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裴栖寒带了回去,好生照料,为他上好伤药,忐忑地等着他醒来。
“师兄……你快醒过来吧!”她揉着他的手依偎,末了又抚了一下他的额头,她在他身边守了裴栖寒两日,直到疲惫侵袭她的身体,她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裴栖寒睁开眼的那一瞬,恨意入侵,他牙关颤抖,一双手忍不住紧握,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左手上那柔软的触感。
裴栖寒转头,便见许悠悠趴着睡在他的床前,滔天的恨意忽然褪去化作一道小浪潮,在他心田间拍打。所幸,她无事,否则他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汹涌的想杀人的念头。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似乎又得去取灵魄了。
裴栖寒忍痛支起身子,怜爱地摸了摸许悠悠的脸,她睡得不安稳,不踏实,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足以将她惊醒,许悠悠睁眼看着裴栖寒已醒,下意识地就像去抱他,可是他胸前醒目的伤口提醒着她,叫她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师兄……”
裴栖寒一句话没说,许悠悠率先哭出了声,见状他只好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哭什么,我还没问你,为何受伤,那盏茶是不是有问题,嗯?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许悠悠破涕为笑,坐上床榻,靠近他,发自内心道:“师兄,你再也不是一个杀人魔头了,你身上更不会背负着血债,我——”
裴栖寒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用神木之心复活了她们。”她要裴栖寒永远都做那个干干净净的裴栖寒,她不要他为了她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你!”急火攻心之心,裴栖寒吐出一口血来,他闭着眼哽咽道:“你复活她们,那谁来复活你呢?许悠悠,你想要离开我,是吗?”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只是不想你违背本心,为我去杀人。”她讨好一般地牵住裴栖寒的手,被他气愤地甩开,他红了眼,起身下床,从牙关挤出几个生硬的字眼,“谁说我是为了你杀人,许悠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生来便有魔心,屠戮无辜之人皆为我嗜好,与你无关。”
许悠悠追上去,“你去哪里?”
裴栖寒召出惊鲵与寻阴盘,冷道:“杀人。”
“师兄,你这样做,我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你别走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许悠悠款步走到裴栖寒身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你看,失了灵魄我也一样能活,可是你要是杀了无辜的女子,她们可能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裴栖寒躲着她的视线,问了她一个锥心的问题,“那你还能活多久呢?”
“……当然是可以活很久很久啦!”她抿起一个勉强的笑,道。
“许悠悠,你曾经发过誓,说不会骗我,我要你再说一遍,没有灵魄你还能活多久?”裴栖寒执拗地看着她,这境地仿佛是站在悬崖边上,他们个迈出一只脚,稍有不慎便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开口,泪已成行,“许悠悠从不骗裴栖寒,失去灵魄,她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她拦住他的身子,不许他出去,“师兄,你又流血了。”
裴栖寒额间的魔纹正极速扩张收缩,至最后一道血色隐没在他眼中,只见裴栖寒将惊鲵剑交到许悠悠手上,煎熬难忍,“许悠悠,你杀了我吧!”
他快疯了,真的。
“我只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他无法看见许悠悠先自己而死,更是不能接受的,他若身死,即便是将云陆搅个天翻地覆他也会让许悠悠重新回到他身边,这便意味着会有无数的生灵因为他而死去。她现在杀了他,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吗?”许悠悠将惊鲵扔在一旁,轻轻地抱着他。
裴栖寒的手搭在她的发间,心如刀割,“是你在要我的命。”
许悠悠吻上他的唇,用小舌头勾着他,温暖的触感极大程度上安抚了他,两人痴缠,难舍难分。
末了,是许悠悠红着脸先行结束了这个吻,“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我怎么可能违背我们的誓言。”
她小心翼翼地牵他上榻,“师兄,我要想带你回家,回我的家,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回家。”
裴栖寒搂住她的腰,让许悠悠靠在他的肩上,她知道许悠悠为他勾勒的世界有多美好,可是他狭隘的心告诉他,那样美好的世界,那样令人憧憬的说辞,或许只是她的一个谎言而已。
他知道许悠悠有多会撒谎,他害怕这是她善意的谎言。只有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不那么恨,恨意并没有消散,那个过往真实存在着,他只是压制着不使其发作。许悠悠是他的门阀。从前她无论对他说什么,他信,他死都信任……因为结果再怎么样,最多是他身死。
可是,这回许悠悠却要死了,她要离他而去,那门栓摇摇欲坠,他心里的恨便止不住了。
猜忌,怀疑,痛苦,绝望,这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厌其烦地听着许悠悠口中所阐述的一个全新的世界,聊做憧憬,他不会拒绝一切,许悠悠想让他做的事情。
时间的流逝是飞快的,裴栖寒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养伤,许悠悠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哪也不去,乖巧极了。见她离了灵魄一月还能安好无事,裴栖寒渐渐地开始相信她说的话,她还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他们相守完这辈子。
白天还好,裴栖寒白日里除了喜欢和她贴贴外,倒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每到晚间,许悠悠的日子便有些难熬,许是魔纹加持在身,他在同房这件事情上一次比一次弄得疯狂,仿佛占有她是一件足以让他丧失理智的事情。
许悠悠腰都快被他折断了,他还要按着她形状凸起的小腹咬着她的耳垂问她,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要一个孩子。
彼时许悠悠只能无奈地告诉他,她如今是傀儡之身,无法孕育子嗣。他每晚都问,而她每晚的答案也都是如此。得到她的回答,裴栖寒只是操着遗憾的口吻说:好可惜。
那个在他们的期冀里,带着祝福与祈愿出生的孩子,永远也无法降生了。
随后,他便又将许悠悠的脸扭过来啃噬着她的唇,海浪上的船只翻了,她溺毙在海水里,又想是搁浅在沙滩上,抵死缠绵过后,她除了呼吸以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情。
每每她憋着满腹的气去质问次日给她揉腹按腿的裴栖寒时,他总是会用一种惊疑可怜的神色看她,仿佛昨夜的那些荒唐事不是出自他手,他总是尽心竭力的照顾她,包容她所以的小脾气,痴痴地恋慕着属于她的一切。
许悠悠总容易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瞬间又没了脾气,待到夜晚,她总徘徊在极致的爽快和疲敝的生死间,每一次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的生命还剩下十二天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而她也知道,陆息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在她消亡之前,他必须开始聚灵阵。
事遂人愿,她如愿以偿地等到了陆息下来的战书,约他们三日后前往万山界,他要在承天山上开启聚灵法阵。
只是不巧,来下达战书的人是邵云城和许攸攸,裴栖寒没有让他们活着回去,邵云程的热血喷溅到她的衣裙上时,她就知道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许攸攸的躯壳散开,满天灵魄飞舞,有一团落在许悠悠的肩上,可惜的那些铜临山的子弟,他们那样为陆息卖命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除却第一次外,她再也没有给裴栖寒念过祛魔咒,他额间的魔纹妖冶异常,甚至还因为杀了人而越发兴奋,魔气在他身上翻滚,裴栖寒上前按住她的肩,暴烈地渴求着她的吻,待到许悠悠被他亲出泪水,他这才肯罢休。
“悠悠,我会控制好自己的。”他向她承诺。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两到三章就大结局啦!然后是甜甜的番外,最近的剧情太虐了,有点遭不住。
第110章
陆息起阵聚灵那日, 裴栖寒握着许悠悠的手登上承天山的台阶,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而来的还有云陆上的各路门派。
承天山顶的阵中,陆息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人群中许悠悠一眼就看见了陆息边上的罗颂,她朝着他道:“罗颂, 你迷途知返吧,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
周围云陆上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对此虎视眈眈, 这一战,他们必定会将陆息一行人一网打尽,她的身体里总是残存着一抹意志, 是对罗颂的怜惜。
“你错了,这就是我想要的。”说着,罗颂掌心聚灵,将她身上的神木幼芽取出, 陆息不禁感叹,“真是上天怜我万山界。”
裴凌柏见此, 眼眸不禁眯起,他寻觅了多年未果的神木之心,原来竟已生根发芽了,他回眸瞧着裴栖寒,见他额间毫不掩饰的魔纹, 又回想起那日那些失踪的女子归来的景象。
他派人去调查,对她们一一问询, 那些女子口中所勾勒出的凶手其形象无疑是裴栖寒, 他既己入魔屠戮众生便再也留不得。
方穆似乎是看出了自家师尊所想, 他自请命上前去向裴栖寒打招呼, “裴兄——”
陡见他额间的魔纹,方穆的话头止住,裴栖寒的视线越过方穆落在裴凌柏的身上,父子两人的视线相接,在五月初旬的暑气里逼出一股凉意。
许悠悠握着裴栖寒的手,出声将他的注意力喊回,“师兄。”
裴栖寒摸着她的脸,“无事。”
相方人马对峙中,陆息先时与云陆之上用摄魂怪吸取大量的魂魄倾注与傀儡之中,如今他放出傀儡,自己隐于傀儡身后。
周围的弟子打成一片,容恕上前自许悠悠的肩侧,道:“要阻止他么?”
许悠悠摇了摇头,笑道:“不可,反倒是要阻止那些阻止陆息开启聚灵阵的人,倘若聚灵阵不起,杜姐姐的身躯也没办法苏醒。只是,后面的事情,我需要拜托你。”
裴栖寒的敌人不仅仅是陆息一个,还有七善门的裴凌柏,她有些担心这些人会从中作梗,容恕知晓她的意思,拍拍自己的胸脯告诉她,“放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
“容大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杜姐姐交给我,你也可以放心。”许悠悠道。
容恕点着头,加入战场,可是他对付对却不是那些傀儡,而是云陆上各门各派的弟子,于是遭到众人唾骂,“容恕,你什么意思,你是个叛徒!”
许悠悠没有让裴栖寒动,因为他要交代他一些事情,“师兄,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要担心我,好么?”
“你好好地在这里,不许动。”他叮嘱。
“嗯。”许悠悠应道。
容恕的以一挡十显然是为陆息争取了开启聚灵法阵的时间,众人脚底,一道阵法凌空而起,金色的光线在半空旋绕,随之而来的几道古老的沉吟,响彻天际。
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阵中五位上的法器飞速旋转杂糅在一起,一道天雷落下,四飞的齑粉撒向云陆各地,云陆上稀薄的灵气渐渐汇聚成一点点荧光向聚灵阵中汇聚而来。
见此状,缥缈宗的宗主指着容恕的鼻子大妈道:“竖子,小人,待这阵成,你便是云陆的罪人!”
容恕无所谓的摆摆手道:“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无所谓。”
陆息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大喜,很快便可以大功告成了,灵气自引灵渠入承天山,聚集的灵气在阵中需要一个载体容纳,随后在由载体之躯涌向着承天山上的送灵渠,奔向万山界的每一处角落,如此万山界的焦土由灵气滋养便可再度复生。
而在这芸芸众生中,陆息早已经选好了他的容器,手中武器化形,他缓缓向裴栖寒走去。
“栖寒,师父永远都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长剑直接向裴栖寒的面门劈砍而来,惊鲵出窍,挡住陆息的攻击,裴凌柏见这边战斗正激烈加入其中,三人混战,对其中任何一个人来说皆是腹背受敌,相互牵制。
容恕陷入与缥缈宗的战斗中,杜怀薇交由她照看,许悠悠看着满天飘散的灵气,她伸手接过,果然这灵气便融入了她的身体内,附在了那道封印上。
她将裴栖寒的给他的护身符放在了杜怀薇身上,“杜姐姐,但愿它能够暂时的保佑你。”
现在时机未到,她还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她也无法一直留在杜怀薇的身侧。
就在她难做的时候,一人闯入她的视线中。她清楚罗颂对她的想法,更能猜到他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他想带着她走。
可是,她不是许攸攸,她是许悠悠,罗颂找错了人。所以在他开口之前,她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照顾一些杜姐姐。”
她知道罗颂也像裴栖寒一样,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所以她得到了罗颂的一句好。
长剑刮擦的争鸣声令人耳晕目眩,裴栖寒额间魔纹越发鲜艳,他下手的力道与恨劲足以与这两个上一辈的长者相提比论,陆息固然欣赏他这个侄子,可是唯有复兴万山界的霸业才是她心中唯一所期望的。
“师兄,小心。”
裴栖寒正接着裴凌柏的剑招,谁知背后陆息猛然刺来一件,裴凌柏剑锋一转,将裴栖寒挡在自己身后,接了陆息三分剑势,另有七分的长剑自他胸膛穿过,他凌然道:“这一剑,是我还给万山界的。”
陆息最是看不得他如此假惺惺的表现,戳破道:“你如今知道还了,当初怎么不见你有所动作呢?你若想借今日之战,成全你们父子相认相亲的戏码,裴凌柏,我告诉你绝无此种可能。裴栖寒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陆息抽出带血的剑刃,“无论你想挽回什么,一切都太晚了。聚灵阵起,这结局谁也无法改写。”
“你已时日无多,我要你知道,在你死之前,你的亲身骨肉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你。”陆息看着裴栖寒从裴凌柏身后走出,不得不承认,陆息说得没错,他不接受他的示好。
几人交战间,荧光色的灵气已充满整个聚灵阵,陆息手中的摊开一道印记,是时候了。
许悠悠比裴栖寒最先注意到着异常之举,在陆息欲将这道印记打入裴栖身体之中时,许悠悠挡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