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准一脸无辜地回视她一眼:咱又做错啥了,她为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沈小茶忽略他委屈吧啦的小眼神,盯着远处的篱笆悠悠开口“剥壳这样的事儿当然要留到冬天做啦,大雪封山没事儿可做的时候,往火塘边一坐,一边烤火一边剥花生,壳直接扔进火塘里,省得打扫了,还能顺手在灰窝儿里扔一把花生.....”
阿准有些失神,她为啥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每次听完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是冬天了,看了眼越来越高的土墙,他默默盘算着工期,快了,冬天来临前,他们肯定能住进去!
半夜,阿准趁他们姐弟睡熟后,背上弓箭、竹篓、砍刀消失在夜色中,他惦记着上次救下阿俊时摘过的那棵桃树,那会儿果肉硬/硬的,没有什么桃子味儿,过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吃了吧?
如果实在没猎到什么好东西,背一篓甜津津的毛桃子回来也不错。
才进山谷没多久,就碰见了一群浩浩荡荡的野猪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它们大摇大摆地消失在树林里。
他喝口水,继续往山谷里去,也是运气好,竟在之前遇见阿准的那个水潭边射杀了一只贪玩落单的半大猪崽子,目测还不到一百斤,他取下背篓反背到胸/前,扛起野猪,踩着月光下山。
返程路上他刻意绕到那棵毛桃树下,踮起脚摘了一个个头大的,随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试着掰了下,轻松一分为二,肉核分离,靠近核的果肉红红的,咬一口甜津津的,现在摘正好,怕是再过几天太软乎了不经放。
将早已断气的野猪扔在地上,手脚麻利开始摘桃儿,可能是前段时间暴雨使然,地上掉落了厚厚一层干瘪的桃儿,树上剩下的果子并不多,勉强摘了大半篓子。
他歇口气,砍了一根拳头粗的树,削掉树枝,做了一根简易扁担,一头挂着野猪、一头挂着竹篓,晃晃悠悠往山下去。
第二天,沈小茶起了个大早,一推开门就看见大铁锅里热水滚滚,阿准蹲在角落里烫猪毛。
她忙不迭跑过去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没受伤才松了口气,略带责备地问“又半夜打猎啦?”
阿准点头,努嘴指了指旁边的竹篓“这桃儿熟得正好,尝尝看?”
沈小茶如何不知他这是转移话题?依言挑了个毛桃子用盐水搓了搓毛冲洗干净,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甜里带有一点点酸,桃子味很浓,“嗯,这个口感熬果酱或者做桃子罐头都极好。”
不过,打开冰箱,看看满满当当的果酱,她又有些发愁,搁不下了,算了就当水果吃掉吧,真没功夫瞎折腾。
整个上午她都忙得脚不沾地——腌雪里蕻、磨辣椒酱,早中饭都是阿俊在她的指挥下将就着做好的,虽然猪肉炒得有些老,饭有些夹生,但好歹勉强能吃。
她歇了一个漫长的晌,但大半日脚不停蹄的劳碌,还是让人觉得缓不过来,躺在床上看着集装箱里挂着的干菜,再看看门外防雨布搭起来的棚子下放着的坛坛罐罐,她有种农家过日子的踏实感。
给自己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慢腾腾起身,扶着酸疼的腰往外走,难道是沾了冷水的缘故?可这个季节的水再凉又能凉到哪里去。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快回屋躺着去。”阿俊正摘着最后一点花生,看她脸色苍白成那样,吓了一大跳。
“快回去歇着,阿姐。”见她呆站着,他干脆摘下手套,有些蛮横地把她往集装箱里推,沈小茶揉揉额头“你推得我发晕,快松手,好歹让我倒碗热水喝啊。”
阿俊有些赧然地松手,“要不要我帮忙?”
沈小茶摆摆手,自去泡了一大碗红枣红糖水,坐在阴凉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随手捻起一颗花生捏开扔进嘴里嚼着,满嘴清甜,这几天太阳极好,阿俊翻得又勤,估计再晒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用防潮蛇皮袋装着吊在房梁上,可以吃到来年新华生接档时。
喝完红糖水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了许多,她将晒在通风处的朝天椒翻了个面,就站在土墙下给阿准搭把手——当然被毫无悬念地拒绝了。
实在闲不住,她干脆把阿准腌好猪肉分门别类处理好,该冻的冻,不耐搁的就做成卤肉、炼成肉干跟猪油渣。
晚饭理所当然就是卤肉配饼了,讲究也将就,饼薄、肉鲜,也算不错的一餐。
日子平淡又忙碌,无惊无喜无忧,直到初秋的某个清晨,小黑小白一人叼着一只小东西扒沈小茶的门。
她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瞬间清醒,从狗嘴里夺下那软绵绵的小东西,直往兔笼子跑去。
第六十五章
到了兔子笼跟前, 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儿,忙向才起床的阿准招招手“拿着,转过身去, 别给它看见。”说完冲着兔笼的方向努了努嘴。
兔笼里那只母兔正警惕地瞪着咕噜噜的红眼睛,鼻子快速地动着, 她绕着兔笼子走了一圈, 没发现其它小兔崽子,有些不太相信,不是说兔子生殖能力很强吗?怎地头胎就生了两只,不过, 大概是因为就怀了两只肚子不大,所以他们才没发现吧。
现在小兔子沾了狗跟人的气味儿,且母兔又是头/胎,怕是有些排斥喂奶,想了想, 她找到一个纸盒子,在里面铺了一些软软的草,又从母兔ru/房周围剪了一些毛, 放在盒子里, 这才示意阿准绕到母兔背后将小兔崽子们放进去。
母兔听见动静警惕地缩在角落,看着盒子里的兔崽子,眼中丝毫没有“母性光辉”泛滥的迹象, 沈小茶有些头疼, 两只小兔子可怜巴巴的,一看就是饿得不轻, 她回头狠狠瞪了两只狂摇尾巴邀功的始作俑者, 也不知它们是怎么把兔崽子叼出去的?母兔不护崽子的吗?
阿准看着她耐心地做这些, 嘴角忍不住挂了一丝淡淡的笑,“不用这么麻烦,我看过老猎人怎么处理这种事儿,看我的。”
说完,他快速抓住母兔,捏住四条腿仰面按倒,“快,把小兔子拿过来!”两只小家伙才开始找了半天,等终于含到ru/头,就再也不肯松开,使劲儿吸,站在旁边的沈小茶都看呆了!
什么叫吃/奶的劲儿?看看这两只狂吸的小家伙儿就懂了,她担忧地看了看母兔子,最初它还很抗拒,慢慢就平静下来。
阿准试着放开它的四条腿,它安静地翻个身,将肚皮上的两只小家伙压到肚子底下,就瞪着红眼睛盯着对面的两个人,沈小茶不太放心地挤了一些奶,抹在她刚手碰到小兔子的地方,这才放心地从兔笼子里跨出去。
两个人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母兔虽然很冷漠但也没有蹬小家伙们,过了不久,它就蹦到盒子里,主动舔舐两只小家伙,啧啧,母性终于被唤醒了,他们相视一笑,都缓缓吐了一口气,
“包谷跟土豆都要收了吧?墙已夯的差不多了,再夯一圈收个尾就成了,等晒干就能上大梁了。”阿准回头看一眼四面高高/耸/立的墙壁,小茶跟阿俊帮着弄土跟砂,他就每天早起负责夯,所以进度快了不少。
“先把旱稻割了吧,再拖怕是要掉粒了,割完稻谷再掰包谷、挖土豆,最后挖红薯.....”她一边洗脸一边安排,阿准则在燃火煮粥。
吃完面饼、粥跟水煮蛋,三个人拿上背篓、镰刀、磨刀石、水戴上遮阳帽往山上去。
这次她没有买收割神器,三个人两亩地,速度再慢一天也差不多能割完,割完还得买个家用汽油脱粒机,又是一笔钱,能省就省,秋天过去到了冬天,山货变少,挣钱就更没门路了。
“不急,你俩先喝口水,我把刀磨一磨。”阿准挽起袖子,在磨刀石上加了点水,慢而有力地将每把镰刀都磨得铮亮,三个人拿着镰刀往地里走去,沈小茶忍不住想笑,看他俩一脸正经的模样,莫名有种欣然赴死的气魄。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割稻谷可太费腰了!似乎感觉割了很久,回头一看却连半行都没割完,再看看阿俊直接蹲着割,连她都不如,倒是阿准早已割到第一行的尽头,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沈小茶不服输地擦擦汗,加快了速度,这会连虎口也疼起来了。
汗水糊住她的眼睛,手腕被稻谷叶子划拉的细小口子经汗一蛰,火辣辣的疼,偏偏阿准跟上了发条似的,割了一行又一行,她更加不好意思叫苦叫累,只能咬牙坚持。
好在,快到中午时,他们终于割了一大半,三个人口干舌燥地咕咚咚喝着金银花水,原本的冰水此刻早已变得温热,一点也不解暑,地里整齐地躺着青黄色稻谷,没割的稻田在风里掀起一阵青黄的稻浪,起伏摇曳,似乎是在向土地作最后的道别。
“你跟阿俊先回去做饭,我再割会儿。”阿准看了满脸汗水的沈小茶一眼,不由分说地道。
“姐,晌午饭做简单些,我再多割会儿。”阿俊本就割的不多,这会儿不太好意思早点回去。
沈小茶笑笑,从善如流地里摘了些蔬菜跟佐料、扯了些红薯藤,下山时回头望了一眼,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在青黄色的稻田里一快一慢地移动着,身形过处,身后躺下一大把稻谷,远观,宛若一幅美丽的动态油画,淳朴而热烈,丰收的踏实感让人倍觉安心。
路上,她想起春天偶遇的那一大片阳荷姜,记忆里,中秋前后农村田埂上的阳荷正吃,这会儿应该可以吃了吧?她特意绕过去,一看,就喜不自胜,阳荷个头还不是很大,这会儿吃虽有些糟蹋,她还是忍不住掰了不少,打算中午跟卤猪头肉一起炒一大盘。
要是水田就好了,还能养点稻花鱼,正好跟雪里蕻冲菜一起,做成酸菜鱼,不过,好在有淘宝。
回院子,她特意关照了一番新成员——当然不是现在每天“撒糖”的羊崽子CP,而是那两只小兔崽子,它们正在笼子里开心地跟着亲妈蹦跶着,全然没有了早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是毛不多,实在有些丑不忍睹。
将背篓里的红薯藤分给几个小动物们后,开始准备午饭,调出淘宝了一大条杀好的新鲜草鱼、两斤豆芽、一斤金针菇、一袋泡椒后,她把米饭蒸上,就开始捣鼓酸菜鱼。
先切下鱼头,再从鱼尾处贴着骨头将鱼肉剔下来,剔下的肉片成均匀的不厚不薄的片,鱼骨则剁成段儿,鱼片加入些许料酒、盐跟鸡蛋清腌着。
锅里烧油,放入姜片、大蒜、泡椒、花椒炒香后,滑入鱼头跟鱼骨头煎至金黄,将鱼头鱼骨拨到锅的一边,用余油炒香雪里蕻酸菜,然后在锅里加提前烧好的开水煮直至汤变成浓浓的奶白色,在大铁盆里铺好豆芽,将鱼头鱼骨捞出倒入盆中,再将金针菇、上海青、鱼片分别放进酸菜汤里汤好刚刚熟的程度,把菜跟鱼轻轻捞出放进盆中,最后倒入浓汤撒一点葱花碎,一道简易版酸菜鱼就做好了。
她吞了吞口水,忍住了先帮他们尝一尝的冲动,快速炒了一个阳荷炒卤猪头,凉拌了一个嫩豇豆,豇豆差不多要拆架了,凉拌豇豆要等明年夏天喽。
这顿痛快淋漓的午饭,收到了来自阿俊、阿准的光盘称赞,鱼汤酸辣浓郁,每顿最多吃一大碗的阿俊竟打着饱嗝儿硬生生又泡了小半碗米饭,直撑得肚子微微发疼,要怪只能怪这汤太开胃了!酸酸辣辣顺着口腔滑到肠胃里,恰到好处的刺激让人忍着瀑汗的痛苦也欲罢不能。
鱼片鲜嫩、软滑,一点不柴,更别提金针菇、豆芽跟青菜这些“配料”,爽脆而不生,越吃到最后越好吃、越入味。
“阿姐,你这手艺不开店太可惜了。”“小茶,以后咱能不能每隔几天,不,每隔一天,吃一次酸菜鱼?”
沈小茶笑而不语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在她的认知中,没有人能在美食攻势下不变成吃货,如果不能,那一定是做饭人的手艺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酸菜鱼的“诱/惑”居然这么强悍,强悍到他们当天忍着白日忙了一天的疲惫,大半夜跑去捉鱼,逼迫她开启“每日酸菜鱼”模式。
第六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 沈小茶看着大半盆的泥鳅、溪石斑鱼等“虾兵蟹将”,有些哭笑不得,这种鱼煎或者油炸更合适吧?
“晌午, 咱再吃昨天的鱼?多加点菜。”阿准喝完一碗粥,瞟了眼盆子里的鱼虾蟹。
“对, 酸菜也得多放。”阿俊吃完一根酸萝卜, 忙不迭地提醒。
沈小茶看着他被酸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这萝卜还不够酸呐?”阿俊不好意思地挠挠讪笑着。最近农忙体力消耗太大,即使他们不提,她也会变着法儿的改善伙食。
昨天他们忙到月上树梢才将所有的稻谷挑回来,这会儿院子里铺满了青黄相间的稻谷把子, 小黑小白在上面滚来滚去,沈小茶生怕它们玩得兴起在上面撒尿,虽然晒干后还要脱壳,但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想想怪膈应的。
“一边玩儿去!再闹, 就给你们关禁闭。”两只狗子从稻草堆儿里抬起头,吐着舌头对她“黠笑”,然后继续“狗行狗素”, 阿准见状扯着狗耳朵, 将它们栓了起来,两只狗子不服气地汪汪乱叫,兴奋不已。
沈小茶买了个可直接给湿稻谷脱粒的机器, 按照说明书倒入燃油, 轰鸣的机器声响起,一把稻谷进去, 侧面出稻草、正面出金黄色的稻谷颗, 直看得阿俊跟阿准目瞪口呆, 这也太神奇了。
其实,这东西对于沈小茶而言也很神奇,她家很早就每种地进城务工了,记忆里故乡的稻谷是用十分原始的“打禾”进行脱粒的——孔武有力的汉子们手持稻谷,在一个木制的四方桶里反复拍打,直到稻谷杆上没有稻谷粒为止,“砰、砰、砰”时远时近、时缓时急的打禾,是金秋最让农民们踏实的节奏。
四方桶跟劳动力,在各家各户间流转,大家互相帮助,打稻谷的主人家总要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犒赏乡里乡亲。不过,那传统而充满人情味儿的脱粒方式,注定要在工业时代机器的轰鸣声中被取代,成为遥远又坚固的记忆。
“姐,姐?满了!”她回过神来,将脱好的稻谷粒铲出来均匀铺晒在早已备好的五彩塑料布上,三个人默契地配合着,忙碌了一整天,沉甸甸的稻穗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变成了黄灿灿的稻谷粒。
稻草则被铺晒在一旁,完全干透后保存起来,在大雪封山、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可以作为粗饲料喂羊羔。
第二天,趁着天气好,他们又一鼓作气地掰完了所有的包谷棒子。
带壳的包谷堆满小院,原本宽阔的院子一夜之间突然“变小”了,再加上瓜果蔬菜、兔笼、鸡圈、集装箱、土房子(虽然目前还只有四面墙),突然有种脚都没地放的局促感。
几只小动物们委屈巴巴地挤在角落里,看着突然变得热闹的小院,一脸懵懂,不过,很快也就适应了,淡然地看着三个人忙进忙出,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