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悠悠手下留情,只会害了他们自己。
邵云程的连番质问使得郭焦急忙跪在地上道歉认错,“师兄,求你宽恕我,我并非有意。”
郭焦颤抖的嗓音里蕴含着无比的自责与悔恨,痛苦与挣扎,他近乎是卑微地,低贱地跪在了邵云程的榻前,自责不已,“师兄,我没办法对小师妹动手。”
“呵,早知如此,”邵云程轻咳两声,语气轻慢道:“我就应该在比试开始之前就先杀了她。”
闻言,郭焦陡然抬首,两人的视线恰好在空中相撞。
邵云程道:“可别再有下次了。”
“是。”
一步错,步步错,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邵云程瞧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脑子确是几年前陆息委与他重任的模样,那是他确实以为陆息看重他,是想将他当做铜临山的下一任接班人培养。
谁知,他不过是陆息为裴栖寒铺路的一颗垫脚石而已,真是可笑。
身上千疮百孔,邵云程疼得失去了知觉,郭焦便什么也不顾跑去请陆息前来为他治伤。
陆息人至邵云程榻边的时候,即便往事历历在目,他也依旧激动不已,更是略微哽咽。
“师尊。”邵云程挣扎着要起身。
陆息挥手将郭焦给赶出去,室内一时只有他们两人。
陆息瞧着他的模样一言不发,慢步走过来替他诊断经脉。
“丹田已毁,经脉尽断。”陆息冷漠道:“你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
他来得及时却也不及时,只是恰巧在那个点刚好救下邵云程一命。
“师尊教导我不必计较手段,只记结果,弟子一直铭记在心,此时此刻还望师尊能够救我。”邵云程恳求着。
陆息负手而立,轻声道:“我无法救你。”
“为什么,师尊这么厉害,当年连裴栖寒半死不活都能治愈,上回小师妹从苍谷回来也是重伤,如今她并无大碍。师尊能救他们与危在旦夕,为何就是不能救我呢?”邵云程不甘地从床上下来,跪在陆息身侧。
他朝下向陆息磕了一个响头,直道:“求师尊救我。”
陆息从来都不会用一个废人,他在他身边行走多年,深刻地明白这一点。若是他此时无法得救,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够在得到陆息的重用,那铜临山的掌门之位更是与他无缘。
一辈子被裴栖寒轻视,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
陆息无视他,缓缓道:“你何德何能与他们二人相提并论。”
邵云程不服气说:“我何德何能能与他们二人想必?师尊,我入铜临山这五年来帮您做了多少事,他裴栖寒又为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苦活累活脏活,我全替他干了。凭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您的宠爱,我兢兢业业这么年如今您却不愿意分出半分心神来救我?”
陆息瞥他一眼,满嘴无情,“你从来心术不正,四年前我从他手上救下你已是对你的大恩大德,你不要过于放肆。”
邵云程最后倔强道:“师尊那时救我,是因为引灵渠由我主导,没了我师尊会少了左膀右臂,又何来得情意,何来大恩大德之言?”
他靠近陆息,急于对自己的实力做出证明,“师尊,您只要肯救我,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您做。这五年,我不相信您没有看见我的实力。”
陆息大掌轻抚过邵云程的头顶,“你确实是一个好徒弟。甚至是比裴栖寒还要更得我心。”
闻言,邵云程面上一喜,陆息这是承认他了?
“师尊,弟子往后再不违背师尊的意愿,求师尊救我。”
“但是,”他的一句话落下来,接近是个邵云程判了死刑,“你若肯一直忠心于我,你如今便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邵云程忙道:“弟子可以对天起誓,弟子一直忠心师尊。”
陆息冷笑一声,拆穿他的谎言,“别以为你这些年做的事情本尊不知道。你藏妖丹,你结众污他辱他排斥他,这些东西小打小闹也便罢了,为师都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但是,如今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要裴栖寒的命。”
“他在本尊心中是什么地位,你应该清楚。”
“如此,我还能留你么?”陆息悠悠道:“我当初教你唤雨聚灵阵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邵云程还是不死心,“既然师尊不想要裴栖寒死,那么我使出阵法的时候师尊为什么不出来阻止?”
陆息道:“便是借你之手试试他的实力,他沉寂得太久,如今是时候该醒醒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至始至终都只是陆息的一颗棋子而已。
邵云程仰天大笑,眼角滑落一滴泪,“原来师尊始终都是利用我。”
“只是弟子还有一事不明白,还望师尊能看着我们师徒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能为弟子解惑。”邵云程问:“我到底哪里不如裴栖寒?”
这个问题他从入铜临山的那刻就一直在思考,直到如今他也没想出答案。
“你哪里不如他?”陆息重复道。
“你哪里都不如他。”
“他是我亲自选定的掌门人,你拿什么同他比?”
“弟子明白了。”邵云程脸上现出一股颓败之色。
陆息又说:“既然你已经成为了废人,便把手中的事物空出来,以后便只能在铜临山打杂。我留你一命已是大恩。”
说完陆息转身无情离去,邵云程听着陆息对自己冷冰冰的判决,心中愤懑不止。
成为了一个废人,他才不要。
陆息走后,郭焦前来看他,关心问道:“师兄,师尊他怎么说?”
邵云程看着郭焦,平静道:“我以后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他真傻,他直到现在才看出来陆息的一直是偏袒裴栖寒的。
*
后山禁地。
裴栖寒遵照陆息的命令进去思过,思过思过,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思何过。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遵从本心而已,如今受罚,他认却也不服。只是服不服来说,对陆息并不重要。
他身受重伤,罚思过期一月,某种角度上来说更像是陆息让他有意养伤,只是以他对陆息的了解,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接下来只会有更为残酷的事情等着他。
但他已丝毫不惧。
陆息待他,向来如此。
今日他看着底下匍匐在地拼命为妖丹痴狂的人心中只觉得畅快,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有过如此畅快之感。
是来自一种报复的喜悦。
他来此思过也没带别的东西,只有笔墨纸砚和那个木头娃娃。某个人曾对他说过,她不在,可以让这个木头娃娃来陪他。
真是幼稚。
裴栖寒将那个小头小脸的木头娃娃握在手里端详,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许悠悠那张明媚充满着善意和笑容的脸,真是……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疼痛不止,可再重的伤对他来说都可以忍受的。
他唯一忍受不了的,是欺骗。
门前结界波动四起,裴栖寒抬眸,原是陆息过来为他送伤药,他不动神色地将手中的木头娃娃藏在了宽大的白袖之下。
“莫不可再任性,需得好生涂药。”陆息道。
对陆息的叮嘱,裴栖寒并没有放在心上。
陆息又对他说:“栖寒,你阳奉阴违这么多年,师父现在对你的惩罚已经算轻了。”
“那便多谢师父的从轻发落。”裴栖寒话中似带着尖刺。
他不把陆息放在眼里,陆息也不恼,轻飘飘地对他道:“好好养伤,一月后为师便会送你去化灵秘境。”
裴栖寒目光一滞,他自然知道化灵秘境是什么地方,是有去无回的险境。
陆息解释道:“这么多年你修为无长进,以你的天赋本不该如此。你沉湎至今,为师只好出此下策。若是在化灵秘境中还得不到提升,那便只能说明我一开始的选择便是错的,你不适合做我们万山界的继承人。”
“如此,你身上流的血脉便是污种。”
污种,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裴栖寒袖下的手不住的颤抖握紧,他对陆息的话不置一词。
陆息长吁一声:“栖寒,我是你舅舅,我不会害你。你身上肩负的责任不可谓不重大,这也更加的考验你的实力与耐力。你若是能从化灵秘境出来,那就证明我的选择便没有错。你若不能从化灵秘境出来,为师只当我这些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此去,击掌为誓。”
裴栖寒起身承下。
手掌带起的灵气相触,陆息无情道:“进去之后,死生不负。”
“死生不负。”裴栖寒沉声重复,先前眼中升起的一缕暖意化为虚无,他的眼底恢复冰冷之态。
陆息交代道:“那你在此好生准备,一月后为师送你入化灵秘境。”
裴栖寒缄默着,目送着陆息渐渐远去。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从嘴角缓缓渗出一抹血,他接下陆息带着灵力的那一掌,于自己的伤势而言只可能是雪上加霜。
第51章
裴栖寒被关在禁地, 陆息有禁令,所有人不得靠近,这个命令一看是针对许悠悠下得。
除了她, 还会有谁靠近裴栖寒?
铜临山宗内比试因为这场斗争无疾而终,第二天许悠悠跑去晴昌坞敲了贺生的房门。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貌似全然没有反正心上, 这一晚上过去还能睡得香,真乃是个奇人也。
许悠悠见到他时, 他顶着一副刚睡醒的容貌,打着哈欠对她道:“小师妹,这大清早的你是怎么了?”
“喂, 贺生。”许悠悠从他身旁钻进门内,“我找你帮忙。”
贺生坐下给许悠悠倒了杯茶,惺忪的眉眼微眯着,茶水都溢满出来了还在往里添。许悠悠瞧着今日的日头, 也不是鸡鸣之时,他怎么这么困。
“贺师兄……”许悠悠提醒他, “你的茶水都倒出来了。”
贺生这才收起茶盏,聚集精神为她重新添了一杯。
许悠悠好奇问:“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贺生哦了一声,“没什么,对了小师妹,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许悠悠歪头看向他,无比恳求道:“贺师兄, 你知不知道怎么穿越禁地的结界啊?”
贺生了然, 叹气道:“哦, 原来是为了裴栖寒。我说你是有什么要事会大清早的来找我。”
许悠悠一听他这语气, 便感不善,金丹的事情想必他也是放在心上的,她好言好语地说:“贺师兄,妖丹的事情你也不能全怪裴师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吃,你要怪就怪师父——”
“小师妹。”贺生咳嗽了一声。
许悠悠止住嘴,呵呵一笑:“我刚刚开玩笑的,师兄别放在心上。”
现在在整个铜临山,贺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
贺生摇摇头,看向门外,“我是说隔墙有耳。”
“穿越结界的事情我没办法做到,师尊如此生气,那结界定然是加固了的。师尊是什么修为不必我提醒你吧,小师妹,你这个时候可别惹师父生气。”
“那你的纸鹤呢?你的纸鹤是不是能够穿越结界,貌似结界只拦有温度活物。”许悠悠睁大了眼睛,满心期待。
“祖宗,纸鹤是能够越过结界。还记得上一次吗,你可是一次性把我的纸鹤都买光了,我还哪来的纸鹤让你给裴栖寒传情?”贺生好笑又好气。
许悠悠闻言啧了一声,纠正他的说法,“不是传情,这是在建立联系与信任,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贺生嘴角勾起一抹笑,颇为宠溺地说道:“行行行,你说得都对。”
许悠悠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告诉他,“贺师兄,我来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贺生来了兴趣,“什么事?说来听听?”
许悠悠捏着杯壁把玩,颇为记仇道:“就是上回的赌局啊,他们不是已经加码到了一赔一百么?都想让我输到倾家荡产,可这回裴师兄赢了,我可赚大发了。”
许悠悠说这句话的时候分外解气,她还记得当初那些人是这么嘲讽她的,她也还记得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受了他们多少的冷眼。
这些都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如今该为自己出出气了!
贺生犹豫问:“所以你想今日去要债?”
许悠悠斩钉截铁道:“当然。”
贺生提醒她:“他们昨天才知道真相,现在群情激奋,你如今去要债,恐怕是难。”
许悠悠将刚送到嘴边的茶咣得一声重重地嗑在木桌上,气愤道:“我偏偏就要选今日。现在不去何时去?难不成就任由他们欺负了?好师兄,你就帮帮我吧!”
贺生被她撒娇的模样弄出一身鸡皮疙瘩,打趣说:“铜临山的小公主,谁敢欺负你?”
许悠悠撇嘴,“谁说我是小公主了?你们都欺负我,还当我真没脾气。反正我现在就是要那些下注的人输的裤衩子都不剩,我就是要现在去讨债,我就是要他们好看!”
她敛眉,直接道:“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
贺生简直是无奈,“帮帮帮,我可没说不帮。”
“你放心,价钱好商量,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许悠悠道。
贺生顺嘴接了一句,“那是自然,我的小师妹怎么会亏待我呢?”
由是贺生便带着许悠悠挨个挨个地上门收钱。
铜临山的弟子一律住在晴昌坞,而几百号人中,只有幸运的五十多个人能住上单间,贺生就是那幸运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