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底下,寂静夜幕中,她感受到了裴栖寒的孤独。
是永远都只有一个人的孤独。
一时的形单影只只能叫做孤单,但此刻裴栖寒身上却有一种沉寂的孤独感,那是长久的疏离与封闭的在他身上结出的果子。
冷、寂、孤、这些闻着味便让人能避之不及,冷清似谪仙的男人想不到也有如此寂寥落寞的一面。
他在明明在篝火旁,在温暖的地方。
她应该走得,许悠悠如此暗示自己,裴栖寒那么强有什么好可怜的,怎么说该可怜的都只有她一个人。
许悠悠内心正在经历无比激烈的挣扎,但她身体就像是不受使唤一样就是想到他身边去。她脚才挪动,便碰到了地上的枝叶。
裴栖寒闻声望来,好似一副静态的画被打破。许悠悠懊恼中对上了他的微怔眼眸,稍后她认命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悠悠吃瓜托腮ing:确信,我身上有雷达。
第22章
“碰巧遇见而已,我可不是故意跟着你的。”许悠悠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在外人听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她侧过脸把自己手中的红薯递给他,也学着裴栖寒冷淡的语气道:“捡的你要不要?”
裴栖寒执剑起身,瞧了一眼她手心用油纸包着得红薯,随后道:“不必。”
许悠悠看着裴栖寒拿剑还以为他要走,当即又跟吃了炮仗一样,对裴栖寒直言道:“知道你烦我,我马上就走,你也不必这么躲着我。我刚刚也就一时心软,本来看见你在那我早该走了,也没谁愿意过来热脸贴冷屁股受你欺负。”
少女生气闷着一张脸,偏偏手里的红薯还没有收回去,裴栖寒挪开目光,他神色中添上一点茫然和迷惘。他得承认,对她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前他还能做到无视这个眼前人,但如今她在他的视野里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大到让他无法忽视。
她太扎眼了。
厌恶她是真的,想杀她也是真的,他向来厌恶心怀不轨之人,更厌恶有人忽然跳进来惊扰他平静沉寂的世界,他不习惯、不自在甚至由衷地感到烦戾。
但她和一般的人又有不同,曾有好几次,她竟然让他体会过“舒适”这一感觉。
裴栖寒觉得不可思议,也为此感到不解。
“远离我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眼底闪过一丝狠绝,脸色依旧冷。
“嗯?”许悠悠皱眉,裴栖寒的思维太跳,她竟然有点跟不上。
好歹对方这回算是当了人,能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前途也不是一片黑暗,她心情瞬间由阴转晴,说话也舒柔起来,有理有据地开始跟裴栖寒探讨他刚说的这一命题。
“其实你这种怪脾气我要是离你远点确实是能过的开心不少,但是你是我师兄,我不想落下你一个人。你要是对我好点,我们早成朋友了。”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尤为遗憾。
人一旦离群,总有孤悲的时候,譬如将才在她眼中的裴栖寒,她刚刚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好像一无所有。
会黑化的人心中的不甘,愤怒与苦难想必高于常人,许悠悠希望他能多有点快乐,多多感受人间的幸福与温暖。
“我不需要朋友。”裴栖寒如此道。
见他如此固执,许悠悠肚子里揣的一大堆道理想倒也倒不出来,她便换了一个方向,顺着裴栖寒的话道,“行,我知道你不需要朋友,但是我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裴栖寒看着她,欲言又止。他不需要朋友,他早已习惯。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许悠悠肯定道。
似乎是她的话太过肯定,黑衣冰山侧过脸,眸中似有威胁之意,他轻嗤道:“曾经也有一个人想和我做朋友,你知道他的结果是什么吗?他被我打得半死不活,若不是有人拦着,他早该投胎了。你就不怕么?”
说起往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锥子一样,危险地散发出警告。
然而……许悠悠似乎并不和他在同一个频道上……
许悠悠对他的话视若无睹,反而装傻玩笑道:“哇,师兄好厉害,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
她的不正经让裴栖寒的眸光越发的冷,许悠悠呵呵干笑两声,厚着脸皮道:“师兄,我刚刚就开个玩笑。”
“我不喜欢玩笑。”
“好好好好,我不说不就行了么,你别生气啊。”许悠悠大着胆子走近,哪知裴栖寒避她如蛇蝎,一个劲地挪开身子拒绝他的靠近。不见裴栖寒有动手的意思,许悠悠就蹬鼻子上脸,装作不小心地样子步步紧逼,直到裴栖寒退无可退。
他再往后一步便是崖壁,偏偏许悠悠的脚步还不曾停下。
这时他揣着一副似忍无可忍的模样,垮着脸对许悠悠斥道:“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就是想看看你要去哪?”许悠悠说过这么一嘴便同裴栖寒拉开了距离,把人逼得太紧了还是不好。
照裴栖寒从前的脾气,她若敢这么对他不敬,他势必要给她吃一记惊鲵长长记性,他现在脾气比之之前好了不好,说不得和她方才对他的控诉指责有关。
依这种思路想去,这说明对裴栖寒沟通交流的效果不错,就是她得吃点苦才行。
“你刚刚说得话我都有认真在听,但我是我,他是他,你当初既然真的动手想杀他,那想必他一定和我先前差不多,碰到了你伤心或者是不想提的事情。你总不能可能无缘无故会想杀人吧?”许悠悠继续道:“师兄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那样犯傻了。只是,你能不能尝试着接受我?”
说到这里,许悠悠为裴栖寒口中的那位兄弟暗自默哀。
见裴栖寒仍旧是冷着面容沉默,许悠悠觉得自己这个接受的命题实在是太大了,换位思考,若是此刻有一个相对陌生的男子问她能不能试着接受她,那场面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像是在求爱现场呢……有点肉麻,又有点怪异。
许悠悠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为自己的言论找补道:“师兄不要误会,我说的这个接受就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就像现在这样。”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说着,她将手里的红薯再次递到他眼前,顺带解释:“我刚刚说气话呢,这可不是捡来的,我一看见你就想把它给你。不过它现在都凉了,口感也肯定不如热乎得好吃,你要是觉得勉强那就算了。”
裴栖寒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他只是将手指放在被烤得焦黑的红薯皮上,淡淡地问她:“不是捡的那是哪里来的?”
他脸上那种浓烈明目的嘲讽与威胁隐去,若将他比作冰雪的化身,许悠悠在他身侧,只感觉雪依旧在下,伸手去接还能碰到碎冰,只是此时此刻,极寒回暖。
前路,似乎又光明了那么一点。
作者有话说:
国际惯例:目前读作朋友,以后写作|爱人。
第23章
“这个呀,那是我贺——”
“许悠悠,你怎么又和他混在一起?”远处丛林中急匆匆地跑出一人,他急躁的话中带着训斥。
许悠悠回过头见是郭焦与贺生,心头一紧。倒也不是作贼心虚,只是她记得裴栖寒对郭焦的印象不太好,那日他刁难她时出的难题便是让她去杀了郭焦。
见郭焦气冲冲地走来,许悠悠愣得忘记了动作,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郭焦来到两人跟前,他本就对二人过近的距离感到不满,此时见许悠悠几乎是讨好的姿态将贺生给她填肚子的口粮捧到裴栖寒面前,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把我们的东西给他?他配么?小师妹,我看你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才丢下你对你见死不救多久?你怎么就又眼巴巴的往他跟前凑呢?他有我们对你好么,你到底图他什么!”郭焦怒道。
这情况来得突然,郭焦凶巴巴地过来,她只好不顾裴栖寒的意愿先将红薯放在他的手里,转而对郭焦道:“你这么凶做什么,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一个机会,许悠悠可不想让自己的努力就这么被郭焦毁掉,再者他一上前就是一场闷头的呵斥与质问,任谁也难以接受。
“用不着我管?那是谁在白日里向我信誓旦旦的保障再也不会理他的?我看你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了,裴栖寒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不清楚吗?你都不知道我一回来见你不在有多着急?我风燎火急地来找你,你就和他呆在一块?总之,你先跟我回去!”郭焦一把拽住许悠悠的手腕,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拉走。
“诶,师兄你做什么?”
被郭焦扯得踉跄,许悠悠皱着眉,想要掰开郭焦的蛮力桎梏,可惜只是徒劳无功。她被郭焦拽着走了两步,心中的不满也如水漫,“郭师兄,你先放开我再说话!”
见许悠悠挣扎得厉害,郭焦对她也是愤懑在心。当下见许悠悠更是向裴栖寒求救,他心一横直接将人抗在肩上准备带走。
“你做什么?郭焦你放我下来!!!”陡然间双脚离地的感觉叫她心生恐慌,贸然被他抗在肩上,许悠悠的手脚,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挣扎,越发的激烈。
“早和你说了,你若再来找他师兄就要打断你的腿。”
“郭焦,你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快放我下来。”许悠悠脸被气得通红,又羞又恼,最重要的是裴栖寒在这里。
她在裴栖寒面前丢人了!
“贺生,你快过来帮我!”
贺生原本在一旁见“战况”激烈,就想当个楞头混子,冷不防被许悠悠点名,他也只好上前劝阻。郭焦是铁了心的带她走,任谁劝都没用。临行前,她还对裴栖寒放了一句狠话,这让许悠悠更加无语。
“小师妹是我们的人,你识趣就离她远点。”
“才不是,你放开我!”
……
一行人走远后,裴栖寒面无表情地将红薯扔进了火堆里,随后他又取出一方帕子插手,然后也将用脏的手帕一同扔掉。火舌舔吻过丝帕的一角,燃烧直至成为灰烬。
原来是他们的东西,如此看来方才真叫鬼迷了心窍的该是他才对。
三人回到驻地,郭焦将许悠悠放下来后好言好语地向她道歉,许悠悠轻哼一声没理他,更是选了一个离郭焦最远的位置坐下。
他刚刚真的是太过分了,几乎是让她的努力毁于一旦。
“师妹,别生气了,郭焦他也是为你好。”贺生劝道。
这话怎么听都逆耳,许悠悠越听越来气,“什么叫为我好,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那种行为是叫为我好么?这跟土匪又有什么两样?”
“师妹,我错了,你先别生气,我那也是气过头了,你要打要骂随你,可你别不理我。”郭焦硬气过后也只剩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许悠悠别过眼去不为所动。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小师妹你信我!”
弄明白来弄去脉后,邵云程亦在中间牵桥搭线,他先是狠声批评了郭焦一顿,而后则是安慰许悠悠。
许悠悠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火气是越烤越大,她随即道:“我要去找裴栖寒。”
这话是她故意当着郭焦的面说的,话一出,果见郭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奈何许悠悠还在气头上,他的行为也确实出格,只能闷着声对许悠悠道:“我同你一块去。”
“不要,我自己一个人去。”许悠悠坚决道。
“可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郭焦道。
许悠悠撇嘴,“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没来的时候也没见裴栖寒要把我给吃了。”
......气氛一时间陷入僵局,邵云程问她,“你找裴栖寒是有什么事情么?”
许悠悠想到方才的闹剧,脸一下子红热,她为此感到羞愧,垂着眼道:“我不想让人误会。”
“原来是这样。”邵云程看着许悠悠的面容,瞬间他脑中有了一种猜想,当下便了然于心。他扒弄着木柴,漫不经心道:“郭焦跟着我多年,其实他的有些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我只是不想别人误会。”许悠悠站起身道:“不用来找我,我一会就回来。”
许悠悠回到那个山崖脚下,篝火已灭,人去不知所踪,只剩些余烬在忽闪。在炭柴中央,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金黄开裂的红薯,她瞬间明了——她又失败了。
人早已离开,她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不知与裴栖寒再见时两人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他还会再次有接受她的好意么?
“你来做什么?别躲,我都看见你了。”许悠悠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后头树干边上躲着的郭焦。
“唉,我就是想偷偷跟着你保护你,并且保证这次不再打扰你,也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郭焦说话的声都没先前高,显然是心虚认怂。
“知道就好,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碰我。你保证的话还能做我师兄。”
“行,我保证答应。”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和解,郭焦拍拍胸脯保证,随后他道:“小师妹,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什么?”
“你如此想接近裴栖寒到底是师尊的吩咐还是你自己的意愿,如果是前者的话等这次妖猎结束我就去求师尊让他给你换一份差事,如果是后者……”余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
许悠悠仔细想着这个问题,呢喃着边走边道:“大抵确有不可抗力因素。”
他们之间,实在是有太多因素存在了。
“师妹,你的腰牌呢?”
许悠悠刚准备坐下,对面邵云程便问了她这样一句话。
腰牌?原来他是问那个,许悠悠淡然无所谓道:“那个腰牌被容……呃,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嵬给拿走了,怎么了吗,这东西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