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妃点了点头，心下却也明白，这后宫里最可怕的不是薄待, 而是忽视, 往往多的是一个忽视，便让人送了性命。静妃体弱多病, 便是有天熬不过去了, 陛下只怕也不会在意。
反观现在, 有了打理后宫的淑贵妃发话，宫里的太医院那边对静妃上心了不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太医守在静安宫。
另外楚王府还送来了一些对身体有好处的补品药材，哪怕豫王家不缺，也不会轻看了这份心意。至少没见其他王府有派人过来问候什么。静妃冬日里身子不好，在宫廷内外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豫王不比楚王，魏王他们得宠，又一向小心谨慎，总不好拿母妃生病的事到御前说，这样难免有诘问不满陛下和贵妃的意思。
但是亲生母子，血脉连心，哪能真的不在意。作为妻子和儿媳，豫王妃自然更得上心些，既不能给王爷添麻烦，又要看顾好静妃娘娘的身体。若非楚王妃肯帮忙，可能未必会有这般好结果。
豫王妃这次登门拜访，其实还带了三分小心，言谈之间都不会提及自家夫君豫王。就怕对方会挟恩求报，比如楚王风头正盛，前途无限，未必不想让豫王站队支持他。
如今只是她私下求了楚王妃，与豫王没什么关系，便是有要求也好拒绝。
她虽不如其他王妃长袖善舞，但关系朝堂上的事，也不敢随意应承下来。
但豫王妃也不希望太难看，否则自家婆母静妃在宫里恐怕会难过。这也是为什么同是淑贵妃的嫡亲儿媳，她没有找魏王妃，而是找了刚嫁入皇室不久的楚王妃。相比起来，楚王妃看着好打交道多了。
而结果也令她庆幸，这位楚王妃似乎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对朝堂上的事也不甚关心，就请她尝尝府里新做的点心，闲聊京中趣闻。
豫王妃心情渐渐轻松下来之余，对其也越发有好感。
过往也有不少关于这位楚王妃的议论声，从六皇子亲自求娶赐婚再到嫁入皇室，便是挑剔如淑贵妃，竟也对她厚爱不已。有传闻说她福气深厚，也有说这位实在不简单，手腕过人，深不可测，不声不响就笼络了夫君和婆母的心。
豫王妃也不去想对方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总归是不好随便得罪了的。这份恩情也是记住了，以后照常相处便是。
颜昭的只当来者是客，多了一个点心茶话会的朋友而已。而且豫王妃算是她见过的宗室女眷命妇中，比较好相处的一位了，可能是因为在静妃娘娘这事上帮过忙的缘故吧。
而且豫王妃也曾在江南待过，她的父亲曾经任江南布政使，所以两人也有话题可聊。
大宁朝的贵女教养非同俗流，豫王妃未出阁前也曾随父行过大江南北，游历山河，览尽钟灵神秀，论学问知识广博，绝对称得上是个才女。
可见皇室挑儿媳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颜昭都怀疑，撇开现代知识之外，自己会不会拉低了这个水平。
豫王妃也许久没有这般说话随意了，在这京城待的时间久了，又是身处在复杂的皇室，哪一句不需要掰碎了花心思琢磨，别说是闲聊了，就是连本性也不敢表露分毫。
回去后豫王妃不忘将自己拜访楚王府的事，告诉自家王爷一声。
“辛苦王妃了。”豫王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又温声道，“你若是觉得好，以后也可以与楚王妃多来往一些。”
有些事他不好出面，由王妃女眷交际更好。
至于站队，那是不可能的，都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谁又愿意不争一争，就屈居他人之下呢。
*
开春之后，京中最大的盛事莫过于春闱。从金榜题名，再到琼林宴，多的是话题热闹。
“子期！”萧景轩远远望见他，便快步过来打招呼。
自那事过后，两人非但没有生了嫌隙，反而萧景轩越发认可宋晗的人品，关系也更亲近些。
两人一同下场应试，皆榜上有名。今科取士二十一位，好友宋晗正好排在第三，被点为探花郎，萧景轩稍稍落在后头，但也名列第九，他虚岁不过二十，能从三千人中厮杀出来，高中进士，也足以自傲了。
“我可是听说了，这几天京城媒人快将你家门槛给踏破了。”
宋晗无奈一笑，“你这是在取笑我啊。”
萧景轩倒不必担心，他的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相比起来，宋晗家中只有个祖父，又是二十弱冠年华清俊儒雅的探花郎，摆明了是个绩优股，不知让京中多少有意挑选东床快婿的人家给盯上了。
宋晗倒是有些为难，他半只脚都还没踏进朝堂，不知晓朝中形势，也不敢轻易许婚免得入了哪个阵营，所以都让祖父先推拒了，待以后看清楚了再做选择。
今日相聚于此，还是这批新科进士中有人邀约出京踏青。
毕竟过不了多久，这些人有的留京，有的外放，能在此之前聚在一起多结交情谊就最好不过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派得上用场。
无论宋晗还是萧景轩，都不是那等清高自傲或死读书的拘谨人，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等人情往来。
此处因地气温暖，山中四季繁花不谢，且花色艳丽如锦。
众人一同踏青游玩，在山脚下亭子中歇息，时不时畅谈未来抱负，忽然远远见到前方有豪华车队过来，打头骑马的侍卫各个虎背熊腰，双目有神，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侍卫。后面是由一架四匹骏马拉的华丽马车，拉车的四匹马皆一式样的身形流逸神骏无伦，通体纯白，毫无杂色，一看便知名贵不凡。
有人眼尖，立马认了出来，“那车驾上是楚王府的徽记。”
那应该就是新式的四轮转轴马车了，听闻是楚王门下的工匠研制出来的，与水泥一同进献于朝廷。
这四轮马车哪怕不似水泥那般大放光彩，引人注目，但听闻极为舒适平稳，乃是一大创举。而且除了工部之外，也被陛下特许楚王开设车行敛财，听闻光是京中的达官显贵下的订单都快从年头排到年尾了。
那认出楚王车驾的人，乃是公府子弟，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这不远的温泉山上就有一处楚王府的庄园，许是楚王殿下与王妃一同出来游玩。”
不少人目光有意无意看向萧景轩，谁不知道当今的楚王妃正是萧家外甥女，萧景轩的表妹。
因此萧景轩名次虽不靠前，但绝对是众人热络关注的人物之一。
许是注意到了他们，车队稍稍停了下来，打头的一位侍卫走了过来，“我家王爷与王妃请萧公子过去。”
众人看向萧景轩的目光更多了不少艳羡，
萧景轩被侍卫领到车驾前，只见旁边侍女掀起车帘，里面正坐着楚王与楚王妃。
他立刻行礼道，“见过楚王殿下，楚王妃。”
颜家表妹在府里住了大半年，因为男女之别，见面的次数倒不多，但楚王殿下陪着表妹来萧府的几回，他都跟着父亲招待了，楚王殿下身份贵重，一向待人和煦，所以萧景轩见起来倒也不紧张。
颜昭笑吟吟道，“还未亲自恭贺一声表兄高中。”发榜那会她在管家提醒下倒是派人去萧家送了一份礼。
“劳烦王妃惦记了，我与父亲母亲都是感激不尽。”
萧大舅舅担心萧景轩少年得意发飘，日后入了官场也容易被人算计，所以一再敲打叮嘱萧景轩，万不可倚仗自家与楚王妃的关系，谨守尊卑礼数。
颜昭和司徒昼的确是出京去自家庄园游玩的，颜昭还问萧景轩要不要一起去那住几日。
萧景轩看了楚王殿下笑眯眯的脸色，立刻知情识趣地说道，自己还有约在身，与友人同行。一则不好撇下其他新科进士，另外也不能打扰楚王殿下和表妹恩爱。
待车队远远驶离后，众人对萧景轩的态度变得更加亲近热络了。
哪怕头三甲都还得从七品小官做起，想抱亲王大腿的大有人在，没几个人真正想做孤臣直臣。若是一朝得了楚王赏识，那还不是平步青云。
萧景轩有些不耐这些带着目的的讨好，寻了个机会脱身与好友宋晗待在一处。不过此次偶然碰到表妹，到让他想起当初的事，心中有些惋惜。若是没有陛下赐婚，好友与表妹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但就连萧景轩也知道，自家因为这门赐婚受了颇多恩惠优待，连他和父亲的仕途前程都好了许多。
对上萧景轩的眼神，宋晗立马看懂了他的复杂情绪，无奈笑道，“景轩你多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姻缘。”
便是一心应对春闱科考的他，也听说过楚王殿下爱重王妃，那位无缘错过的颜姑娘，能有这样的好归宿，他也愿意祝福她。
*
说起来这还是开春之后，天气渐渐暖和，正好名下车行第一辆四轮转轴马车试验完成了，司徒昼就兴致勃勃地带颜昭出京游玩，都窝在府里一个冬天了。
而路遇萧家表兄仅是一个小插曲，颜昭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看司徒昼的样子，似乎陷入了思索。
颜昭右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司徒昼微微犹豫，“你觉得永宁的夫婿中从这批新科进士中挑如何？”
颜昭有些惊讶与不解，“永宁还小吧，考虑这个会不会早了些。”便是过了年也才十四，而且这些新科进士中，即便是最年轻的，也与永宁相差了四五岁。
司徒昼摇了摇头，正因为是公主身份，永宁及笄之后婚事怕是就会提上日程了。
大宁朝国力强盛，倒不用担心和亲之事，即便有也是宗室女，不会落到永宁头上。
他所担心的在于永宁的婚事以后可能会成为夺嫡的筹码，以三皇兄的性子绝对会乐意用永宁换取一大势力臂膀的支持站队，至于母妃的态度，他也不敢确定。
与其等到以后鞭长莫及，倒不如在他就藩之前先定下来。到时候他再将挑好的人选带在身边管教几年，保证对永宁百依百顺，守身如玉。
这批新科进士里，他看得上的眼不多，萧景轩算一个，名门子弟，性情温润谦和彬彬有礼，其次宋晗也还不错，外貌俊美且勤学上进。
颜昭听了他的话，萧家若是能尚公主，于家族前途来说那绝对是更上一层楼，相信以大舅母范氏的态度，也愿意让表兄老老实实守着公主几年。
但是，颜昭笑了笑，“你不妨问问永宁，你也说了她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也许在婚嫁上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司徒昼微微一顿，继而道，“你说的对。”
这也只是偶然生出的念头罢了，司徒昼很快便暂时将其抛之脑后了，专心陪起了颜昭在庄园度假。
第82章 古代对照组
等到在庄园玩了大半个月后回京后, 司徒昼借着一次入宫给淑贵妃请安的机会，与永宁说了这事。
颜昭还真的说对了，当提起自己未来的婚事时, 永宁脸上丝毫不见羞怯之色。
她早就明白，身为皇家儿女, 未来的婚事很难自己做主。即便遂了自己的意, 也会有人心易变这一出。
如大长公主，当年嫡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更是随心所欲嫁给自己看重的驸马。结果驸马风流花心置养外室，还害了大长公主。而究其原因, 那位驸马敢胆大包天欺辱嫡公主，还不是仗着所在家族投靠了当时的宠妃和淮南王。
六哥的担忧，永宁又何尝不理解，皇家形势复杂瞬息万变，她越得父皇宠爱, 身份越高，被利用的价值也越大。
除了六哥之外，又有几个人会真心为她的幸福安宁考虑呢。
但永宁拒绝了司徒昼提议的几个青年才俊人选, 包括萧景轩, 宋晗在内。若是选了他们，以后还是要留在京城，她与夫家迟早也会不可避免被卷入夺嫡漩涡之中。
“六哥不是想要出京就藩么？那我以后嫁人了也不要待在京城里。”
别人或许不知道, 但在自己比较亲近的人面前, 司徒昼倒没有隐瞒什么。
永宁仰着脸，目光坚定道, “我要嫁的人家, 最好地方离六哥的封地近一些, 那样就算我被驸马欺负了，还有六哥和嫂嫂替我撑腰。”
司徒昼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好。”
没过多久司徒昼便搜集了一份名单，看有没有永宁喜欢的。
永宁竟圈中了一个名字，江南世家孟氏的公子孟南泽，年仅十五，少有才名。
“前几年他入宫赴宴的时候，我见过他，人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是那些王公子弟中脾气最好的，被人欺负了也只会笑。”
永宁没说的是，欺负孟南泽的那个人就是她。闹着让人陪她捉迷藏，但听说六哥来了，就欢欢喜喜地跑了，把人忘到了脑后，结果人家小公子硬是傻乎乎地在假山里待了一天。
嫁人也总得挑个顺眼的吧。若是过的不开心了，那她就住公主府，或是找六哥和嫂嫂玩。
司徒昼记下了这个名字，当做备选，等以后再好好观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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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的婚事再怎么也不可能绕过淑贵妃，和对待儿子一样，在她的预想中也是在家族显赫势力雄厚的名门子弟中挑选。
偏生司徒昼提供的名单上人选，多是清贵之家，向来不问朝廷事务，不愿意站队的中立势力。
如江南孟家，其先辈曾是名传天下的大儒，领袖清流百年，但后来晚年在江南建东山书院，为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此后家族有令，子孙后辈再也不入朝为官，一心传道授业，也免了卷入朝廷是非争斗中。
即便是尚了公主，孟家也不可能参与到夺嫡站队之中。
永宁嫁了这样的人家，既享受不了多少尊荣富贵，也无法带来实惠助益，淑贵妃如何能答应。
司徒昼却正式开诚公布，表明自己准备出京就藩的打算，
他也不顾淑贵妃满是愕然的眼神，“儿臣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既然三哥有，那就让三哥去争好了，母妃也省了以后担忧为难。若三哥赢了，母妃便是太后，输了也还有儿臣和永阳在，怎么也不会委屈了母妃。”
司徒昼是真心实意说这番话，一个有儿有女的贵太妃和无子的贵太妃可不一样，便是争夺皇位败了也少不了富贵荣华。
他也不去想最后的皇位归属是老三还是老四，又或者以后还会不会有有年幼皇子异军突起，终归他有自信能护住身边亲近的人。
淑贵妃心中情绪变化万千，有震惊，愤怒与不敢置信交织，也有矛盾困惑，但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她自己呢，少年时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期望进宫，为争夺宠爱百般算计，不择手段巩固地位，如今又支持着长子的野心欲望，她什么时候又真正为自己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