，正好隔绝了视线。
可偏偏只隔绝楼下，又不能隔绝左右。
一种害怕被人看到的羞耻感，似乎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蔓心觉着自己算是玩球了，她最不喜引人注意，结果这一点被某位恶趣味的魔神利用起来，怕是一辈子难以翻身……
————
与此同时，在地球上。
前些日子发生的，关于红专街商业区附近，出现的集体幻觉事件，仍旧没有什么官方定论。
大部分人对此讳莫如深，起初信誓旦旦说看到了这些景象的，竟然一个个反口说不过是跟风凑热闹，最终到底那儿发生过什么异常，到底是外星人降临，还是什么隐秘不能外漏的实验，众说纷纭，成了又一罗生门。
网路上，这则消息的热度一降再降，令人唏嘘。
另一则消息，则从一开始，就仿佛没出现过——
人口失踪案。
矮个子少女坐在街角的咖啡厅，将围巾和外套堆成小山，支撑着平板电脑在公会群开语音聊天。
《诸神战争》这款游戏消失了，除了游戏内穿回来的一万多人，根本没人记得。
事实上，他们也快忘记了……
“我现在都快不记得之前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事了，总觉着越来越模糊。”
“我还记得一点，是之前那次讨伐战的时候，从位面之外得到了一点关于法则的知识。据说每个位面规则不同，而这种规则是会排除和消化掉异类存在的。咱们的逐渐失忆是因为地球在排除外来影响吧？”
“woc吓人！还好知识排除记忆，不是把咱本身就给排除了！”
“能活着就行，老板也默认我是工伤在家休息，工费休假还有一周，不然咱们再找个游戏玩玩？”
屏幕前的苏苏一边搅坏了咖啡上的拉花，跟公会伙伴们插科打诨。
大部分失踪人口，回归之后都被安上了各种各样的名目，比如外出公干遇到事故之类，总而言之，都是日常范围内的小意外，不是失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