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光亮愈发的小,此时许悠悠才注意到那原本散去的藤蔓又在洞□□叠着缠了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师兄,师兄,师兄?”
许悠悠喊着他,但裴栖寒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眼见藤蔓快要覆盖完洞口,直至一丝光亮也不剩下,若是藤蔓将洞口盖住,他们就出不去了。
她放下裴栖寒捡起惊鲵使劲晃着,“喂惊鲵,你快飞上去弄弄那些藤蔓!”
这会,她手上这把剑就像是个死物一般,许悠悠渐渐明白过来,感情这家伙就是来坑她的!
剑没什么用,她又只好去喊裴栖寒,人如何也喊不醒,在她的呼喊声中,洞穴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司玉,你快搞点能照明的东西。”许悠悠道。
“没问题,悠悠你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我就能照明了。”
“嗯。”许悠悠闻言照做,她将司玉放在自己的手边,仔细地去观察裴栖寒。
他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眉眼微蹙,白皙的皮肤上沾着灰迹,唇色发白,和醒着时有着天壤之别。如他曾经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谪仙,如今就是中伤昏迷不省人事的小可怜。
对此,她给出四个字的评价:我见犹怜。
可裴栖寒怎么会晕倒?
许悠悠在他身上寻找蛛丝马迹,脸、手、脖子一切裸露的地方她都看了,可既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什么妖物的痕迹。
倏尔,她眸光一凛,在裴栖寒衣料遮住的颈间,她好像看见了冒尖的黑痕,她盯着那块看了一会,那东西又没了。
奇怪,因为是在裴栖寒衣物底下,她没敢扒开他的衣服看,只能暗示自己或许是她眼花了。可没过一会,那道黑痕又冒上来,先是探出头,而后沿着裴栖寒紫青的血管往上爬。
这东西或许称之为黑线更合适,许悠悠靠近,想要用手去碰,可它活像是有生命一样,她手才探上去那条黑线就缩回了他的衣领里。
那条黑线,是在裴栖寒皮肤里,而且是活的,还会动。
这个认知使她毛骨悚然,裴栖寒他难不成是被寄生了?不可能吧,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能被什么东西寄生?
“司玉,刚刚那是什么?”许悠悠把放在地上的吊坠拾起拎在手里照着裴栖寒的脖颈,黑线探头探脑地爬上他的脖颈好几次,然后就再没了动静,她喉间稍动,抿唇,迫使自己镇定。
“司玉?”
许悠悠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她简直是想扶额叹气,怎么一个个的到了关键时候就装死?
她手指勾着司玉又等了一会,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数着裴栖寒的发丝时,那条黑线再次钻了出来,她眼疾手快的按上黑线,没太用力,但瞬间一股电力流窜她的全身,她猛地收回麻木的手,那头裴栖寒也被她的举动给弄得闷哼出声,似是痛苦极了。
“裴栖寒,裴栖寒?”许悠悠回过神,又去喊他,可他陷入深度昏迷,一直未见要醒的样子。
他身上的东西来路不明,无法观其全貌她也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而且触碰到它的时候居然会被电,她不信这个邪,伸出手又碰了一次,电流四蹿带起的麻木感传遍她的指尖,她这才确信,这黑线有攻击力。
“抱歉了师兄,只能唐突一下。”
许悠悠认命地解开裴栖寒的衣衫,起初还小心翼翼的,随后一想万一裴栖寒中途想来那岂不是误会大了,故而她手脚愈发地快就想速战速决。
揭开他上衣的那刻,许悠悠只觉头皮发麻,她倒吸口凉气环臂抱住自己的胳膊。
情况不容乐观。
那黑线原来不是一根,而是黑压压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他身上,呈现出树状纹路。
那东西起源在裴栖寒的心脏处,然后一点一点蔓延至他的全身,只剩下裸露的地方还没有蔓延到。
这便好似是始于心脏处而生的江流,它的支流渗进全身的经脉血管,在他身上盘踞,缠绕,覆盖。
“怎么会这样?”说实话,她头一次看见这种症状,属实被吓得不轻。
她冷静下来后为裴栖寒穿好衣衫,将他的袖子撸开就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蔓延情况,它们总是延长一段后又慢慢缩回去。
裴栖寒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旦黑线开始蔓延,他似乎就会更痛苦不堪。
“司玉!”许悠悠恼了。
“在呢。”这回它终于不再装死。
“怎么回事,裴栖寒身上这东西是他在这里中的毒,还是有别的什么隐秘,你给我解释清楚。”
司玉:“抱歉悠悠,关键机密您暂时还无法知晓,若想获得线索,需要完成额外任务——获得万藤树妖的妖丹。”
闻言,许悠悠也懒得同它废话,她直接将自己的那把破剑□□抵住裴栖寒的脖子,言辞严肃地威胁道:“不告诉我是吧,那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你杀了他就要进轮回。”司玉道。
许悠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狠声道:“进就进呗,我进一次轮回就杀他一次,看谁拗得过谁,你若不信,大可来试试!”
“别别别,祖宗真是服了你,那先算你赊账。”司玉娓娓道来,“裴栖寒身上的东西是天罚印记。”
“天罚是什么?”许悠悠问。
“天罚是神明对人世间犯有重大罪恶凡者降下的惩罚,就近这千百年来也只有三人受过如此重的惩戒。一个人千年前毁坏九州神祭的张时润,一个是百年前屠戮七善门差点使其灭门的杜闻雨。”
“那我想知道裴栖寒他犯了什么罪?”
他才二十岁,能犯下什么人神共愤的罪行?
“抱歉悠悠,这个问题目前处于超纲范围,司玉没有答案,你威胁我也不行。”司玉正色道。
相同的招数第二次自然是不好使,许悠悠干脆换了个问题,“那天罚要怎么解除?”
“抱歉悠悠,天罚无药可解。”
作者有话说:
趁他病,要他命,悠悠快上!
第26章
许悠悠在裴栖寒身边枯坐小半个时辰,他这病症如今束手无策,现下还是得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才行。
她厚着脸皮问司玉:“能不能再给我赊一个法宝技能什么的,不然我和裴栖寒一直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司玉对许悠悠直言道:“司玉也不是万能的,况且悠悠你需要发挥自己的智慧去思考,该怎么出去是你的事。”
“唉,好吧。”
许悠悠先前一直关注裴栖寒,倒是忘记看周围的环境。她借着司玉的光,往坑最里面走去,那种臭味就是那里散出来的。
脚下的泥土松软,淤黑黏腻。
黑暗深处,坑洞的边缘堆积着少量的骸骨。白骨生青绿,细细看去每具尸骸中都缠着从坑洞上方坠落的藤蔓,细碎的声音从骨头里传来。
许悠悠走近用剑挑开残骸,将藤蔓挑上剑尖,这里的藤蔓顶端竟然都生有口器。
它们是在吮吸残余的内脏!
“嘶。”
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个洞是那些藤妖用来放储备粮的!
许悠悠艰难地咽了口水,只觉胃中翻涌。她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她与裴栖寒之外再无别的活物,这岂不是说明这藤妖吸食完那些东西后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该怎么出去?要如何出去?
烦躁中,许悠悠看见那尸骸上的藤蔓慢慢撤去,而后头顶上开了一线光明。封住洞口的藤蔓慢慢散开,从那极亮的光明出爬出好几根似触手一般的绿藤,它们将地上的尸骸卷起然后带出。难怪这个洞里的尸骨没有堆积如山,原来是这样,这里只有骸骨能出去。
问题又来了,这些东西到底靠什么辨认区分骸骨与储备粮?
许悠悠想了想,觉得有两个方向很可靠:气味亦或是温度。
进食藤蔓饱餐一顿后,餍足一般地退回墙壁上攀附着,目前看来是暂时不打算吃他们,但间隔多少时间不是她能决定的,得赶快行动才对。
许悠悠知晓轻重缓急,她趁此机会忍着作呕的刺鼻味道将它们进食处渗进血液和残渣的稀泥用衣裙装了一兜在怀里。先是给自己身上抹了好些,而后又往裴栖寒身上涂了大半。
准备工作做好后,她用裴栖寒衣上唯一干净的地方插了手,然后忍痛撕开指甲上的倒刺,用狠力挤出一些血液来。
流得血过多她怕会引起藤蔓的暴动,一两滴最为妥当。
她靠近墙壁上的藤蔓,选了株瞧着最细最弱的做验证。
微弱的血腥气引的匍匐藤蔓缓缓蜿蜒向前,许悠悠诱着它慢慢地向后退,看来这东西还真是受气味的影响。
许是被吊着久了,那藤蔓也心生不满,忽地张开口器猛然扑上来,幸亏她身形快躲得及时,不然真得被缠上遭其吸食血液。
扑空之后,藤蔓一改向前慢吞吞的柔和之态,转而灵活而凌厉地像是条蓄势待发的蛇。
许悠悠用剑鞘往自己身上蹭了蹭,直到鞘尾全沾着淤泥。她紧紧地盯着那藤,在其再次反扑之前,她一把将染有腐烂气味的剑鞘伸到它的口器前。
许悠悠看着它的根茎抖了两下,然后绕过剑鞘重新爬到许悠悠的身侧,它绕上她脏污的下摆,缠了两圈后又退开。果然,它对带有腐烂的气味的东西不感兴趣。
还是得防着些,她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鞘,因为她左手食指上破皮的地方又渗出了一两滴新鲜的血液,闻着味,藤蔓卷土重来,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缠住,许悠悠眼疾手快将即将咬上她左手的藤蔓尖端斩下。
瞬间,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便失去了力道,她也因此得以脱身。可不等许悠悠松口气,被她砍成两半的藤蔓忽然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顷刻之间原本栖息在她对面墙壁之间的藤蔓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狂舞着朝她奔袭来。
“完了,完了。”许悠悠赶紧往回跑,这么多藤蔓一起冲过来她根本对付不了。她着急向裴栖寒跑去,试图将他喊醒:“师兄,你快醒醒救命啊,我们就要被吸成干尸死在这里了。师兄!”
“裴栖寒,裴栖寒!”
裴栖寒的脸瓷白如釉,眼眸仍是紧闭着,不见要醒。他气息奄奄,像是将散的一抹冷寂月色。
周遭全是藤蔓窸窸窣窣穿梭过地面的声音,许悠悠赶紧捡过他的惊鲵剑,也学着方才的办法,将惊鲵剑的全身都涂满了淤泥。
藤蔓们全涌过来,渐渐地将她二人围成一个圈。
她持着两把剑左右挥舞,每每有藤蔓张开口器望向攻击他们时,她就将带有腐烂气味的剑鞘插|入它的口器中,藤蔓尝了味道后便会探回根茎,远离些许。
想来这个味道它们闻着甚至是吃到嘴里也会难受吧。
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藤蔓,仍凭她再怎么灵活敏捷也难以保全两人。在累到手都不想抬起来后,她决定先献祭裴栖寒,她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司玉对她这个“卑鄙”的想法持有保留态度,“你的任务对象若身死,你最多还能逍遥两天,两天后你就会进入轮回。”
“那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他对我那么差,要死也是他先死。”许悠悠理所当然道。
司玉没再做声,许悠悠将裴栖寒扛起拖远了些,她不再管那些藤蔓是否会缠在裴栖寒身上。在与进食藤对抗两个回合之后,她的耳边陡然响起滋啦的响声,随后是一股焦糊的烤菜味。
许悠悠扭头看去,原来是缠着裴栖寒身上的藤蔓都已被烤成了焦黑状,好似成了直愣愣的一条黑绳,那焦透的藤体上还冒着烟,微微有股糊味。
靠近裴栖寒的藤蔓无一幸免,而他身上的那树状纹路的黑线也攀爬到了手掌脸颊上。
许悠悠看着他裸露皮肤上的纹路不禁瑟瑟发抖,那些藤蔓估计是被电死的。
只是那东西不是他的病症么?现下看来倒像是护主的宝贝。来一个电一个,来一双电一双,估计是吃够了苦头,进食藤识趣地后撤,他们再次安全。
许悠悠对她方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行为只忏悔了一瞬,随后操着轻快的语气对他道:“裴师兄没想到你晕着也能帮大忙,真厉害。”
藤蔓离开后,许悠悠亲眼看着裴栖寒身上的树状纹缩回,他裸露的皮肤又恢复了干净与白皙。只是他挺拔的鼻梁处落有一点黑迹,点缀着他那苍白毫无人气的面庞。
分外优越的骨相与面貌,犹如寒峭月色一般清绝。宛如谪仙一般的人如今狼狈至此,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正可惜的时候,覆盖坑洞的枝藤再次散开,自上而下延伸出的藤蔓将两人缠住带出了坑洞。
两人摔在地上,许悠悠支起身子四处看,她记得洞里的那些骸骨也是被带了出来,现在怎么没看见?
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许悠悠使剑斩断脚下缠绕的绿藤,扒开一角看,那底下,土壤之上不正是白骨么?
她心中顿感不适,撑着起一旁的裴栖寒抬腿就跑。好在这里的藤蔓攻击性都不强,而且不会吃人,她带着裴栖寒艰难地走过一段路后,眼前的景色令她心旷神怡。
面前,有一片湖,湖面涟漪泛泛,银光闪耀,美极。
她把裴栖寒安置好,使他靠在一处树下,绕着他走了一圈,始终没有想到该怎么办,他看着实在是虚弱甚至到了易碎的地步,她在他面前蹲下观察过一会,身上腐土的味道实在是难闻,她俏皮地想,若是裴栖寒醒不来,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被熏成这样的。
她决定先去洗个澡,其余事情往后再议。
许悠悠缠起一段藤蔓当刷子,跳入湖中就开始清洗起衣服和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磨磨蹭蹭好半天之后,她终于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了岸。
她倒在周围的草地上深吸一口气,放松四肢,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畅快淋漓。
她现在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了。
顿觉神清气爽之时,她目光适时瞟道一旁的裴栖寒,他也需要好好洗洗。
“师兄?”许悠悠象征性地喊了裴栖寒一声,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她深呼吸,将自己的长吁短叹收起,裴栖寒身上的腐土血腥味道着实难闻,刚凑近那在洞中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忆便迅速蹿入她的脑中。
他身上是脏的,故而她只能将他的衣袖往上扒拉,露出干净的皮肤,即便他血管里的黑线依旧骇人。她握着他的手腕,似有细微的电流在她掌心流窜,一点也不疼,反而有种诡异的舒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