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幼安刚下马车,还没走几步便眼尖地瞧见卢诗怡与另外几位眼熟的姑娘又围在宁王跟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看见宁王准备转头往这边看来后涂幼安连忙收回视线,端着贵女的身姿十分优雅地快步跟着内侍往马球场走去。
她走得极快,自然没能看见宁王脸上那副欲言又止的郁闷表情。
贵妃今日这场马球会还真是请了不少人,涂幼安一眼望去几乎全都是年轻的公子千金,甚至还有不少瞧着有些眼生的面孔,想来连刚来燕京不久的人都一并邀请下帖了。
倒还真是舍得砸钱啊。
虽然涂幼安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大张旗鼓的行为,但人多确实让她心下稍安。
说不准贵妃看着看着就瞧上了别家姑娘呢。
马球场在皇宫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所建,往左边看去便能望见远处的城门红墙,而右边这片宽敞的平地上除了马球场还有着大型养马场,倒也算是皇亲贵胄们常来的娱乐之所。
涂幼安跟着宫人走至安排好的女席处,刚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还没焐热凳子就看见旁边走来一位宫人行礼,道:“涂姑娘,贵妃娘娘请您去那边小坐。”
周围坐着的几位姑娘在听见这句话后纷纷朝这边望来,那视线虽无恶意却让涂幼安略感尴尬,她心下无奈却也知无法推拒,只能十分乖顺地跟着态度恭敬的宫人起身朝主位走去。
没想到一眼便瞅见正坐在侧位看着自己的柔妃娘娘。
往日总是拿鼻孔看人的贵妃今日似乎格外热情殷切,她待涂幼安行完礼后便动作亲昵地人拉到身前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笑着和周围几位妃嫔道:“你们瞧瞧,本宫可没有撒谎,定国公之女可不就是如本宫所说那般风姿绰约,玉软花柔吗?”
坐在一旁的妃子道:“贵妃娘娘的眼光自然极好,涂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位极有福气的小娘子,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这还用说?”贵妃笑了笑,“如定国公之女这般娇俏可人的姑娘,自然是要配这大梁最优秀的男子,不然实在是暴殄天物。”
说完这话后贵妃看向另一侧始终笑容清浅的柔妃,问:“柔妃妹妹,你觉得呢?”
柔妃看了眼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涂幼安,温声道:“妾一直觉得涂姑娘乖巧挺话、惹人心疼,想来她以后定能寻得一位能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如意郎君。”
这番回答实在是滴水不漏,贵妃感觉自己这一拳又打到棉花上,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不再与柔妃搭话,转而开始与涂幼安闲聊起家常;来。
可坐在这里的涂幼安却觉得如坐针毡。
旁边是自己前未婚夫的生母柔妃,眼前是疑似看上自己并且计划为儿子铺路的贵妃,一个受宠,一个有势,反正哪边都是她惹不起的人。
涂幼安一边故作羞怯应付贵妃各种藏着暗示的询问,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避免得罪坐在旁侧柔妃。
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前一阵子庆幸着自己终于脱离苦海,没想到如今这个局势让自己直接被人放在火上炙烤。
坐在另一侧的妃子在得到贵妃示意后终于问道:“涂姑娘既然是定国公的女儿,想来马术也一定不错吧?”
坐在贵妃旁边的涂幼安稍稍垂头,唇角微抿,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让娘娘见笑了,臣女其实并不擅长马术,只会一点点皮毛,实在是比不上爹爹和娘亲那般娴熟……”
“哦?是何缘故?”那名妃子接着追问。
涂幼安脸上露出些腼腆之意:“回禀娘娘,实则是因为臣女幼时身子不好一直未曾认真修习马术,这几年才断断续续从头学起,但因着臣女市场偷懒不曾练习,所以马术也未曾精进。”
说到这里她抬头偷偷看了贵妃一眼,见对方面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后又十分羞愧地移开视线。
“本宫也记得,那阵子你刚来王府身体不好,稍微受了些风便会头疼脑热,过度玩闹后第二天更是会难受许久。”贵妃感慨地拍了拍涂幼安的手,见肃王已然往这边走来后话锋一转,“想来你也许久未曾见过你昱归哥哥了,他年初回来后便一直忙着处理军事也未曾正式拜见定国公。”
“今日难得一聚,不如让昱归带你去马场好好转转,你们俩也能借此叙叙旧。”贵妃笑着看向肃王,“你昱归哥哥最擅骑马,不如就让他教你马术,若是教不好了我定然狠狠责罚他。”
涂幼安知道最好不要拒绝贵妃的要求,但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挣扎一下。
“可这样太麻烦肃王殿下了,臣女愚笨,只怕——”
“怎会麻烦?”肃王及时打断了涂幼安的话语。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涂幼安低垂的视线之中,肃王停下脚步站在涂幼安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挡住前方斜射下来的阳光。
他态度强势,可语气却极为温和:“幼安妹妹莫要妄自菲薄。”
“更何况,你的事情于我而言怎能算得上是麻烦事呢?”
拒绝不得,涂幼安只能在贵妃的视线下硬着头皮起身跟上肃王的脚步一起离开此处,余光与柔妃对上时却看见对方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啊,还真是完全没有搭救自己的想法啊。
两人一前一后往养马场走去,肃王侧头看了涂幼安一眼,见她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模样不紧不慢地问道:“幼安妹妹这副表情——可是不愿同我一起?”
“臣、臣女并无此意。”涂幼安面色惶恐地摇了摇头,连忙端正态度为自己狡辩,“臣女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愚笨,只怕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学好马术,若是因此浪费了贵妃娘娘的心意的话实在是心下有愧……”
涂幼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抬眸飞速地瞥了眼肃王后便垂下脑袋不再吱声,胆小畏缩的怯弱模样看起来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肃王见她这副模样眼底果然闪过一丝不耐,尔后他压下心中燥意扬唇笑道:“无妨,今日学不会便明日再学,这种东西急不得,咱们日后多见面就是了。”
“可是臣女只怕自己回影响到殿下清誉。”涂幼安咬了咬唇,言语中带着明显的失落与难过,“殿下在外征战可能不知,其实臣女在京中风评并不算太好……”
“我不是说了吗,幼安妹妹无需妄自菲薄。”肃王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在看见涂幼安瑟缩了一下后他整理好表情,板着脸道,“若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的就要生气了!”
涂幼安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幼安妹妹不必如此怕我。”到底还是肃王先打破了沉默,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涂幼安,“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成为一家人呢。”
涂幼似乎并未听懂,她懵懵懂懂地看向肃王,十分遗憾地回道:“可是我与宁王殿下的婚约早已解除,只怕没有机会与肃王殿下成为一家人了……”
“是吗?”肃王听见这话后突然停下脚步。
差点撞上对方的涂幼安连忙收住脚步往后退去。
肃王回过身看向涂幼安,注意到她后退的小动作后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直接俯身靠近涂幼安,略显放肆地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看着眼前之人因为自己的动作缩了下脖子后更是居高临下地笑道:“可我倒是觉得——”
“正是因为幼安妹妹解除了婚约才能与我成为一家人呢。”
肃王重音放在‘与我’这两个字上,语气里的势在必得甚至都不屑遮掩,这般张狂的态度让涂幼安心下更是不安。
“幼安妹妹,你说对吗?”
涂幼安抬起头,满脸不解地看向肃王,似乎完全没有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蠢货。
肃王眼底露出几分轻蔑,他不再搭理涂幼安,转过身继续往马场走去:“走吧,我带幼安妹妹去选匹好马。”
若不是需要定国公的助力,他绝对不想与又蠢又胖的涂幼安打交道。
养马场那边正站着不少挑选马匹的公子千金,因着肃王的缘故涂幼安一路走来得到了不少人的侧目,只是她实在不喜欢惹人注目的感觉,但肃王倒是乐在其中,见到熟人时还会十分自然地将涂幼安介绍一番。
涂幼安有些无聊地站在一旁听肃王与他人寒暄,眼神乱转时不小心与那边的宁王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移开自己的视线。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然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这边走来。
“大哥怎会与她一道过来?”
宁王质问的语气活像是被人背叛。
第八章
宁王自然明白今日贵妃举办这场马球会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肃王这阵子没少给定国公府下帖子。
定国公府几次婉拒便让宁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在看见涂幼安跟着肃王出来前他天真地以为母妃会像曾经一样替自己将涂幼安留在身边照拂。
宁王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凉水。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两人的婚约已经彻底作废了。
如今的涂幼安是待字闺中的未婚女子。
宁王死死地盯着涂幼安,而莫名其妙被宁王瞪了一眼的涂幼安比他还要烦躁。
应付长了八百个心眼的肃王和应付一个心眼都没有的宁王这两件事情在她看来实在是难分高下。
此刻两个人同时出现可以说是地狱级别的痛苦。
不愧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反正涂幼安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两个人脑子有病。
肃王听到宁王的质问后挑了下眉,看了眼身旁的涂幼安后笑着回道:“母妃说我与幼安妹妹许久不见,所以让我带幼安妹妹出来玩一会儿。”
“只是幼安妹妹不擅骑马,我便想着先教教她基本的马术技巧。”肃王说到这里忍不住责怪宁王,“昱舟你也是的,自己不喜欢骑马还总是拉着幼安妹妹一起偷懒。”
“我——”
宁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肃王打断:“只是我今日先应了幼安妹妹的邀请,所以就不带你一块儿玩了,你若是觉得累不如回去陪柔妃说会儿话吧。”
涂幼安垂着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翘起唇角。
这肃王这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宁王体弱无能,还真是“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啊。
宁王见涂幼安一直不说话莫名恼怒,他压下火气摇着羽扇笑了笑,看着涂幼安的发顶道:“大哥虽是好心,可只怕某些人蠢笨如猪怎么教都教不会啊。”
涂幼安懒得理他,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肃王说:“五弟以后还需注意自己的言辞才是,用词这般粗俗岂不是丢了父皇的颜面?”
说到这里肃王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不过五弟还是一如既往地受姑娘们欢迎,我瞧那边几位姑娘一直盯着你不放。”
“你如今到了成婚的年纪,身上也并无婚约,也是时候多接触接触女子早些成家立业才是,我看那几位姑娘虽然家世普通了些,但做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肃王说完后直接拉过涂幼安的手腕往偏僻处走去:“走吧幼安妹妹,我带你去那边看看长风。”
来不及反应的涂幼安只能被迫跟着肃王离开,而被留在原地的宁王脸色更是黑沉得如同锅底。
当着他的面拉拉扯扯,倒还真是一对“璧人”啊!
她是傻子吗!被人拉走都不知道反抗一下的!就这么期待嫁给肃王吗!
卢诗怡见状连忙提着裙子过来试图安慰一番,但还未开口宁王便冷着脸甩袖离开,临走前只撂下两个字:
“滚开!”
*
涂幼安反抗不得只能被迫跟着肃王走到了养马场偏僻之处,好在半夏不曾稍离,她心下那份不安也被抚平了些许。
肃王差人去将宝马长风带来后便摩挲着指尖回味着方才的触感。
光滑如绸,细腻如脂。
他倒也有过不少女子,可皮肤如同涂幼安这般娇嫩的可还真是没有几个。
心下的不耐似乎被方才的接触扫平,肃王心下甚至升起几分些期待之意。
也不知道身上的触感是不是如同手腕处一样令人满意。
侍从很快便拉着长风走来。
不愧是陪肃王在外征战多年的汗血宝马。
长风身形高大、体型健硕,以涂幼安的个头也不过堪堪到它脖颈之下,雪白的皮毛泛着如同金属般的光泽,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好漂亮啊……”涂幼安真情实意地感慨道。
肃王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真切,他神情柔软地摸了摸长风的头,随后看向涂幼安,问道:“幼安妹妹可要上去试试?”
涂幼安脸色一僵摇了摇头:“不、不了吧,以臣女的水平肯定无法驾驭长风这种宝马的。”
“不必惧怕,有我在场必不会让幼安妹妹受伤。”肃王态度强硬地将涂幼安拉到身旁,将人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在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身躯后涂幼安顿时僵住,正打算往前挪步拉开两人距离时头顶上方传来肃王低沉的笑声。
“幼安妹妹,失礼了。”
下一瞬涂幼安便被肃王掐着腰直接放上了马背,一下子变高的视野让涂幼安甚至都忘记了对方这个极为出格的举动。
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习惯这种感觉。
涂幼安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紧绷模样过于明显,肃王注意到后思索了一下,随后转身往马圈处走去:“既然幼安妹妹害怕,那我亲自去那边替你选个脾气温和的马驹带过来。”
在看见肃王离开后半夏连忙扶着涂幼安从马背上下来,注意到自家姑娘额头冒汗后连忙拿起帕子擦了擦,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只是肃王的人站在此处并未离开,两个人也只是默默对视了一眼。
涂幼安稍微站远了些避免被马踢到,结果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卢诗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涂姑娘倒是好命,这边刚被宁王殿下退婚,那边立刻迎来了肃王殿下,可还真是见缝就钻,绝不错过任何机会啊。”
“卢姑娘既然这般羡慕,那为什么还不去宁王殿下身边继续献殷勤啊?”涂幼安头都不回地怼道,“努力一把说不定宁王妃的位置就是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