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幼安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抄了首诗,却没想到苏若雪在看见后突然感慨:“我觉得你这笔字绝对算得上燕京一绝。”
苏若雪说完后拿起涂幼安写完的那幅字端望起来:“燕京贵女总说你无才,如今想来即便是众人所言也未必是真,起码我没见过比你写得更好的女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不对,应该说男子也没有几个。”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笔锋处尽显凌厉。
字迹中透出的潇洒不羁实在是与涂幼安那软糯可爱的外表完全不同。
实在是让人大感意外。
涂幼安被苏若雪夸得晕晕乎乎,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但嘴上还是谦虚道:“过誉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
苏若雪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继续端详着那几幅字:“我从前一直觉得我爹爹的字才是燕京第一,可看了你的字后却发现人外有人,恐怕教你的这个人才是燕京第一。”
“可否与我说说那人是谁?”苏若雪一脸兴奋地问道,歪着头猜到,“莫非是崔夫人?又或是你家中其他长辈?”
反正必不可能是定国公。
毕竟定国公写得那笔烂字也算是燕京城人人皆知的趣事儿。
涂幼安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
“是我父亲麾下的军师,名唤鹿川。”涂幼安看着宣纸上的字迹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之意,“也是我的师父。”
苏若雪回忆了一下,说:“我好像听我父亲提及过这个人。”
“据说他才华横溢,足智多谋,虽然年轻却协助定国公打了不少胜仗,只是——”
说到这里苏若雪猛地一下顿住,在回想起什么后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只是天妒英才早早逝去。”涂幼安接上苏若雪未说之话。
苏若思一脸愧色:“抱歉啊绥绥,我不知道他与你是这般关系。”
涂幼安却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先生她已去多年,我早已不会为这些事情伤心,更何况过去多年还有人还记得她,我为她感到开心。”
苏若雪见涂幼安并无介怀之色心下稍安,索性转移话题问起别的事情:“那你幼时随定国公与崔夫人四处奔走想必也见了不少奇事,不如讲给我听听?”
涂幼安抬眸想了想:“但是我六岁那年就被送到皇后娘娘跟前抚养了,所以从前好多事情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那有什么关系,哪怕只是零星半点肯定也比我在燕京的事情好玩许多!”苏若雪笑意盈盈地看向涂幼安,软着声音道,“好绥绥,给我说说嘛。”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涂幼安听见苏若雪撒娇更是拒绝不得,索性拉着她坐在软塌上讲起幼时的趣事儿,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从定国公嘴里听到的奇闻轶事,逗得苏若雪时而惊呼时而大笑。
苏若雪拿起帕子擦去自己笑出的泪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还有说书的天分。”
“真是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还会爬树啊!”
涂幼安得意地挑了下眉:“我不仅会爬树,我还敢抓虫子和老鼠呢。”
听见这话的苏若雪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你抓这些做什么啊,多脏啊。”
“其实一开始只是抓着玩而已。”涂幼安说到这里笑意突然变淡,“边疆无法和燕京相比,那时候战乱常年灾荒,虽说因着我爹的缘故我并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但吃不上饭也是常有的事情,而当地的大部分百姓那时都是靠这些东西才活下来的。”
说完这番话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苏若雪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一般,过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着唇看向涂幼安:“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可自责的。”涂幼安笑着拍了拍苏若雪的手,“我说这些又不是为了让你自责才说的,过去的事情听听就好啦。”
可苏若雪却依旧脸色惨白,她看着涂幼安动了动唇,挣扎了半天后突然道:“其实我有个喜欢的人。”
正在吃东西的涂幼安差点被噎住,她连忙喝了口茶,待缓过来后才看向苏若雪,神色中满是纠结和震惊。
“是不是吓了你一跳。”苏若雪脸上带着些许愧疚,抬手给涂幼安倒了杯茶后才继续道,“你就不问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涂幼安乖乖照做,见她犹豫立刻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苏若雪笑了笑:“我又不是担心你会说出去。”
“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的,是二皇子瑞王。”
涂幼安这下彻底愣住:“可瑞王他……”
“他已经去世多年了。”苏若雪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这件事情我和谁都没有说过,就连我娘亲都不知道,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苏若雪苦笑一声:“如果他没有死,说不定今日与我订婚的人就是他了。”
毕竟瑞王乃是帝后嫡长子,只是从生下来身体便不怎么好,御医都说他活不过弱冠。
没想到一语成谶。
涂幼安一时被这个秘密冲击的哑口无言,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敲门声,接着便看见苏府的婢女站在门口看着二人道:“大姑娘,端王殿下到府中拜访,主君喊您去前院见客呢。”
苏若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浮了出来,她再次端起往日里端庄大方的架子,温声道:“我知晓了。”
说完后她不再提及方才的话题,十分遗憾地看向涂幼安:“我本来还想留你吃完晚膳再走,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
涂幼安也不再多问,摇了摇头后笑道:“没关系啊,正事要紧,等过几天我邀你到定国公府再聚就是啦。”
“一言为定。”苏若雪说完这句话后立刻交代婢女将桌上糕点装好,劝着涂幼安收下后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若是直接离去实在是没有礼貌,涂幼安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跟苏若雪一同前去,待与苏丞相和许夫人道别后再乘车回家。
只是没能想到,二人刚走到主院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端王与苏丞相。
端王见到涂幼安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想必是早就知道了她在此处。
他看着两人笑了笑,温声道:“看来你们今日玩得甚是欢愉。”
两人屈膝向二人行礼,随后苏若雪挂着清浅笑意看向端王:“我与绥绥一见如故,相处自然十分愉快。”
涂幼安看着骤然变脸的苏若雪心底咂舌。
不愧是要嫁入皇室之人,变脸的速度比她翻书还快。
这么一对比,自己之前还是宁王妃的时候态度确实过于潦草。
“幼安妹妹这是准备离开吗?”端王看着涂幼安道。
涂幼安乖巧的点了点头。
毕竟你们一家人坐在那里吃饭聊天,她一个外人留下来也太怪了。
端王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五弟他在门口等你。”
“他等我?”涂幼安一脸不可置信,“他等我做什么?”
看着涂幼安格外坦然的态度端王感觉自己安慰了许多:“我也不知,想来是有话要与你说吧。”
涂幼安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完后涂幼安再次行礼与三人告别。
端王神色平静地看着涂幼安离开,可眼底却晦暗不明。
既然已然退婚,那就不要心软。
他没有那个耐心再适应一遍和涂幼安会成为自己的弟媳这件事情。
第十八章
涂幼安刚走出苏府就看见宁王正站在定国公府的马车旁边。
虽然很不情愿但涂幼安还是走过去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清了清嗓子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询问:“端王殿下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怎么,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宁王见涂幼安态度敷衍哼了一声,神情中带着几分不满。
“是的,殿下若是没事儿最好不要找我。”涂幼安甚至都懒得看他,一本正经地回道,“毕竟你我早已退婚,频繁见面只怕对名声不利。”
说完这句话涂幼安便踩在凳子上准备上马车,却没想到宁王不可置信地抬手拦住她:“涂幼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殿下听不懂的话不如进去找端王殿下给您解释一番。”涂幼安一边说,一边用团扇将宁王的手推到一边,“男女有别,殿下还是注意一点吧,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
“不过才退婚几日你便要与我划清界限吗?”宁王咬牙切齿地看着涂幼安,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你可真是心狠,往日情意说断就断毫不留情。”
涂幼安差点被他理直气壮的质疑给气笑,她回过头看着宁王,无比认真地纠正道:“宁王殿下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我解除婚约已有三月,哪里是几日啊,以后可莫要再记错了。”
“而且先舍弃往日情谊的人究竟是谁,宁王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我——”宁王被最后这句话噎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殿下既然没有什么事情要说,那臣女便先走一步了。”说完这句话后涂幼安立刻掀开帘子直接上了马车,却没想到刚坐下就听到宁王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车内。
“……那,我若说我后悔了呢。”
涂幼安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回道:“后悔就后悔呗,关我屁事。”
本来提着心的白芷立刻松了口气,十分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夸赞涂幼安。
宁王没想到涂幼安的回答这般果断,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是回过神时定国公府的马车早已离去,他吐出一口气,压着火气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冷声道:“回府。”
片刻后又突然改口:“先不回府,改道进宫。”
涂幼安一回家便看见崔夫人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啊?”涂幼安随便拿起一个请帖打开看了一眼。
“还能是什么啊。”崔夫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桌上十几张请帖可都是邀请你的,什么诗宴赏花游湖踏青,倒还真是应有尽有了。”
涂幼安愣了一下连忙翻开桌上请帖翻看。
果不其然,每张请帖上面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见她确认完毕崔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可真是阎王不在家,孽鬼由他闹啊,肃王前脚刚被禁足,这些人就可着劲地往家里递请帖。”
涂幼安瞠目结舌地看着桌上那十几张请帖,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崔夫人站起身,郑重地拍了拍涂幼安的肩膀:“可怜的绥绥哟,你这半个月恐怕是有的忙了。”
*
晚霞的火红褪去后天空逐渐被暮色的深沉所替代,而贤王府的诗宴也正好结束,各家的公子千金从贤王府离开后便纷纷登上自家马车回家。
“幼安妹妹下次再来坐啊。”贤王热情洋溢地对涂幼安喊道。
涂幼安听见这话眼皮跳了跳,挂起微笑后乖巧应道:“嗯嗯,有机会一定。”
做梦吧,她打死都不会再来了。
与意犹未尽的贤王道别后涂幼安终于坐上了自家马车,她揉了揉自己早已僵硬的脸颊,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才生无可恋地开口说道:“我本以为肃王被禁足后我就能清闲一阵子了,却没想到现在还不如之前呢,我敢肯定爹爹这几个月上朝的次数都没有我这阵子赴宴的次数多。”
“别说主君上朝的次数了,咱们这半个月赴宴的次数加起来比姑娘前十年赴宴的次数总和还要多。”半夏好笑地捏着涂幼安僵硬的双肩,接着道,“光是贤王府的诗宴咱们都已经参加四回了,更别提其他大大小小的聚会了,而且再过两日肃王便要解禁,只怕……”
半夏并未继续说下去,可涂幼安却明白她的未尽之语。
只怕等肃王出来自己又要应付那位去了。
涂幼安想到这里愈发无奈,十分恼火地抱怨道:“他们这些人都不用读书学习的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乐,这般不思进取如何能成为国之栋梁!陛下就应该把他们都关起来在家里好好读书明理。”
“一天到晚净搞这些没有用的小动作,烦死人了!”涂幼安越说越生气,甩着袖子道,“从前我只需要应付一个傻子就行,现在的我要应付一堆的人,我看那婚约还不如不退呢。”
“呸呸呸!姑娘千万不要这么想!”白芷连忙反驳道,“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火坑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
涂幼安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想啊,可这些人比沈昱舟好不到哪儿去啊!单说贤王和那劳什子汝南王,他们俩当年也没少跟着沈昱舟一块嘲讽我胖,这会儿倒是装起好人了。”
“真不知道宁王知道自己那几个狐朋狗友在背后诋毁自己会是个什么反应。”涂幼安冷笑一声,“我看若是知道了定然是狗咬狗一嘴毛。”
半夏听见这话欣慰道:“姑娘那日可是威风极了,只是听说那日分开后宁王直接进宫去了,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涂幼安冷哼道:“管他说什么,反正陛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和定国公闹翻可没有那么划算。
白芷也跟着劝道:“我娘说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姑娘你这次可不绝对能心软了啊。”
“就是抱怨一下嘛,我才不会心软呢,我跟这人如今哪有什么情谊可言……”涂幼安神色怏怏地靠在晃晃悠悠地车壁上。
过了好半天她满脸倦容地说道:“我记得退婚当晚爹爹和娘亲还一直安慰我,说什么退婚之事定会影响到我的清誉,恐怕以后婚事也不好寻觅……却没想到!如今这情况和我们当时预料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