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累了,靠在裴栖寒的怀里小声啜泣,她第一次觉得哭泣都是这样令人头晕目眩,她昏昏沉沉地抱着他的腰,裴栖寒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睡前故事,想听什么?”
“师兄给我讲讲沅州吧。”
“沅州啊,我想想……”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她耳侧,只待片刻,许悠悠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睡着了。
裴栖寒提心吊胆着,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所有的事情,必须尽快才好。
许悠悠头一次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而不是像被关在盒子里一样,与此前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自己醒来,她试着喊了两声裴栖寒,室内无人应答,他似乎是不在。
白天与黑夜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她摸索着下床,尝试走到门边,一路瞎摸,也不知道在何处,她被瞎摸的烛火燎到了手指。
她几乎是唰地一下将自己的手收回,深感不易,正捧在自己的手指吹气呢,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随后便是他稍显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不同于室内的温暖,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外出的寒意,显然他是从外面匆匆而归,他捧起她的手,目光看着一旁燃起的烛火,“烫到了?”
“嗯。”许悠悠吸着鼻子嗅了嗅,疑惑道:“师兄,是去买菜了么?”
因为他说过,路过菜市的时候会沾上牲畜的血腥味。
裴栖寒皱着眉头,他明明已经讲气味掩盖地足够隐秘,他将她的手指捧起,贴近他的唇轻轻舔舐,许悠悠抽出手,捧起他的脸道:“师兄,我想让你亲我。”
他贴近她的唇,依言吻着她,津濡相缠,鼻息交加,既温柔又野蛮。
“外面来了客人,是为你看病的医者,随我去见见吧。”裴栖寒松开她,附耳道。
“师兄你……为什么不早说?”早知道有人来,她定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他接吻的。
裴栖寒牵着她出去,刚出门便听见有人唤她,“悠悠。”
“您认识我?”许悠悠稍稍有些惊讶,一来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医者他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年轻,二来是她觉得他好熟悉。
裴栖寒冷眼看着罗颂,让他收敛些,他们的赌约,他已经赢了。从这具傀儡身躯里醒过来的是他的许悠悠,他早该死心了。
“哎呀。”许悠悠捂脸不好意思地笑着,她都忘了,她的病全靠这个医者为她治疗才能好,她这么还犯了这样的错误呢?她先是向他道了谢,随即问过他的名号。
“我叫——”罗颂感受到裴栖寒威胁的神色,转换话语,“只是山野间一籍籍无名之辈,不足挂齿,我是来为姑娘看病的。”
裴栖寒扶着许悠悠坐下,为她摘下覆眼的白绫,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悠悠,睁开眼睛。”
许悠悠被他弄得有些害臊,还有医者在场呢,他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他的唇擦在她的耳侧,看着像摸索亲吻,她红着脸推开他,缓缓睁开了眼。
见罗颂专注地打量着她,裴栖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他的宝贝被人窥伺了。指尖术法跳动,他们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层水雾雾的屏障,裴栖寒阴沉着脸,两人对上视线,他在告诉罗颂: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好。
他此来只有一个任务,那边是做戏,他得让许悠悠相信,她的病是他医治好的。
许悠悠有一搭没一搭地含蓄问着她的病情,罗颂温和地告诉她不用担心,她的病很快就会好,用过他的药,要不了三五日,她的眼睛就会好全了。
听这位不世出的医者这样评论她的病情,许悠悠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裴栖寒用神色示意赶客,罗颂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他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去,许悠悠听到动静,讶然:“您现在就要走吗?”
罗颂笑着将问题抛给她,“难不成你还想我多待一会?”
许悠悠冲他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像您请教。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那该怎么办呢?”
罗颂心中叹口气,回答:“若是有缘,自然可以想起来,若是无缘,那便是你命中注定。或许抛下往事,眼看未来,与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药我会交给他,你每日涂于眼部即可。他是——”
“他是我夫君。”许悠悠抢答道,忽然她回过神来,心想这个医者一定在很早很早之前就为她看过病,定然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她脸上挂起羞赧的红晕,低声道:“您还要问什么?”
“没什么,告辞。”
送走罗颂,裴栖寒很是满意许悠悠在旁人面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亲亲她的小脸,怜惜道:“你的眼睛很快就好了,切不可再哭,记住没有?”
“嗯。”许悠悠乖巧地点着头,抱着他的腰向他撒娇,“亲亲好师兄,等我能看见了,你记得要穿的漂亮一点哦。”
“好好好。”裴栖寒无奈笑笑,应了她的话。
*
最后一次注魄,许悠悠就可以复明。可是,裴栖寒对着镜子坐下,他不知道他现在的面容是否会吓到她——他的额间有一道时隐时现的魔纹。
他每多杀一个人,这道魔纹的色泽便会更加鲜艳,它只在他杀人之后短暂的出现一小会,现在他需要等待,等待着他额间的魔纹消退。
许悠悠说希望他穿的漂亮些,于是他换了件水蓝色的衣袍,发间的冠玉精致有型,衣装齐整,什么都好,唯独是眼里的憔悴无法掩盖。
手上沾过人血,很多个晚上他都无法入眠,只能守在许悠悠身侧静静地看着她,坚定自己的决心。倘若他心不狠,他心爱的姑娘永远也无法醒来。时间让他痛苦的心得以平静,额间的魔纹慢慢隐去,他与往常看着并无任何区别。
“悠悠,悠悠……”裴栖寒解下许悠悠覆眼的白绫,叫醒了她。
许悠悠慢慢睁开眼,面前模糊的人影渐渐变为明晰,她惊喜地抱住他,“师兄,我能看见了!”
这个拥抱并不长久,许悠悠专注地临摹起他的眉眼来,果然,他一定是为她担忧了好久。
裴栖寒抓住许悠悠放在他脸侧的手,万分在意地问她:“师兄有没有变丑。”
许悠悠摇着头,“怎么会呢!师兄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现在也是。”
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她感觉他们的心又靠在了一起,几日前的事情依旧令她耿耿于怀,可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她想知道真实的原因而不是他随口的搪塞。
许悠悠含笑的眼睛里渐渐填满了疑窦,她的指腹按上他的额心,诧异道:“师兄,这是什么?”
她显而易见地瞧见裴栖寒的眼里有一丝慌乱闪过,他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为什么会多了一个印记呢?”她追问道。
“……别问了,行么?”裴栖寒几度张唇,他说不出来假话哄骗她,只好用最为心虚的方式堵住她的嘴。
“是因为什么我吗,师兄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她叹了口气,重见光明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她看得出来,这道印记不是一个很好的馈赠,甚至这道印记内隐隐透着邪气。
“别多想,与你无关,只是我一时修行走了茬,它很快就会消失的。”裴栖寒忍住想用手捂着魔纹落荒而逃的心思,最终他还是选择对她了假话。
许悠悠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所以,师兄是因为这个才想要离开沅州的么?”
“嗯。”裴栖寒别过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没关系,就是有它也没关系。”许悠悠支起身子,在他的额心落下一吻,“我还是会一直一直喜欢师兄的。”
裴栖寒脑海中适时响起罗颂的话来,他说:倘若有一天许悠悠知道他杀了数十人取生魂,定会不齿与他这般魔头为伍。
罗颂的话半真半假,他不信。可许悠悠确实是一个赤忱女子,她良善、热心、正义……她若知道他杀了那么多人,未来的路他连去假设的勇气都没有。
“悠悠,在你眼里,你觉得师兄是一个怎样的人?”他问。
许悠悠偏着头想,“师兄是一个又善良又心软的人,而且我知道,你永远永远都是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师兄扎心了。
第106章
他们约定三天后离开沅州, 可是许悠悠觉得他因修为不畅离开此地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同他谈及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不肯看着她的眼睛。
裴栖寒有事瞒着她, 不想让她知道,许悠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认为他们既已心意相通又成为了夫妻,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对方,她想要弄清楚其中缘由, 哪怕手段不怎么光彩。
沅州盛产果酒,许悠悠吵着闹着让裴栖寒从外面带回来了些许,今日她做饭, 裴栖寒为她的病奔波那么久,她决意好好犒劳他。
许悠悠为裴栖寒斟满一大杯馥郁芳香的果酒,“亲亲好夫君,陪我喝几杯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你一沾酒便醉, 在打什么主意?”裴栖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接过许悠悠的酒没推辞, 杯酒下腹,他看着她的神色有些痴缠。
“没有啊,因为这个酒是甜的。”许悠悠眨巴眨巴眼,随后自己也稍稍抿了一小口,然后继续为裴栖寒斟满酒, 他如她愿,再度一饮而尽。
许悠悠凑过去, 舔吻着他唇上残留的果酒, “我觉得师兄醉酒的样子很可爱。”
她几乎是撩完就跑, 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她哄着他又喝了好些,待到夜沉,裴栖寒已有微醺之态,他额间的纹印也随之冒出。
许是有些累了,裴栖寒单指撑着自己的侧额小憩,许悠悠看时机成熟,她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问他:“亲亲好师兄,你醉了吗?”
她等着他的回答,裴栖寒睁开眼,就见被烛火晕染的女子笑立在他生侧,脸蛋红扑扑的,无端像叫人咬一口。
“你醉了吗?”她凑近,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下颌,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勾着他,诱着他,裴栖寒喉头动了动,回道:“没醉。”
“真的没醉,那这是几?”她伸出两跟手指问他,裴栖寒被她幼稚的把戏弄得忍俊不禁,勾着许悠悠的腰身就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压着她深吻。
眼圈都给人家亲红了,迟迟还舍不得放开,他贴着她的额心,“还觉得师兄醉了吗?”
许悠悠只老实了一瞬,靠着他的臂侧摇摇头,一手拉近桌上的酒壶,活像个魅惑主上的小妖精,她同他道:“师兄没醉,那我们再多喝一点好不好?”
“为什么想要我喝醉?”裴栖寒不依不饶的问。
许悠悠贴近他的耳朵,说道:“因为我想和亲亲好夫君试试那个……”
所谓自作自受,许悠悠昨夜哭着求饶,可裴栖寒并不打算放过她,拉着人弄了好久,她筋疲力尽后正事早忘在脑后了。
待到次日,可喜可贺的是,她终于醒得早了些,彼时的裴栖寒还在迷蒙中,许悠悠贴着他的嘴巴偷亲了一下,见人没什么反应,她又在人耳边吹着风,娇娇软软地喊道:“亲亲好夫君?”
“嗯?”裴栖寒未睁眼,由她作弄,许悠悠拐弯抹角地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他:“师兄醒没有?”
裴栖寒昨夜酒醉,放纵了大半夜,今晨天微亮,哪里那么容易醒,见他不搭话了,许悠悠心里有了底,诱问道:“裴栖寒喜欢许悠悠吗?”
“嗯。”他好似无奈,侧着身子将人搂在怀中搂紧了些,“睡吧,还早。”
“好吧,那你必须得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才能睡得着。”许悠悠贴着他的胸膛,心中正琢磨,到底如何做,才能叫他开口对她说实话呢?
裴栖寒睁开眼,手掌抚摸着她的脊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肚子有些涨。”她如实道。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裴栖寒叹了口气,他很少这样放纵自己,昨夜事后,该做的他全给忘了,说着他便准备起身动手,许悠悠忙按住他的手,改口道:“不、忽然又不涨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三个问题。”
裴栖寒这下可彻底醒神了,揉着她的小腹,道:“你说。”
“这个额间的印记对你有什么害处吗?”
“不会。”
许悠悠:“那它为什么时隐时现的,它在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再度占有她之后,他再也说不出来骗她的话,裴栖寒坦然答道:“在我丧失良知的时候。”
“丧失良知,那昨晚你?”许悠悠愕然,因为昨夜他额间的印记也现出,带着妖冶的艳红,颇有鬼魅之态。
裴栖寒咬着许悠悠的耳朵告诉她:“我昨夜真想拉着你一起死在床上。”
闻此,许悠悠赶忙捂住他的嘴巴,羞得说不出话来,“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哪有弄死在床上的……”
裴栖寒吻着她的掌心,应道:“好,我不说了,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许悠悠抿着唇想了半天,刨根问底道:“师兄为什么会丧失良知?”
几息之间,裴栖给不出答案,他只好道:“悠悠,换个问题吧,好么?”
他的言辞中不乏祈求之意,许悠悠也做不出来难为他的事情,复又想了好久才道:“师兄,你过得开心吗?”
“嗯。”他低低应道。
许悠悠专注地看着裴栖寒的眼睛,他应声的时候眼睛里并没有笑意,也让人感觉不到幸福,他骗不了她的,他一点也不开心。
可是再问下去,她做不到,不仅仅是因为她明白裴栖寒不会再认真地答她的话了,她更不想因为这几个问题搅乱一天初始最美好的时光。
“那我睡了。”许悠悠妥协道。
裴栖寒亲着她的脸颊,“放心睡吧,待会师兄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