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现在束手就擒,想来陛下也会酌情考虑放宽惩罚的!”
英国公也骑在马上,听见这话后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开弓没有回头路,历代历朝像我这般行事之人若是失败可都没有好下场!”
英国公的抗拒之意十分明显,但定国公还是不想放弃,在清了清嗓子后继续喊道:“咱们陛下是个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吗?他最是心软不过,便是今日有错,可念在往日情谊上也不会非要将你置之于死地的!”
站在一旁的副将忍不住道:“将军何必和这种乱臣贼子多费口舌,直接带人杀过去将人捉住不就完了吗?”
定国公瞥了眼身旁的副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咱们这不是在战场上,要面对的敌人也并非侵犯我族的异国士兵。”
“对面站着的那些人也是大梁的子民,是和我们留着相同血液的同胞族人,甚至可能其中不少人才刚为守护边疆做出过贡献。”
说完这句话后定国公忍不住再次望向河对岸的士兵,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咱们确实可以直接带人杀过去,可刀剑相撞就会有人受伤,我们手中的兵器本不就应该挥向自己的家里人。”
这些话看起来是对副将所说,可定国公的音量却丝毫没有压低,甚至还稍微拔高了一些,一字一句都顺着晚风格外清晰地传入河对岸的士兵耳中。
周围不少士兵在听见这番话后面上都露出犹豫的神色,英国公看见这一幕后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磨着后槽牙吼道:“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陛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我想定国公也不会不清楚,我既然走到现在这一步就已经是给自己断了后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难道还能再往后退吗!”英国公余光注意到肃王已经带着人赶来,心下稍安的同时也不再犹豫。
或许皇帝会因为往日情谊没有从重处罚,可那又怎样?
他们谋划了这么多年,筹备了这么多日,所求之物可不是这寻常的荣华富贵。
与其眼睁睁看着端王走向那个位置还不如赌一把。
英国公深吸了几口气,在调整好心态后拔出跨上上刀,指向定国公所在的方向道:“众将士听令,定国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迫害肃王殿下,陛下与贵妃如今生死不明急需支援,即使马革裹尸血洒当场,我们也要拿下定国公为民除害!”
“若有反抗不从者,皆视为暴民乱党处置,一律杀无赦!”
定国公听见这话忍不住暗骂一声,随后立刻举起手中□□高呼道:“英国公与肃王勾结意图造反,如今贵妃已被苏丞相与端王拿下,而陛下也说——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①出自冉闵《杀胡令》
“眼前是是护城十年的玉带河,身后则是我们要守护的大梁都城!想来诸位将士的家人此刻也正在家中等待大家团聚,所以此战必不能退!”
熟悉的号角声在耳边响起,定国公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眸,但再次睁开时眸中已经一片清明。
已至此地,无需犹豫。
*
号角的尾音似乎也顺着风吹到了涂幼安耳边,本来还在熟睡的涂幼安也下意识拧起眉头,尔后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我好像听见了开战的号角声……”
她对这段号角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幼年时总是会听见这道声音,有的时候是早就知道今日会开战,有的时候却是毫无防备被迫接受现实。
谢无妄自然也听到了那段号角声,他神色凝重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尔后却收起严肃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温柔地端起瓷碗道:“先把粥喝了。”
完全没有料到谢无妄会是这个反应的涂幼安一时有些发蒙,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塞入一口白粥。
甜滋滋的,看起来加了不少蜜糖。
“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谢无妄塞入一口,涂幼安无法只能先将口中的白粥嚼碎咽下。
谢无妄看着涂幼安乖乖吃饭的模样便觉得心满意足,知道她心中忧虑便道:“鹿川先生已经带兵前去支援了,我方才也与区将军商量过,再过片刻他也会带着人前去支援。”
“你不去吗?”涂幼安找到时机抽空询问,“好歹你也是明镜司的首领啊……”
“李副指挥此刻正与苏相在宫中严阵以待,曹光也带着明镜司其余人一同前去支援定国公。”谢无妄抬起勺子继续给涂幼安喂粥,平淡无波地说道,“大家各司其职,而我的任务就是守护你的安全。”
知道涂幼安忧心谢无妄便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前的情况。
“西北军的大部队还没完全到达燕京,以我们现在手中的兵力足以对抗英国公与肃王。”谢无妄拿起帕子擦掉涂幼安唇边的水渍,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无奈,“在你熟睡时我们已经转移阵地,此地还算得上安全,所以不必着急,慢慢吃就好。”
眼前发生的战事对谢无妄而言远没有失去涂幼安可怕,所以即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谢无妄也依旧不慌。
涂幼安神情复杂地看了谢无妄一眼,在咽下最后一口白粥后终于问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谢无妄听见这话笑了笑,温声道:“没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涂幼安忍不住叹了口气,忍着不适坐起来道,“可你之前出了不少力啊,如今母亲和父亲都深陷危机,我总不能真的从头到尾一直受人保护……”
听见这句小声的嘟囔后谢无妄定定地看着涂幼安,片刻后才哑着嗓子道:“你孤身一人留在肃王的营地,为定国公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更何况作为女子,涂幼安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了。
涂幼安本来还在焦虑的心情在看见谢无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后化为了虚无,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又没有死。”
谢无妄没吭声,将手里的瓷碗放下后一言不发地凑过来抱住涂幼安,若不是害怕碰到伤口恐怕力度还能更大一些。
“你哪有一直受人保护啊……”过了好半天谢无妄才终于从紧涩的喉咙间挤出这么一句话。
要是真的一直受人保护,那中途就不应该再吃那些没必要的苦。
涂幼安摸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哎呀,我这几个月真的过得不算太差,唯一的坏处就是一直睡不好,但是现在也都过去了嘛。”
不过谢无妄还是很没有安全感地将涂幼安抱得更紧,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入涂幼安的脖颈处,因为脖子上的伤口无法触碰便偏过头吻着涂幼安的耳垂。
撒娇的谢无妄实在是无法让人拒绝,但是眼下明显不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涂幼安清试图给自己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对了,婉蓉姐姐呢?”
“婉蓉?是肃王妃吗?”谢无妄停下动作询问,见涂幼安点头后便道,“她在外面为伤员敷药,怎么了吗?”
“那我们也去吧。”涂幼安抬起头亲了亲谢无妄的唇角,“我做不了其他事情,但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啊!!!我下次动笔前一定好好设置故事情节和大纲,一个粗纲走天下实在是太可怕了,快到结尾一天更比一天卡!!!!
第八十三章
定国公方才所说之话到底还是对英国公手下的士兵们有所影响, 短兵相接时能看得出士兵们看起来都颇为犹豫,只是主将的命令不可不从,即便知道刀锋不应该冲着眼前之人却也只能咬着牙挥刀相向。
鹿川赶来之时两方已经交战许久, 她带着人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在注意到肃王的身影时立刻抬手打了个手势, 尔后身后的士兵们便化为三支队伍,其中两队左右包抄从后围攻,而留下的那一队则跟着鹿川等待时机。
擒贼先擒王。
这个道理永不过时。
但肃王毕竟是主将, 光是身边周围层层叠叠的包围就难以攻破,不过鹿川依旧沉得住气, 耐心地在暗处捕捉最合适的时机。
又过了片刻区一也带着士兵赶来与鹿川汇合,在得到鹿川的眼神示意后抬手让另一部分人顺着小路突围向前突围,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走到鹿川身边一起等待。
见鹿川并未看向自己, 区一便也没有搭话, 顺着鹿川的视线看向场地中央的肃王。
猝不及防带着援兵出现的曹光似乎是打了肃王与定国公一个措手不及,本来排列严整的兵阵终于露出了些微破绽。
而这丝破绽在区一的援兵到来后终于被再次扩大。
看着明显错乱开来的兵阵鹿川终于觉得时机已到。
“就是现在。”
鹿川和区一对视一眼, 尔后默契地挥起长刀向肃王的方向冲去,身后逇士兵也毫不犹豫地追随他们一起。
肃王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瞳孔紧缩的同时心下微沉。
既然底牌都已亮出,那就来看看究竟是谁技高一筹吧。
*
因着忙于照顾伤员, 涂幼安此刻倒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忧定国公与英国公在前线的战况如何, 但偶尔恍惚时还是忍不住看向燕京城所在的方向, 眉宇间的担忧也始终无法抹平。
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这么大的动静, 想来城内的百姓也十分不安,尔后还要清扫战场救助伤员……
不过城内有苏丞相和端王镇守想来情况也不会太差, 宁王那家伙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犯浑, 想来也会乖乖听从苏丞相的安排行事。
更何况城内还有明镜司的大半人马和护卫皇宫的御林军。
定国公府的护卫也不在少数, 想来母亲和星越的安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父亲能够顺利拿下肃王与英国公。
涂幼安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眸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在整理好思绪后涂幼安将自己手中染上血水的纱布放进水盆内洗净,而后又拧干铺平挂在竹竿上晾干。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苏若雪嫁妆中的一座庄子,因为离安县较近所以先前受伤的伤员和留下保护大家的士兵全部转移到了此处。
庄子的管事在得知他们的身份后十分痛快地让他们一行人进来避难,而且还提供了食物和药品以供大家修整。
谢无妄正在旁边清点受伤人数,但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涂幼安,而且总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会让涂幼安从视线中离开半分。
在注意到涂幼安一直拧着眉苦思冥想的样子后谢无妄立刻走了过来,在接过她手里的纱布后温声道:“若是进行得顺利,说不定到天光大亮时便能结束这一切了。”
眼前的局势在谢无妄看来基本上稳赢,但死亡与重伤却是不可避免……
比起这些谢无妄更在乎之后皇帝会如何处置肃王。
皇帝的心思他确实猜不透,有的时候看起来明明极为心软,可真正心狠起来却也足够无情。
不过肃王又不是他的儿子,谢无妄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送他去死。
想来苏丞相与定国公都会支持自己的想法,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派人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一番才是。
谢无妄一边思考着要在心中如何交代,一边开口试图转移涂幼安的注意力。
“不过说起来这个,鹿川先生当年到底是怎么进入军营的?”虽说是为了转移涂幼安的注意力,不过这个问题确实很让人好奇,“瞧她平日总是一副来无影去无踪的模样,跟石缝里蹦出来的神仙一模一样。”
涂幼安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在擦掉自己手上的水渍后笑着回道:“师父她确实喜欢到处乱跑,但怎么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鹿这个姓氏不算常见,但要是了解的话光听名字也能猜出来一二。”
“师父她是北川鹿氏的人。”
涂幼安见这边不需要自己帮忙后便拉着谢无妄走到正在煮药的长廊下,蹲下来拿起一旁的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开口道:“虽说北川鹿氏现在已经没落了,但是听我娘亲说曾经的北川鹿氏还是一个颇为庞大的家族。”
这点倒是和谢无妄的猜测不谋而合,所以他脸上也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神色。
北川鹿氏曾经也算是大梁颇为庞大的家族之一,不过在谢无妄知道这个家族时已经没落了很久。
“虽然师父是位女子,人生经历也是跌宕起伏,不过这段故事的出发点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传奇。”
大概是蹲着有些累,涂幼安扯过一旁的两个矮凳让谢无妄和自己坐在上面,撑着下巴感慨道:“师父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是个非常不起眼的人,但这种不起眼和能力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因为她是个女子罢了,而且还是妾室所生的庶女。”
“师父的母亲出身并不算太好,似乎是她父亲在外游历时带回家中的青楼女子,所以从出生起师父便一直不受重视。”
不过这位母亲曾经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所以对自己孩子的学习也格外上心,利用自己的宠爱想办法为女儿争取到了与嫡子一起读书的机会。
“师父之所以进入军营也不是因为什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她的那位嫡兄到了参军的年龄却因为不愿吃苦打死都不肯去,最后溺爱儿子的父亲就让和儿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庶女代替前去了。”
涂幼安看着谢无妄露出的惊讶耸了耸肩:“不然这么大的家族怎么那么快就没落了,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情的家族一看就明显脑子都不太好使。”
“不过这个决定也不能用好坏来评判,她的父亲因为舍不得唯一的儿子上战场,所以宁愿违背当时的律令让女儿代替前去,可偏偏又是这个庶女做到了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和谢无妄一直设想的故事截然相反。
他一直觉得这种神出鬼没的绝世高人都是来自什么隐世家族,然后经过各种非人般的磨砺一步一步走到权贵之位,最后又因为看破红尘再次选择避世离开朝堂。
涂幼安一眼就看穿了谢无妄的想法,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地说道:“至于师父她为什么那么厉害,可能除了幼时学到的知识外更多还是因为本身就足够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