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哥家搬到县城里,二哥家也开始用小厨房。这段时间二嫂回娘家,才给伙食费让婆婆安排。
黄秋菊从小厨房擦着头发走出来,张福润刚从大榕树下乘凉回来。看了看婆婆屋里没有了灯光,拉着黄秋菊去她房间说:“四弟妹,我今晚听村里的老人说起。原来妈还有个妹妹当年被卖去有钱人家当童养媳了!妈年轻的时候一直打探三姨的事,都没什么消息。你有没有听二姨说过?”
说起二姨,还是黄秋菊和刘广进的媒人,二姨嫁到了隆盛村时就住在黄秋菊家隔壁。看着成长得亭亭玉立的黄秋菊,就起了心思介绍给自己的小外甥。两人相看一次就看对了眼,迅速扯证成为夫妻。
“我都没听二姨说起过,想不到妈还有这样的伤心事。大嫂,既然妈现在都不提这件事了,我们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免得惹她伤心。”
张福润嗔怪地拍了拍黄秋菊的手臂说:“我是那没眼力见的人嘛!”
黄秋菊抚了抚被她拍疼的手臂,转身回房用实际行动告诉张福润。
她是。
回房看到睡成四仰八叉的女儿,把她推到一边,继续把头发晾干。只要刘广进不在家,刘千文就会抱着小枕头找黄秋菊一起睡。美其名曰替爸爸陪妈妈。
黄秋菊趁着这周星期天休息,带上刘千文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回隆盛村。
隆盛村和旺溪村都同属于石源镇,一个在县城的北边,一个在县城的南边。每次回娘家都要穿过县城中心,刘千文嘴里正含着在县城买的魔鬼糖。
经过二姨家的旧房子,看了看没了以前热闹景象的巷子,现在围屋邨里住着的人家不多了。
黄秋菊在家门口停下车,把刘千文抱下地。门锁着,看来她爸妈都去地里了。
先把自行车放到二姨家旧房子里。拎着麦乳精和一瓶白酒带着刘千文走出门楼,去菜地里找人。
“哟!秋菊又拎着好东西回娘家啦!”
黄秋菊晃了晃手上的麦乳精和红米酒,假装谦虚地说:“超婶,我爸妈风吹日晒地种菜。只是买瓶麦乳精给他们补补!”
刘千文不耐烦等黄秋菊了,兴奋地在地垄边上跑到菜地。对着蹲在地里拔花生的两个身影,大声喊:“阿婆!阿公!”
绕过菜基,跑到已经抬起头含笑看她的外婆身边。王招娣看着晒得脸蛋通红的外孙女,和蔼地说:“厨房在熬着绿豆汤,等会外婆给你放多点糖!”
刘千文听到糖,伸出舌头让外婆外公看。黄树根看到外孙女黑紫的舌头,紧张地问:“这是吃了什么?会不会有毒?”
儿子黄生财还没结婚,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黄树根自然不知道还有魔鬼糖这样的东西。黄秋菊笑着说:“那是她吃糖染的色,现在县城的孩子都很喜欢吃这糖。”
听到只是糖染出来的颜色,两老也放心了。看黄秋菊手套都不戴就伸手拔花生,黄树根把自己的手套脱给女儿。黄秋菊拔着花生问:“妈,今年种了多少花生啊?”
王招娣手里活不停,看到黄秋菊放在一边的麦乳精和红米酒,略带自豪地埋怨:“你又浪费钱买这些东西!没多少,才种了两亩地打算拿来榨油。你今天带点花生回去吃吧!”
“不拿了,一屋子人。拿得少不够分,大嫂又会说我小气。拿得多,你们还能剩下多少能榨油。我都羡慕三嫂能搬到县城住了,不用每次买东西都顾忌着人。”
黄树根批评女儿:“你这想法就要不得!亲家母平时还帮你做饭带人洗衣,怎么就净想着自己呢!”
黄秋菊回道:“爸!我婆婆只是帮千文洗一下衣服,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你女婿每个月交那么多伙食费,我们家只有千文一个在家吃晚饭,多亏啊!”
王招娣也劝道:“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计较。”说着帮刘千文加把力拔出花生。
黄秋菊埋头拔花生,说:“不是我愿意计较。只是处在那个人人都计较的家里,我不得不计较。我婆婆整天想着我生二胎,也不想想我当年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是不会再生了。”
王招娣听到女儿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既心疼女儿当年的辛苦,又担心女婿会嫌弃只有外孙女一个,和女儿有嫌隙生外心。
黄树根扔下手里的花生说:“你这是想广进绝后啊!你们两个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按照政策可以生二胎,又不会害你没了工作,怎么就犟着不生呢!我都没脸见亲家母了!”
刘千文拽了拽外公的手,嘟着嘴说:“外公,我不想要弟弟,大伯娘说有了弟弟,爸爸就不要我了。”
黄秋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转头和刘千文说:“阿囡,你以后再听到大伯娘这样说,马上喷她一脸口水!”
王招娣苦着脸:“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千文,不要听你妈的。”
黄秋菊还想辩驳,看到黄树根已经准备用花生茎抽她,只好闭嘴朝刘千文笑笑。
茎叶全部担回去再摘花生。免得在日头下晒久了,人都发愠。
黄树根挑着担走在前面,刘千文还想帮忙去扶,王招娣赶紧拉开她说:“囡囡,这筐很重的,小心你外公把你撞进河沟里。”
黄秋菊看女儿实在想挑担,找到一条小树枝,扎了两捆小小的花生杆上去,给刘千文担着回去。
王招娣没理嬉闹的两人,自己加快手上的动作把花生困成一扎一扎的,方便摘花生。
黄秋菊笑哈哈地看着女儿像猪八戒扛犁耙一样扛着花生。
刘千文感受到她妈不怀好意的笑声,恼羞成怒地扔下花生就想躲到王招娣身后。
黄秋菊提高一些声调哄道:“囡囡多棒啊!还能帮外公担花生了,等下就这样担回去让其他人也看看你刘文是个能干的姑娘!”
刘千文内心有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看着地上被她扔下的花生。
直到黄树根来担第二趟花生,夸她是个能干的孩子。才忍不住把小树枝学着外公的动作扛在肩上,一路听着路人的表扬跟着她外公挑担回去。
刘千文跟着外公来回了几趟,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泡完出来的。黄秋菊让她把衣服脱了,拿井水给她冲洗一遍。这时的井水被晒得有点温温的,淋在身上很舒服。
刘千文套着王招娣的衣服当裙子穿,她的衣服都被黄秋菊洗了,现在的天气很快就干。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花生只用水煮,吃起来不但嫩还有一股清甜。刘千文像只小仓鼠一样不停地把花生塞进嘴里。黄树根一口花生一口酒,滋味赛过当神仙。
刘千文凑到黄树根面前,好奇地问:“外公,这个水好喝吗?”
黄树根掀开眼角瞄了一眼嘴馋的外孙女,冷漠无情的说:“这是大人喝的,小孩子喝了长不大。”
刘千文一听长不大,马上缩回身子,尽量远离那个恐怖的杯子。
王招娣把黄秋菊叫进房间,愁眉苦脸的说:“阿菊,我和你爸打算盖个新房子。这没个新房子,你弟不好找对象啊!”
“盖房子的钱够吗?”黄秋菊环顾这间自己住了22年的黄泥屋。
王招娣犹豫了一会,才无奈地说:“你弟去做水泥工也赚不了多少,我是想着你和冬梅能不能帮衬一点?”
“一点是多少?”
王招娣听到女儿这话,以为事情成了,高兴地说:“也没多少,你们一人给2000吧!”
黄秋菊瞬间蹦了起来,怕吓到外面的刘千文,瞪着王招娣,尽量压低声音说:“妈!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冬梅在制衣厂早班晚班熬到眼糊手指头戳烂的,您要我们一人出两千?!”
王招娣看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一肚子火,埋怨道:“我把你养这么大,当初彩礼也没收刘家的。还给你打了一套衣柜做嫁妆。你倒是住上几年新房子了!我和你爸住围屋没所谓,可你弟怎么讨老婆!”
黄秋菊不想和王招娣掰扯当初自己18岁就开始工作,都把工资都上交的的事。委婉道:“这么多钱我做不了主,这件事等广进回来再商量吧。”
王招娣只好咽下未出口的话,笑呵呵地说:“广进现在做大买卖肯定赚了不少钱,是要和他商量商量。”
黄秋菊没心情在娘家再待下去,花生也没拿,带上刘千文骑车回旺溪村。
作者有话说:
刘千文再次友情出演:“靓女,快来收藏评论啦~”
第4章 晋江独家首发!
“哐当哐当”响的火车上,刘广进抱着一个破旧的大背包窝在角落的座位里。
整个人干瘦如柴,头发乱遭遭的。
这大热天,火车里就像个火炉。
偏这人还套着一件迷彩服外套,上面不少污渍,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看上去就是个乡下人准备去深市打工。
刘广进为了省钱只买了站票,其余时间都靠和检票员打游击站躲过去。
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树,时不时经过一大片金黄的稻田,下一站就是高岩市了!
火车终于到站,随着人潮挤下火车,目不斜视地穿过摆摊的小贩。刘广进向来不买火车站外面的东西,那些都比市场上的贵一两毛。
抄近路从火车站旁的巷子穿过去不远就是汽车客运站。
刚进巷口就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在争执,刘广进跟着人群流动在附近听听热闹。
其中小矮个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正紧张地把一包东西塞进自己的胸口。
大高个穿着像个干部,还戴了副眼镜,模样周正。正苦口婆心地说:“小兄弟,我实在没那么多钱,你看你能不能等我几天,让我凑够钱?你一定不要卖给别人!”还一脸的紧张的看看四周。
小矮个哭丧着脸:“这位大哥,看你是个识货的,可是我妈等不及啊!她还在医院等着我拿钱去治病啊!”说完抹起了眼泪。
这时对面一位脚蹬埕亮皮鞋,身穿西裤的确凉,打着领带,头上还打了发蜡的青年走上前问那两人到底卖什么东西?
小矮个挣脱大高个捂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包。打开的时候还警惕地瞄了瞄四周的人。
刘广进看到青年的打扮,再加件大衣就是当年周润发演的许文强了,忍不住笑了笑。
找到火车站公安岗亭举报有人在出口那边做局骗人。小样,这样的伎俩哥都看腻了。
做好事要留名,刘广进舔着脸问公安举报成功是否有奖励?等公安同志确认已经抓获骗子时,刘广进也获得了一面嘉奖红旗。
面对公安同志的赞扬,刘广进憨笑着说:“公安同志,社会安定人人有责,俺刚去打工那年也被骗过,不想看到再有人被骗走血汗钱呐!”说着眼眶都红了。
公安同志对朴实的农民兄弟感到自豪,亲自把人送出岗亭。
刘广进拘谨地摆摆手,快步朝汽车客运站走去。直到走出岗亭范围才放平嘴角,还以为会有奖金呢!
就算一身的酸臭味被车上的人嫌弃,刘广进依然脸色坦然地挤上客车回到了石源镇。正打算去中医院找黄秋菊,揪起领口闻了闻。
想到黄秋菊爱干净的毛病,算了,为了家庭和睦,还是先回旺溪村吧。
一路悠闲地穿过桥走到大榕树下,村里的老人都在这乘凉。
一位穿着背心短裤的干瘦老人,拿着个烟斗敲了敲,看着打招呼的刘广进说:“保生,这趟赚了不少钱呀!背着那么大个袋子。”
刘广进笑着回道:“五叔,我都改名多少年了,叫我广进。”
还有人绕到背后伸手想拉开拉链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很多钱。
刘广进闪身躲开,顶着好奇的目光,苦瓜脸说:“阿太,您这么大年纪就不要站我背后了,我害怕一个不注意撞到您老人家,到时该怎么和大堂伯交代。”
说着放下背包打开说:“你们看,我这次可是差点就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了。幸好我当时机灵啊,逃得快。才保住了这些特产和衣服。”
有些老人一点都不客气,马上上手翻刘广进的包。
刘广进一把拍开那人的手说:“伯娘,我都这么大了,您就不要翻我一个大男人的衣服了!”
那伯娘都是半只腿埋进棺材的人了,脸皮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厚,“呸”了一声说:“你小时候光屁股满巷子跑遛鸟的样子伯娘都看过,现在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孝敬我们这些老人都不行?”说完还斜着三角眼盯紧刘广进手里包。
刘广进这些年见过不少奇人异事,看着想趁机捞好处的伯娘说:“伯娘,这不是三伯都去世这么多年,怕你这么多年没闻过男人味受不住嘛!”
三伯娘绕是脸皮再厚都被这混不腻的刘广进气得跳脚。
刘广进趁众人还在哄笑,把包背上说:“行李你们也看过了,这次可不要说我藏富了。”
有一次刘广进因为带了太多现金没来得及去银行存起来,知道村里人的德性,特意等到半夜才进村。
结果因为他太久不在村里,狗都不认识他的气味了。半夜狂吠起来,惊醒的村里人都说他是因为赚了大钱才半夜偷摸回家。
自那以后找他借钱的人就像长了狗鼻子一样,无论他何时在家都能精准的找上门。
刘广进一路和人抱怨这次的货差点被人骗了,一路问候着“吃了没?”走到灰色小楼。
刘老太抱着黑瘦的幺儿直掉泪。
一听刘广进中饭都没吃,看看挂钟现在都四点了。连忙去厨房烧火煮饭,还蒸了一整条咸鱼。
趁饭还在蒸着,快步去菜园摘一把蒜苗用来炒腊肉,摘条丝瓜切块加上煎鸡蛋打个汤。
刘广进趁刘老太出去了,上楼关紧门,进到房间才脱掉裤子从裤衩里的布兜拿出存折翻开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得意的把存折藏在老地方。
再把鞋子脱下来晃几下,掉出来一小卷钱。
这是他的私房钱,不能让黄秋菊知道。特意找了几个地方把钱都分散藏好,才满意地拿着换洗的衣服下楼洗漱。
刘老太满脸慈爱地看着刘广进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扫光。说:“幺儿,干完这次我们不做那倒爷的营生了,好吗?妈只要一想到你在外面顶着人家刀尖讨活,睡觉都不安生。”
这话还是因为刘广进当初拿着卖凉茶赚来的钱去深市找门路,第一次当倒爷差点被人骗去南洋卖“猪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