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桃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或许郁景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给她弄了一点摆在台子上的男士洗手液。有种幽凉的雪松林和睡莲的气味,很好闻,仿佛薄暮晨霜般冷淡,清凉过后又有种浅淡的麝香尾调。
郁景和垂着头,眼尾处微红的余韵还未完全散去,额前沾染了些汗水。
洗手台的灯光偏柔和,在他的睫毛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平时的野性与锋芒在此刻被尽数收敛。
像一只攻击性很强的豹子,但此时却全然卸下防备,意外变得温和顺从。
甚至带着某种歉意和愧疚。
他抓着她的手,在掌心中微微摩擦了下,很快有一些泡沫在手指间被打了出来。然后又放水冲掉。
宁桃的头一直晕乎乎的。
任由着她抓着他的手摆弄这些。
郁景和的手长得很漂亮,皮肤白,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手掌也比她要大很多,可以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的手。无论是拿着什么东西,或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但宁桃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直视这双手了。
一想到这双漂亮、瘦长白皙的手居然做过刚刚那种事情时,她就整个人感觉都不太好。
哦。
现在自己的手也不干净了,两个人半斤八两。
郁景和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擦手,把多余的水珠弄干。手指的末端还有着男士洗手液的香气。
“我困了。”
一片寂静中,她忽然出声说了句。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以至于嗓音软软的,但带着一点点哑,听上去很可怜。
虽然不知道具体几点,但肯定已经是后半夜。她此时就是很委屈,很困,想一沾枕头便倒头不起,谁也别想耽误她睡觉。
“嗯,马上就去睡。”
郁景和说着,关了洗手台的灯。
房间内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刚刚光线还很强烈,现在一下子关了灯。宁桃眼睛有些花,看不清楚东西。还在摸索着,便只觉得脚下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此时窗外的雨还在下,听声音还下得很大。但所幸已经不打雷了,也没有闪电,只是单纯的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不时有雨打窗棂的声音。
好在屋内是干燥的,没有潮湿的感觉。他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因为刚刚离开了一阵儿。
被掀开的被子里已经逐渐转凉没有了热气。宁桃重新钻到里面去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凉。不禁缩了缩肩膀和小腿,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直到他从后面上来。
床面因为重量微微沉了一下,随后紧跟着,后背和手臂周围便贴附了一片暖源。微微冷的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郁景和关了空调,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睡吧。”他说。
其实这个时候她几乎已经听不到郁景和在说什么了。她就是很困,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找一个温暖又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像一只急需冬眠的睡鼠。
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一沾枕头便觉得头晕目眩,很快便在他怀里的温暖中沉睡过去。
再起床时,还是因为感觉到了身后的人在动。
宁桃本身性格就有些赖床,再加上昨天睡得又晚,根本还没有休息够,就有了些起床气。
主要是窝在郁景和怀里确实很舒服,就像一个会发热的大暖炉。她就不想让他走。
而且郁景和不都已经因为要养伤所以在休息期吗?起那么早干嘛?
但此时窗外已经天亮。
昨晚的雨似乎已经下了个彻底,此时的窗外正放着晴。
不管宁桃愿不愿意,那人都已经起来了。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某种温暖在离开的感觉。
她闭着眼睛,不乐意的踢了踢被子,以示抗议。
谁知那人却又很耐心的转过身来,又给她把被子盖上了。
宁桃处于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眼睛睁不开,脑子还想睡,但触觉听觉嗅觉却又在迟缓的工作。
枕头上有种干燥而温暖的清新。
她能听到对方起床穿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宁桃哼唧了一声,转了个身,将脸放到没有阳光直射的那一面。
想睁开眼,但眼皮实在沉得打架。
她能感觉到那人捏了捏她的脸。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床实在是太舒服了。以至于她最终没有支撑住,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梢头。
睡饱了之后,她的脑子才渐渐清明过来,终于得以顺畅的思考。
此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外面的阳光很充足,虽然窗帘被关着,但依然能看出来外面是个好天气。
思绪回炉。
宁桃稍微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就瞬间感觉脑子要炸开。
人真是情绪型的动物,理性和感性谁也不受谁的控制。一想到昨晚自己跟郁景和做的事,她就脸红得不行,好想从窗户跳出去。
非常后悔当时居然没有拒绝!
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他啊……
宁桃感觉自己都不干净了,也不想要自己的右手了。感觉很怪,总是不由自主想起来昨天摸到他时候的那种触感。忍不住使劲在床单上蹭了蹭。
啊啊啊。要疯了。
但一直这样憋在郁景和的房间也不是办法。更重要的是自己确实也有点儿饿了。
她揉了揉头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下了床。
悄悄打开房门,然后蹑手蹑脚的,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换了一件衣服。
本来还有些不想出去,但她又实在肚子饿。也不知道郁景和跑到哪里去了。
宁桃用手机给郁景和发了微信,打了几个感叹号。
“!!!”
说起来,两个人上一条微信消息都已经是一年前了。
时间过得好快……
但就在她正想着的时候,收到了郁景和回的消息:
“在楼下。”他说。
宁桃抿了抿唇,小心地推开房间门。到了二楼楼梯边扶手的地方往下张望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她穿着拖鞋下去,终于在厨房找到了郁景和。
他在做烤牛奶。
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果冻一样的芝士牛奶,切好了,刷上黄灿灿的鸡蛋液,放在烤盘上。
说来也挺矛盾的。
宁桃一方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另一方面却又有些横冲直撞,想要见到他。该怎么面对的事就先抛在脑后。
很显然,第二种冲动占据了上风。
郁父郁母不在。她飞奔一样过去,很自然地抱住了郁景和的腰。
那人应该是听到了她走过来的声音,所以也不会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右手稍稍抬起来了一些,恰好让她灵活的小脑袋像猫儿一样顺势钻了进来。
“你还会做这个呐?”宁桃觉得很神奇。
但郁景和没搭理她这个问题。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她。
宁桃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随口一问。所以她也就随口一答:“还可以?”
谁知道那人把下巴放到她头上蹭了蹭,清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她忽然听到他说。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好舍不得我的桃子
不想结束
第42章
“什……什么?”
宁桃愣了一下, 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呆呆地问:“怎么这么着急?”
这一点儿都不符合郁景和的性格。
但他却只是看着她,深邃清亮的眼底中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认真。他摸了摸她的头, 一开始手还是轻轻的,后来却下落到她的脸侧, 指腹贴在她下颚的轮廓上。
“不愿意?”
他挑了挑眉,眼尾有种散漫的专注,但又让人莫名紧张, 似乎有种无形中的压力在四面八方重压过来。
宁桃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说:
“不是……”
“只是觉得有点儿突然, 我们昨晚才刚刚和好。而且领证的话,叔叔阿姨那边怎么办?”
这是她一直在意的问题。
虽然喜欢郁景和归喜欢郁景和,但她不想因为自己感情的问题而让郁父郁母难做。宁桃想, 如果郁父郁母真的不同意的话, 自己也许真的会和郁景和分开。
毕竟这件事上来说,她是首先做得不对的那个人。
“不用担心他们。”
“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愿不愿意。”他说。
“我……”
宁桃应了一声,脑子里面很乱:“我自己是愿意的,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她倒是很想。可真到了这个时候, 好像又觉得突然, 有些举棋不定。
“没有但是。”他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们今天就去把证领了。”
宁桃瞪大了眼睛看着郁景和, 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今天?”
“突然这么着急做什么?也太突然了吧。要是今天的话我才不同意呢。”
她脸蛋微微红了下,撇了撇嘴, 小声说:“什么都没有, 谁愿意啊。”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郁景和稍微愣了一下, 皱了下眉,好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了句:“抱歉。”
“可能是我太心急了。”
宁桃眉眼落下来,也安静了一会儿,像一只平时乍乍呼呼,但忽然乖顺的猫咪。
“没有。主要是很突然,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你也没有准备。而且我还在上学。”
“一直到昨天晚上我主动找你之前,你都不搭理我,现在又忽然这样。”
“有点儿让人没有安全感。”
她说着,声音越发小了,看上去可怜得要缩成一团。
“我知道。”
郁景和看着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宁桃好像一块糯米糍,抱起来软软的。
“我只是怕你离开。”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而后说。
宁桃将耳朵靠在他的心口,能听到他宽厚结实的胸膛里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清晰而稳健。给人一种催眠般的心安。
“我不会的。”
她说,“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什么要走?之前决定出国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看到会觉得难过。也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所以正好有机会就去了。”
“嗯。”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低沉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际:“我知道。”
你知道……
你知道个鬼。
宁桃心里想:如果不是你,我当初应该也不会决定出国。虽然准备的那段时间很痛苦,在国外的时间偶尔也会觉得很难过。
但现在想起来,其实她又很感谢这些经历。
因为无论曾经有多难,现在都已经过来了,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可如果让她再重头经历一次,自己可能就没有当初的那种动力和勇气了。
“郁景和。”
宁桃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如果叔叔阿姨知道了,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你不用担心这个。”
郁景和说着,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低沉且温柔:
“交给我就好。”
好吧,说是不让她担心。可是怎么能不担心呢?两边都是她重视且想要珍惜的人。她不希望同任何一方分崩离析。但既然郁景和已经这样说,她便也没有再提。
因为宁桃的拒绝,所以这天最终也没有去领证。
宁桃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要跟之前的老师和朋友们聚一聚。白天的时候宁桃还回学校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年多没回来,校园内的变化却很大。
之前她很喜欢的一个食堂被拆掉了,换了装修更好也更贵的门面店。
超市里的付款方式也跟她走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居然都是和外面的超市一样,自己去机器前面扫码付钱。
都不能刷校园通了。
她去校园里逛了一圈,又去旁边的步行街走了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饭。
在他离开的这一年里,郁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钓鱼的爱好。一天天也不守着电视看美女新闻主持了,而是时不时就拿着渔具往外跑。
郁母对此意见颇大。总觉得自己还不如池塘里的那几条鱼。
不过宁桃想,比起黄赌毒嫖那些。钓鱼起码算是一项健康的爱好吧?
虽然郁父这么久以来的钓鱼技术都不怎么样,但偶尔也能突然运气爆棚,顺手带回来几条战利品——比如今天。
按理说郁景和身上有伤,还处在静养阶段。不过,可能是因为宁桃回来了的缘故,还是下了厨。宁桃不好意思只坐着等现成的美食,所以也去厨房帮了下忙。
晚饭的时候,张丽还特意说了一句:“哎呦,真稀奇。”
“咱们家大少爷都多久没进过厨房了。要问就是没兴趣,现在怎么了?你妹妹回来了,你就又对厨房感兴趣了?”
郁母说这句话的时候,宁桃正在挑鱼刺。
她至今都不太会吐刺,所以每次吃鱼都很慢,在入口之前都要先用筷子认认真真的处理一下。
听郁母说完,宁桃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
她飞快的抬头看了郁景和一样,又发觉郁父郁母还在旁边,不能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所以飞快的低下头来,跟做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