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点的男孩促狭地偷笑，“看样子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坐直升机来上学很酷！”
他的同伴有一双桀骜的绿眼睛。
那双绿眼睛几乎要在眼眶里翻转一圈――可以这么说，他翻了一个白眼，“无聊的嫉妒。你可是会飞。”
言下之意是比起搭飞机上学，当然是本人随时随地就能上天与云同游更有趣。
这个世界上能飞的人有很多，氪星人、火星人、超能力者和半神。男孩属于其中一种，他是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混血氪星人。
小氪星人一讪，“但直升机还是很酷！”
这段充斥着秘密的对话没有飘到艾谱莉耳朵里。她只是似有所感地扭头，看见两个远去的背影。
乔瑟夫一边领着她去校长办公室报道，一边低声叮嘱她，“别和学校里那些不讲理的学生走太近，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回来和我们说。”
显然艾谱莉这种穷小孩在学校里不是很受欢迎的类型，乔瑟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恨不得留下来陪艾谱莉上课。
进入校长办公室前，他帮忙理了理艾谱莉的衣领，“原本格里森夫妇打算今天过来见见你，但我想你第一天上学，应该是没有精力去见他们的，我就帮你推脱掉了。”
他摸了摸艾谱莉的头，满意地看见女孩暗自惊喜地翘起唇角，“今天放学我不方便来接你，你可以搭学校的五号校车回来。车站我刚刚带你看了，小心别错过发车时间。”
能够不和格里森夫妇碰面是艾谱莉今天得知的第二大好消息。第一大消息当然是她如愿以偿抱着一大摞教科书坐进了教室里。
其实以艾谱莉的年龄来说，上学还是太早了。
但入学名额实在太珍贵了，加上艾谱莉平时表现得比一般六岁小孩聪慧很多，她才能早早走进校园里。
上学的第一天，艾谱莉像一株生长在砖缝里的草，或是融入空气的透明人。没有人注意到她，也谈不上刻薄和友善。
艾谱莉跟上学校的课程很轻松，她在其他人眼里是早慧的天才，甚至有时难免令人多想几分。
孤儿院的长辈们希望艾谱莉能在学校学到一些难以用具体语言概括的东西。
小女孩聪明又外向，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很快喜欢上她。管事和修女们偶尔会感到一丝违和。
她太完美了，不像一个正常的六岁小孩，反而像比着人类对幼崽最美好的幻想一比一塑造出来的模子。
她们把担忧与怀疑的目光投向艾谱莉，在发现艾谱莉和一群小女孩们嘻嘻笑笑着在后山跑跳时打消了疑虑。
而艾谱莉是愿意上学的，虽然课本上能学到的知识对她不重要。
她一个人收拾完书桌，把老师发给她的西城学校校服塞进书包里。这时教室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大部分学生都找到自己熟悉的朋友，有说有笑离开了教室。
艾谱莉背上包，随学生的大部队涌出校门。
她晃着脑袋，想找找乔瑟夫先生早上带她看的校车车站在哪儿，两个她不想看到的人比车站更快在嘈杂的校门口映入她的眼帘，
她只见过照片的格里森夫妇正守在校门口，试图在无数个学生的脑袋里找出艾谱莉。
下一秒，他们就隔着人群对上视线。
艾谱莉不明白，乔瑟夫先生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不来学校打扰艾谱莉，这对夫妻还是要违背孤儿院的意愿偷偷跑过来。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执行了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念头。
跑。
格里森夫妇看见艾谱莉的小个子眨眼就消失在身穿西城校服的学生堆里。
“她跑了。”
“追！”
这对夫妇面上显出几分焦躁，飞快拨开挤在一起的学生们，朝艾谱莉追过来。
艾谱莉仗着自己小小一只，低头在人群里穿梭。她一边跑，一边从书包里扯出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身上，让自己在放学大军里变得更不显眼。
她几步跑进教学楼，躲在窗边远远看了一眼，那对夫妇被保安拦在门外。
艾谱莉在心里祈祷保安先生会大发神威把他们赶出去，可惜没有，他们对保安说了些什么，保安就让他们站在门口等着。
西城学校可能不止一个校门，但艾谱莉只知道一个校门。
她躲在教学楼的窗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松鼠，只敢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格里森夫妇有没有离开。
格里森夫妇很有耐心，这句话在艾谱莉这里不是称赞。
第一班校车发车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她索性坐在台阶上，一边拿出书包里的作业做，一边等格里森夫妇放弃离开。
等到艾谱莉的家庭作业在楼梯间全部搞定，她朝外瞅一眼，校门口空无一人。
艾谱莉挺直身子，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两眼。门口没有那对奇怪的夫妇。
她半探出身子，反复确认，这对夫妇不在校门口。
两个脚步声在安静的、人快要走光的教学楼里响起。
一个沉闷，是皮鞋扣地的声音。
一个清脆，来自高跟鞋的鞋跟。
艾谱莉一个激灵。
她没有去想自己想错的可能，反正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实际伤害。
她抓起书包和作业，踮着脚跑进一间敞开门的教室。
小乔纳森・肯特是今天的值日生，负责在放学后打扫教室的卫生。
因为他是从一个小镇中学转学过来的，这里有些坏学生有意排挤他。
但在乔纳森本人的天使光环以及达米安的武力威胁下，这些烦恼都离他远去了。
今天他一个人留在文学教室打扫卫生是老师给他的惩罚，因为他的作文没有写完。
“fri
第3章 作为学生的第三天
艾谱莉躲在讲台下方窄小的空间里，听到了达米安和乔纳森帮她应付格里森夫妇的全过程。
这是两个好心人。
小女孩很感动，恰到好处地无视了达米安对格里森夫妇的刻薄语言。
她从刚好能塞下她的讲台下爬出来，顶着蹭了一脑袋的灰，对两个男孩道，“谢谢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
三双眼睛彼此打量，三个暗藏鬼胎的小孩相互观察。
个子稍高的男孩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遮住小半张脸。
他看着应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男孩，眼镜土气笨重，脚上穿的运动鞋也不是西城学校里最流行的款式。
但奇异的是，只要看到他，艾谱莉就会联想到乡下农场里被阳光晒过的干草堆。
更具体点，就像爷爷帮海蒂在小阁楼里铺好的稻草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这和他的对外印象相距甚远。
艾谱莉拍拍头发和肩膀上的灰，“谢谢你，我是艾谱莉，艾谱莉・玛格达蕾娜。”
“乔纳森・肯特。”乔纳森递出手来和艾谱莉握手。
达米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
乔纳森对他怒目而视，“友善一点，达米安，认识新朋友的第一步是一个得体的自我介绍。”
“我不认为她会是我的新朋友。”达米安挑挑眉，“再说你不是已经告诉她我的名字了吗？”
他怀疑的眼神扫过艾谱莉，“正常学生是不会在教学楼和两个怪人玩躲猫猫的。”
“友善！”乔纳森无用地强调。
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小声”和艾谱莉解释，“别理会他，他就是一个幼稚刻薄精。但我发誓他绝对是好意的。”
达米安的冷嗤更大声了。
艾谱莉缓慢地眨了眨眼，“……真的吗？”
这个男孩给她的感觉类似于某种艾谱莉没闻到过的浓烈香料，夹杂着一些金属与隐约的血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艾谱莉不讨厌这种复杂的味道。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应该知道那对夫妻有古怪，”达米安不客气地说，“被古怪的人费尽心思追进学校的人就更古怪了。”
“别这么多疑。”乔纳森怒目而视，换来一个打发小孩的挥手。
艾谱莉小声解释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他们想要收养我。”
收养。
乔纳森敏锐地捕捉到重点，男孩看向艾谱莉的目光霎时变得愧疚，“抱歉，我们不是有意提起这个的。”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艾谱莉拆掉挤松的一只马尾辫，麻利地重新扎起来。
她背好书包，准备和两位好心人告别，“谢谢你们，我要回家了，不然我会赶不上校车……”
“最后一趟校车十分钟前出发了。”达米安平淡地打破艾谱莉的幻想。
乔纳森和搭档小声接头，“你怎么知道校车时间表的，你又没有搭过。”
达米安有点心不在焉，“人类长了眼睛是用来观察的，长了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乔。”
乔纳森尴尬地笑了两下，他转向艾谱莉，“你要怎么回去呢？”
“我住在哥谭城郊的玛格达蕾娜孤儿院。”艾谱莉问，“你们知道有哪辆巴士能到哥谭西郊吗？”
乔纳森为难地抓抓自己头上的小卷毛，他一怔，眼睛亮亮地盯着达米安。
达米安一阵恶寒，他很快在这个乡下小子眼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不，停止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乔纳森欢呼着打断朋友的话，“我知道有谁可以帮你。”
达米安神情扭曲地扶住额头。
艾谱莉站在小巷里，扣了扣书包肩带。达米安拎着他的书包靠在墙边，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小臂。
小乔纳森要他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去找人帮忙送艾谱莉回家。
没有乔纳森作为调和剂，达米安身上一些凌厉的气质显露出来。好友不在，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艾谱莉左看右看，找不到和他搭话的话题，只好老老实实地等乔纳森搬来的救兵。
一抹红色的影子如同一颗红色的流星飞快坠入小巷。
穿着牛仔裤与板鞋的红披风男孩冲艾谱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听说你需要帮助？”
达米安的脸色有些惨不忍睹，他扭头离开，“既然帮忙的人到了，那我没必要留下来。”
他快步离开，红披风男孩很大声地哼了一声，确保离开的达米安能听到。
红披风男孩友善道，“我是超级小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吗？”
艾谱莉的目光落到这个自称超级小子的男孩头顶，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这是一个一看就在爱里长大的男孩，自信又开朗，在父母那里学会了用温柔的方式面对世界。
他像是夏日阳光曝晒后的谷堆，是海蒂从小窗望出去时趴着的那张厚实的稻草床。
……多么似曾相识的形容。
艾谱莉多看了他好几眼。
难以想象，她现在怎么也想不起乔纳森的脸，只记得他脸上戴了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
无论长相和身材，他都与眼前的超级小子对不上。
艾谱莉小心试探道，“乔纳森呢？”
“他先回去了。”超级小子给了一个敷衍的理由，“呃，他家的门禁时间要到了。”
艾谱莉的心情很一言难尽，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眼睛有时候会欺骗自己，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学到的。
她决定体谅乔纳森的变装，配合他的演出，“你能送我回家吗，我住在哥谭西郊的玛格达蕾娜孤儿院。”
“没问题。”超级小子半蹲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介意我背你吗，介意的话我去找一张吊椅来。”
“我只有六岁，”艾谱莉耿直道，“我很轻的，你背不动吗？”
这次轮到超级小子噎住了，“六岁？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我是说，西城学校没有这么小的学生。”
他还以为她只是长相比较幼小呢。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学，”艾谱莉说，“校长说我是西城学校最小的学生，之前最小的学生还要比我大两个月。”
不止是这个原因。超级小子心想。
艾谱莉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远远超过了她的同龄人，正常的六岁小孩这时候还是喜欢听故事和复述故事的年纪。
超级小子毫不怀疑艾谱莉可以给别人讲她编的故事。她的表现更接近十岁上下。
“我们要走吗？”艾谱莉晃晃手。
超级小子回神，他点头，“上来吧。”
艾谱莉趴到他的背上，抓住他的肩膀。
他好像驮了一包棉絮那么轻松，背着艾谱莉站起来，脚踮了两下。
再一眨眼，艾谱莉发现自己正穿梭在云层里。她瞪大眼睛，情不自禁探出手。
从指间溜走的，是风。
夕阳落满云层之上，他们身处一片橘红色的世界里，连超级小子的小卷毛都镀上一层暖洋洋的橙色。
他的红披风垫在艾谱莉身下，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和愉快，“我抓着你呢，不用担心掉下去。”
艾谱莉探头望下去，城市如棋盘在云层下隐隐绰绰显出轮廓，再是大片的海。
他们飞过地铁桥，桥梁上行驶的车辆是勤勤恳恳的蚁群，穿梭在大都会与哥谭之间。这座世界上最长的悬索桥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
超级小子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再往哪里走？”
“唔，”艾谱莉思考片刻，“你能飞下去让我看看位置吗？”
两个小孩飞到路边的路牌边上辨认了一下方向，艾谱莉指挥超级小子，“往前面，到路口右转。”
超级小子把艾谱莉在孤儿院前的路口放下，“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啦，”艾谱莉兴奋地搓搓脸，难掩翘起的唇角，“我可以自己回去，谢谢你！”
超级小子悬在半空中，没有艾谱莉压着，他的红披风自由地在风中舒展开，是一面红色的旗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