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剂坐在书桌前就看见墙上有她脚的影子，像一只肥美的肉鸽，扑棱扑棱的。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要去开灯。
陆小时跳起来，赶在他走到开关之前替他开了灯，显得很是狗腿子。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女生，他认识的矜贵大小姐们，没事都能找茬，陆小时却好像永远不把仇记在心上，永远笑嘻嘻地出现在你面前，甚至于吵架也不让你觉得自己是有错的。
方剂好奇地问陆小时：“你的同事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提起这个，陆小时就很气：“我哪怕晚一天解约也好，好歹关着的时候还能混个基本工资。”
方剂以为她没钱了，斟酌着说：“后面买肉买菜的钱我来出吧，你的那部分就当你做饭的加工费了。”
陆小时摆手：“那倒不用，瘦死的骆驼还能出两坨肉呢，我小有名气的那会儿跑通告也是攒了一点小钱钱的。”
方剂被她说得有些好奇，改天没事的时候打算找一找她的那些通告来看。
陆小时还在说同僚们的故事：“我看朋友圈，我以前一个编剧哥们现在在做跑腿，说是一周赚的比写半年段子还多。”
方剂鼓励她：“你也去写段子。”
陆小时撇嘴：“你觉得我的段子好笑吗？”
方剂想了想，实话实说：“一般般。”
陆小时撩一下自己的头发：“我觉得我的美貌可能是阻碍我好笑的主要原因，我有个同事长得就很丑，丑得让人发笑，但是我长得太好看了，人家就觉得我肯定不好笑。”
她说完，看见方剂笑了。
陆小时：“你笑什么？”
方剂：“没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对。”
陆小时躺回沙发去，对着方剂的椅背飞起一脚，方剂被震得“嗯哼”了一声。
他没回头，不然就会看到陆小时正在花痴笑，为他这一声性感的低吟。
人集中注意力的时候通常不觉得饿，他俩在书房待到天黑下来，外面大喇叭开始播放音乐了才意识到该吃晚饭了。
陆小时怀念起外卖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吃点地沟油啊？”
方剂无语，但他记得在群里看到过有人点到了外卖：“你可以找团长们问问，看有没有饭店的团购。”
陆小时悄悄地说：“其实是有的，1号楼大飞机那天在团购报备群里发了小龙虾团，但是被驳回了，他们还吵架了。”
方剂：“你可以大点声说，大飞机应该听不见。”
“啧，氛围感你懂不懂？”陆小时指责他不懂聊八卦的艺术，继续压低声音，“老苟说不能吃熟食，没法消杀，大飞机说拿回家都自己再回锅热一下，100度什么病毒都活不了。但是老苟说规定就是规定，如果他敢团，老苟就在门口拦截都给他倒垃圾桶里，大飞机就说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过度防疫，小龙虾在天有灵不会感激他的。”
她眉飞色舞地讲这种事的时候确实很有意思，方剂停下手里的仙女裙进度，被她说得有些饿。
陆小时说起小龙虾，也咽口水了，她喊方剂跟她一起下楼，研究一下家里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作为小龙虾替代品的。
刚经过玄关，忽然听到楼道里有人大喊：“救命啊！”
听声音，好像是对面传来的。
第32章 、第27天
陆小时不确定地问方剂：“是不是有人喊救命？”
她话音刚落, 又是一声拖长腔的“救命啊”。
陆小时抓起鞋柜上的口罩迅速戴上，开了门向外打量，对面2611的门开着, 门口站着一个阿姨，连口罩都没戴, 正一脸焦急慌乱的神色。
她看到陆小时, 彷佛看到了什么救星，上前一步指着自己家里说：“我女儿刚才运动突然栽倒了，现在昏过去了, 我打120打不通, 你帮我联系居委联系医生来！求求你，快救救她！”
阿姨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但是好在说得是普通话陆小时都听懂了。
又有邻居打开门，透着狭窄的门缝往外看。
陆小时拔腿往对面家里去，边走边喊：“方剂！快找人！”
没听到回应, 她转头, 看到方剂站在门口蹙眉。
陆小时又喊了一声：“方剂！”
方剂把门关上，关之前说了声：“知道了。”
陆小时进到2611的时候看到明明平躺在瑜伽垫上, 明明的妈妈已经把窗户打开透气了, 有人在身边，阿姨好像没那么慌了，搓着明明的手掐她的虎口, 对着她喊话：“宝宝, 宝宝醒醒！”
陆小时看明明嘴唇都发紫了, 想起来家里还有两瓶氧气罐, 跑回家去拿过来, 对着瓶身上的说明把面罩拿下来安装好, 给明明放在鼻子嘴巴上按压供氧，按几下拿起来看她有没有吸进去。
她只觉得此刻的时间过得如此漫长，极怕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
陆小时又对着门外大喊：“方剂！方剂！”
方剂开门，戴着口罩走到她旁边，他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在给以他指导：“下肢抬高一点让血回流，领口衣服解开，平躺头偏向一侧，注意通风。呼吸还好吗？会不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他电话开的免提，陆小时听到人工呼吸就摘下口罩打算给她做，被方剂拉住衣领制止：“你不是给她吸氧呢！”
“哦对对。”陆小时又拿着氧气瓶给明明喷了几下，带着哭腔跟方剂说，“可是我不知道她吸没吸进去！”
方剂抽了张面巾纸，趴在明明脸边，撕了条纸条看到纸条在晃动，“她在呼吸，你接着给她喷氧气。”
“好。”陆小时一边按氧气瓶一边问方剂，“你叫人了吗？”
方剂已经去到明明脚边，脱了她的袜子帮她按涌泉穴了。他没来得及回答陆小时的问题，跟明明妈一起忙着按压穴位帮明明苏醒。
终于，明明哼了一声，又咳嗽了两下。
陆小时拿开氧气瓶，大叫：“明明！你醒了！”
“氧气瓶别拿开。”方剂松开手，提醒陆小时。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邻居又过来了，“我是医学生，刚看到消息，怎么样了？”
方剂让开位置，让这个邻居上前看情况。
医学生邻居简单看了看明明的情况，说问题不大，让她静卧休息，可以再吸点氧。
医学生走了，陆小时和阿姨一起扶着明明到楼上躺好，把剩下的氧气瓶都留给她。
明明脸色还很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谢谢你们啊。”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赶紧休息，睡一会儿。”陆小时怕打扰她休息，也不多呆了，推着站在卧室外面的方剂回家。
他们走到门口了，看到居委的两个红马甲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AED除颤仪。
陆小时跟他们说：“她现在醒了，在休息。”
拿除颤仪的那个红马甲是之前跟陆小时吵架还被要求道歉的男人，他说了声“知道了”，还是和同事去了明明家，说要看看居民健康情况，方便帮她备案就医。
陆小时回了家以后还不太放心，趴在自家猫眼上看对面的情况，直到看到那两个红马甲离开了，对面的门关上了再没人出来，她才真正把心落下去。
方剂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了，见她撅着屁股趴在门上的蠢样子，屈起食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去洗澡。”
“哦。”陆小时应声，跑上楼去洗澡，洗完再出来的时候方剂已经煮好两碗方便面了。
他煮的面调料包只放了很少一丢丢，加了荷包蛋，汤面的味道都有些寡淡，但意外地让陆小时觉得好像挺健康的。
方剂吃完面，忽然板着脸教训陆小时：“你刚才要给她做人工呼吸？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还敢随便跟人嘴对嘴？真觉得自己百毒不侵怎么着？”
陆小时吸溜吸溜面条，眼神躲闪。
方剂用筷子尾戳戳她下巴：“问你话呢。”
陆小时咕咚咕咚喝汤，装聋作哑。
“哼。”方剂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把自己的碗筷拿去厨房洗了。
他今天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每次穿陆匀的这件白T的时候就显得年纪小了好几岁，帅出新风格。
陆小时吃完自己那碗面，端着碗筷走到他旁边，讨好得笑：“方剂，你今天两米八。”
“我要那么高干嘛？”方剂顺手把她那个碗拿过去刷了。
他们这一番折腾，都已经快要十点钟了。
还有一条仙女裙等待降临呢。
方剂让陆小时先睡，陆小时摇头，跟着他一起去了书房，看有什么能帮忙打打下手的。
“我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觉。睡觉什么时候不都可以睡嘛。”
她这么热心肠，他也不赶她了，虽然动起手来的时候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陆小时看着方剂把三条裙子分别用剪刀剖开，然后把那条牛油果绿的裙子当作基底，先是把尺寸改成芊芊的码数，接着就开始用另外两条纱裙做装饰物。
他还用布条做花，陆小时都没看清楚，他就挽出来一朵漂亮的小花，手法比她变魔术要精彩多了。
陆小时央求他教自己挽花，方剂放慢速度又展示了一遍，她有了新鲜事干，坐在一旁把不要的碎布条都挽成了花。
大群里，明明醒了以后在群里感谢邻居们的帮助。
2-2611西日月：“今天有惊无险，多亏了邻居小石榴，不然我妈也被吓得高血压了，我们俩可能一起GG，也要谢谢那个医学生邻居，虽然我当时迷糊着没印象了，但是非常感谢！”
3-3306Tina：“妈耶，看得我明天不敢跳操了。”
2-2611西日月：“根据自己身体情况，量力而行吧，现在生病了很难就医，我妈说她打了五个急救的电话都没打通，急死了。”
陆小时回来以后还没看群消息呢，她往上翻了几百条历史消息，终于看到方剂发的了。
他其实只发了一句话：“2号楼2611有人晕倒了，疑似运动休克，求助！”
接下来就是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建议，有的说自己在打120尝试，有的说自己报警了，有的说刚通知了居委，还有的人在问2号楼有没有医生能去看看。
陆小时刷完聊天记录，再看认真做小裙子的方剂，他踩着脚踏，缝纫机哒哒的转线。
真是越看越顺眼。
陆小时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在翻涌着，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有吞噬理智的嫌疑。
“喵~”李逵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摸摸小猫的脑袋，抱着它，一起看方剂缝裙子。
方剂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他是工作室的负责人，也会做一些设计工作，但是缝制这些有更专业的绣娘去做。
这种迷你缝纫机他更是没用过，感觉跟过家家似的。
但是有陆小时和李逵这两个观众，方剂没有露怯，拿出上大学时交作业的认真态度，用这些不专业的设备和材料，做最专业的仙女裙。
借缝纫机的那个邻居不仅随机附带一些珠珠和亮片材料，还把自己做的一个口金包也放进袋子里，说是给芊芊的生日礼物。
方剂把她的口金包做成了斜挎包，又在裙子上加了一些奶黄色口金包相似色的线条，看起来更像是套装。
方剂看沙发边陆小时挽的那些品质不统一的小花，也收起来做了条发带。
终于完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陆小时早就困得睁不开眼，怀里抱着李逵，仰头靠着沙发，睡得嘴都张开了。
方剂捏了捏自己的发紧的脖子，也没喊陆小时起来欣赏他做的裙子。
他先把李逵拎出门外，然后走到陆小时旁边小声说：“陆小时，去睡觉了。”
陆小时就跟被人按了开关似的，脑子不太清醒地忘了自己在哪里，脚步自有主张地引领着她的身体回了卧室去睡觉。
熬夜过后必有懒觉。
陆小时自然醒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中午了，因为窗外是阴雨天气，灰蒙蒙地让人更加犯困。
她觉得大脑放空，眼神涣散，摇头晃脑地踢着拖鞋去洗漱。
推开卫生间的门，站在洗手池前，拿牙刷，挤牙膏，塞嘴里。
嗯？怎么有水流声？
她低头看水龙头，没开。
嗯，水流声消失了。
大概十几秒钟吧，她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一扭头，玻璃门后的浴室内，刚关了淋浴头的方剂头发滴水地站在那里。
他黑着脸，漠然地把头转向一边，抓起那瓶沐浴露挡在了腰下。
作者有话说：
方剂：麻烦声明一下，沐浴露是1L量贩式大包装的。
小布：呵，男人。
第33章 、第28天
陆小时嘴里的泡沫伴着口水直愣愣地喷到镜子上, 她被牙膏呛得直咳，眼泪都呛出来了，指着方剂“你, 你”的说不出话。
方剂一脸的心如死灰，手里的沐浴露瓶子左右遮挡总觉得没放对位置。
他压抑着火气开口：“看够了吗？”
陆小时吞了口唾沫, 又觉得辣嗓子, 吐进洗手池，飞快地用手捧着水漱口洗嘴，然后跑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给他带上了门, 想起来门是坏的, 又给他开了条缝。
方剂看着那扇门仿佛有意识似的自己一点点挪开，就像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陆小时。
这个女的，真是每天都给他新的惊喜。
陆小时是个非常无私分享快乐的人，她跑回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给群里的姐妹报告：“我刚才不小心看到方剂洗澡了！”
闺蜜晓晓：“不小心？”
闺蜜冬冬：“大么？”
闺蜜西西：“你怎么不一起参与？”
这三个人同时发问，群里被疑惑表情包刷屏。
陆小时努力回忆了一下她看到的画面, 笑得嘴巴咧开, 眼睛弯弯，“大！我说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