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阴我,给我下毒这么算?”
“自保而已。”许悠悠天经地义道:“谁让你诚信度几乎没有。”
迟赫估计是有点死到临头其言也善的症结在,他提议说:“咱们反正死路一条,临死前许个愿,说不定下辈子这个愿望就实现了,你要不要试试?”
“那我的愿望就是,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许悠悠道。
“小心,你后面藤蔓围上来了!”
玲珑镯的护身阵法在藤蔓的攻击下显得难以为继,两伤一弱,危机迫在眉睫,流逝的不仅是时光,也是他们的性命。
藤蔓一声声的抽打仿佛是拿着巨刃的刽子手渐进的脚步声,迟赫率先被这种低迷紧张的氛围给逼得发疯。
“许悠悠,你给我看好。”迟赫强撑起身子,他这次换只手猛地抓向裴栖寒,还未触及他的皮肤,不出所料电流石火般的灼烧痛感刺入他的骨髓。
迟赫本就只剩下半条命,现在更是豁出去拿自己试验,二次重伤后他气息微弱,对着许悠悠倔强道:“你也看见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他身上那东西我碰不得,想必藤妖也碰不得,这是咱们唯一的,最后的生机。”
“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连什么后果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行事,我不接受。”许悠悠扶住昏迷的裴栖寒,她轻覆上他的手背,黑线触及她的肌肤便渐渐后退。
它会攻击迟赫,却怕她,这其中蹊跷她一无所知。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拿他去冒险,他醒来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恨死我们的。我不要他误会我。”裴栖寒先前对她的误会已经够深了,她就指着这次机会力挽狂澜,峰回路转。说什么,她都不能再让这段关系雪上加霜。
“你还能走么?”许悠悠问道:“我们试试能不能利用最后的时间逃出去。”
迟赫摇摇头,“我是起不来了,你要是想逃命大可以丢下我。”
“嗯,那我带着小裴先走,试试能不能出去。”许悠悠毫不迟疑,说话间她支起裴栖寒的背侧想将人抱着带走。
她才有所动作,迟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这就不管我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咱们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你那句一视同仁说也会救我的话还是热乎的呢,怎么变卦如此之快,现在就想丢下我走?”
“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走得,再者我虽然是美丽聪明善良诚恳大方友善,但我又不是傻子,咱们未必是一条道上的人。现在没把你丢出去引藤妖,我已经很有良心了。”许悠悠调整好姿势,将裴栖寒的臂肘架在自己脖子上,她停住脚步对迟赫道:“能走就赶紧和我走,不能动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你!”
迟赫抓着许悠悠的一角衣料,不让她动弹一步,随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咬牙道:“倒是我轻信你,以后的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这女人手段狠辣,心思恶毒。前一句话还情深义重,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方才他还对许悠悠说得话挺感动的,好在现实教他擦亮眼睛,不然真该被她蒙蔽,不然便是落得尸骸无存的下场。
“快走快走,小心以后都没了。”她催促道。
他们逃出一小段路,数根象腿般粗的藤蔓从天而降,直直得劈向护身阵法。几人周围的光晕瞬间消失,许悠悠大骇:这下真完了。
她抽出剑刃斩断四周缠上来的藤蔓,而迟赫早已因为不抵抗而成为一众藤蔓缠绕绞杀的对象。藤妖方才击碎她护身阵法的那一招,似乎是使出了最强烈的一击,现下它们暂退回去,她提心吊胆着,担心藤妖卷土重来。
忽地那粗藤偷袭,许悠悠腹部受它茎条重力一击,她摔在远处的地上。痛感如此真实,五脏六腑里仿佛翻江倒海。
“裴栖寒!”她看见那扫开她的藤蔓一股脑地全冲着裴栖寒袭去,她猛得爬起来向他冲去。
藤蔓欲侵入裴栖寒体内的那一刹,藤林间挂起大风,恍惚中雷电风雨交织,她好像回到了元诏城的那个雨夜。闪电在她眼前炸开,强光刺进她的眼眸,许悠悠被迫停住脚步,本能地拿衣袖挡住眼睛,等到那阵光散去,眼前焦黑的藤条散落一地。
藤妖重伤藏匿,就连刚抓住吊在半空中的迟赫也给扔了下来,他重重落地半撑起身子,瞧着眼前的景象略带兴奋地对她道:“你瞧,我早说了那个办法可行,裴栖寒能对付藤妖。”
许悠悠哪还顾得上迟赫的话,她跑过去去瞧他的伤势,他现在的状况已和发病时别无二致。
迟赫走过来道:“那藤妖受此大创,这就是咱们的机会。既然他能对付藤妖,那我们只需以裴栖寒作引,便可取得那藤妖的金丹。”
许悠悠喝道:“你给我闭嘴。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的病又犯了,现在很痛苦?
“本就是不能承受之痛,要是再让藤妖来一下他会死的。”她将裴栖寒微敞开的衣襟合上,正色道:“总之,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藤蔓的攻击致使他的病越来越严重,许悠悠真想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他这幅模样不该被别人看见。
“你怎么不想想,若他真的是因为金丹走火入魔变成这幅模样,说不定那藤妖的金丹就可以治他的病呢?”迟赫蛊惑道:“藤妖报复心强,就算它重伤咱们也难以与他一敌。”
说着他往前一指:“你看,它又来了。”
许悠悠深吸一口气,她对着绕上前来的藤蔓就是一顿乱砍,毫无章法,唯见心切。
她现在做这种事情是越发地熟练,下手精准又不失力道,后面传来迟赫的惊叹声:“小师妹,行啊你,这个时候居然到练气一境了!”
“什么?”许悠悠看着自己的剑,练气一境,好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小心!”
她才分心,潜伏的藤妖迅速挥着茎蔓抽来,许悠悠抬剑抵抗而后被巨藤逼退几步。
她身后是昏迷的裴栖寒,她无路可退。
就在她无力支撑的时候,藤蔓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仿佛成了根空心的死物。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裴栖寒的状况,狭窄的视野内被黑色的一角衣袍完全挡住。她心一跳,彻底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裴栖寒那张冷俊清傲的脸。
黑纹爬在他的脖颈上,他的眼里是一片清明,喜悲不见的容颜上恍惚是被蒙上一层霜寒,一如初见,又恰如病痛匆匆而去。
原来刚刚是他为她挡住了藤妖的攻击。
许悠悠松了口气,她往前看,便见他右手擒着藤蔓的一角,黑线顺着藤蔓一直爬到藤妖的本体处,涌去的黑线带着吞噬万物的暴戾与野心。一声爆炸后,从飞扬的火星里显露出一颗金色的妖丹,随即飞到裴栖寒手中。
身前是灰飞烟灭的藤妖,身后只有他的冷冽的温度与气息。许悠悠少见地停止了思考,她正为这场景感到震撼不已,心脏在狂跳,似乎随时都会从心口蹦出来一样。
回神后,她机械的转过身,想看看他,问问他的情况。谁知裴栖寒忽地呕出一口鲜血,瞬间失了血色与生气,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
身体比意识更为敏捷,她反应过来时,惊觉自己已经将他紧张地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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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走出藤林, 许悠悠将金丹喂到裴栖寒口中,她着急地问迟赫:“这东西真能有用么?”
“我哪知道......”迟赫望天,对一旁的二人视而不见。
许悠悠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扬眉吐气,颇为自豪地说道:“你别不服气, 这妖丹你亲眼所见, 是师兄拿下的。你就少在那自欺欺人,师兄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
迟赫冷哼一声, “你高兴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高兴了?”许悠悠硬气道:“他刚刚可是救了我们呢,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
“我高兴。”迟赫嘴硬道。
“这样啊?”许悠悠在心中狠狠地给他记了一笔,她眼眸一转转而去下自己朱钗从其中拆下圆润的一粒珍珠, 她把那小东西拿在手里,挑眉威胁道:“你现在还能高兴起来么?”
“你说等我们出藤林你就把解药给我的,别不讲信用,快拿来!”迟赫伸手向许悠悠讨要。
“行啊, 只不过你先喊我一声主人。”
“赌约都已经作废了,你、你不要翻脸不认人, 太过分!”
“那我把解药扔了,反正死得也不是我。”许悠悠无所谓道。
迟赫盯着在她手上似随时会“粉身碎骨”的解药,咬牙认命:“行,主人,你满意了吧?”
“大声点!”
“主人!”
“嗯, 差不多是满意了。”许悠悠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拿捏起“主人”范, “那现在, 你的主人命令你说裴栖寒真厉害,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侮辱我?”迟赫歪头气道:“你让我去对付藤妖, 我现在成了个半残,你转过头来就欺负我,果然这都是你设计好的,许悠悠,你还是不是人!”
许悠悠无辜地眨眨眼睛,“哪有,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你要是拒绝我,那这个解药会掉到哪里我也不清楚。”
在她手上一而再再而三栽过跟头,脸丢多了迟赫也不在乎这一两回的,他沉着气,分外羞耻地说道:“裴栖寒真厉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完,他脸羞臊得红了大片。
许悠悠满意地点点头,她把手往回一缩将其背到身后,她扬起下巴傲气道:“鉴于你刚刚说话太难听了,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等你把我们送回铜临山我才会把解药给你。”
“笑话,你说回铜临山我们就能回去么?”迟赫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异想天开,“我现在重伤,不能御剑。除非能有妖丹疗伤,不然我们就只能走回铜临。”
本以为许悠悠会驳斥为难自己,谁知她竟然顺着他的话说:“你说的也对,这样是不行。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去找邵云程了。”
“什么?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我和他们从来不对付,怎么能向外人求救?”迟赫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有骨气,“可都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的,你可得要对我负责,我连脸皮都不要了——”
“嘘!”许悠悠连声制止他,她环顾四周语气中的戏谑已经消失不见,“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忽然冷了?”
话突然被打断,迟赫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气温骤降是真的,这山林间的风都大了不少,风中夹杂着冷气。
“这天也变得太快了。”
“你在这里好好看着裴师兄,现在就我能行动,我去外面看看情况。”迟赫忌惮裴栖寒身上的天罚印记,她完全不担心他会对他做出些什么。
“不行。我可不愿意和他独处,他发起病来我怎么办?”
“你少说几句,我很快就回来。”
许悠悠往风吹得地方走,她发现路边竟然散落着一些色泽鲜艳的果子,看着很是可口,不捡白不捡。她怀里揣着四五个果子,伸向下一颗果子的手立马往回缩。
等等!这实在是太像个圈套了!
许悠悠抬眼,她前方有位少女,一头火红的秀发,耳朵尖尖地像是个刚化型的妖怪。风吹的更甚,几缕毛随风卷起,打着旋飘到她眼前。
她伸手捏住,这毛发眼熟至极,可不就是前几日在她身上发现的么?
火红的,动物的毛发。
“你是谁?”许悠悠问她,两方相视,她从她眼里看不出一点杀气与敌意,好想她们两个只是恰好狭路相逢而已。
眼前的这个女孩太像只狐狸,上挑的眉眼,动物的灵气与魅惑在她身上彰显地淋漓尽致。
听见许悠悠同她讲话,狐女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她指着地上的果子道:“我还有好多,你要么?”
“已经够了。”许悠悠慢慢向她走近,她试探地生出手去触摸她蓬松柔软的红发,狐女没有躲,反而还往她的手心里蹭了蹭。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自她心头慢慢升起,她问:“前几日大晚上在我身边鬼鬼祟祟的是你?”
“嗯。”狐女点点头,伸手向她求抱,她将头埋入许悠悠颈肩,嗅着她身上那股让她眷恋的味道,几近迷离,“你身上好香,好喜欢,有家的味道。”
许悠悠亦对她感到亲昵体己,一人一狐一见如故,她很是自然地问:“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狐女摇摇头,“家,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它。”狐女指了指天,急雪骤降,树覆白,地结冻,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许悠悠好奇问:“你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风雪是怎么回事?”
闻言,狐女松开她。风中裹着雪沫,早春回寒,地面都结着白冰,她目光向幽远地南方投去。她接着从天上飘下来的飞雪,喃喃道:“这是家里的雪。”
“这是从家里,吹到苍谷的雪。”
另一边。
迟赫离裴栖寒远远地坐着哈欠连连,突降至冰点的气温催生嗜睡因子,他支着脸浅眠。
雪落到裴栖寒脸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眸中染上冷气。他坐起,感受着风雪的洗礼。每一次的天罚与他而言都是一场浴火重生。
绿枝上落下冰花,轻盈地吻过他的耳尖,它是信使而他是收信人。手边沉寂多时的惊鲵剑颤鸣不止,他按住剑鞘,陆息交给他的任务,他完成了其中一件。
苍谷坐落在云陆的西南端,这里气候潮热,终年四季如春。二十年前,此处才突生横变,不时会被从南边随风吹来的雪裹上银装。
妖猎前夕,铜临山风陵堂。
陆息负手而立,火烛跳跃,闪动的光晕因照在正堂。从他的视线看去,面前那堵墙上,供奉着数不起的牌位。牌上所书,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