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出的结论是这里太太太太阴森可怖了。
外面静悄悄地停不见一点响动,仅有的几个节目组人员也都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吭声,导致她总感觉后背刮凉风。
等到再次马不停蹄地回到木屋,一楼唯一的活物就是离餐桌不远,正来回转动的摄像头。
一整天的疲累此刻慢慢显现。
姜荔回房间洗完澡,换了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小床上敷面膜。
保险起见,睡前还是吃了颗临走时粥粥塞进她行李箱的过敏药。
意识昏沉,灵魂好似突然飘到了高处,飘渺的云层间悬空放置了一块巨大的机器,红色的数字不断增加,从一到九,再从九变为零。
眼看着就要爆炸。
姜荔满脸惊恐,小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挪不动,急得她快要哭出来。
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
姜荔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木质天花板压得很低,此刻漆黑一片。
她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睡衣下摆很短,睡前为了确保不受凉,她特意用薄毯盖住了下半身。
而此刻那方薄毯正死死地缠着她的小腿,踢都踢不开,怪不得刚才跑不掉!
姜荔坐起身,扯开毯子,泄愤似的丢至一边。
轰隆轰隆——
侧面的小窗再次传来空响,姜荔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了洁白纱织的帘幔。
隐于黑夜的高大树干,在蜘蛛网般的蓝白脉络映照之下,忽而闪现又消失,与世隔绝一般,看起来像极了恐怖片里最经典的场景。
雷声大,闪电不断。
她就着窗外的亮光挪至床边,按了下开关没反应,灯泡孤零零地挂在天花板正中间,急切地想要发光发亮,可惜来来回回很多下也没见亮起来。
停电了吗?
夏季的雨从来不讲道理,豆大的雨点开始拍打在洁净的玻璃上,又凶又急。
下午随口说的话一语成谶,看来今晚真的不用睡觉了。
姜荔正盘腿坐在窗边,凝神听雨,耳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吓得她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姜荔。”
是盛予的声音。
“你睡了吗?”
尾调上扬,带着散漫的慵懒。
敲门的响动不急不缓,听起来像在奏乐,很有节奏感。
姜荔扯了扯领口,跳下床,三步并两步走到门边。
熟悉的咯吱声依旧怪异刺耳,门打开,盛予端了根蜡烛,斜倚在墙边,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样子。
“节目组说停电了。”
他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桃花眼半睁不睁,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门内站着的人。
时间被黑夜拉长,他好像看了许久,久到姜荔以为他在梦游。
而后,盛予的视线缓慢下移,借着摇晃的蜡烛光影,扫过宽松短裤下那双细白笔直的长腿,最后落在润白骨感的脚面。
然后一下子清醒了。
他倏然间站直身子,别扭地偏过头轻咳两声,“你……睡得着?”
橘黄色的烛火能力有限,勉强照亮了他们之间的空隙。
姜荔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朦胧的眼底映着亮光和那道高大身影。
她表情懵懵,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怕黑啊?”
“?”这什么脑回路。
“我怎么可能——”盛予冷笑一声,下意识开口反驳,转头对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话到嘴边顺势拐了个弯,“我怕。”
“哦。”姜荔咬住下唇,费力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仰头说,“你等我一下。”
撒了个小谎。
盛予不自然地捏捏耳垂,微烫。
他重新靠回墙边,歪头目视着那道娇软的身影小跑回床尾,弯腰穿好拖鞋,又扯过薄毯披在身上,整个过程乖得不像话。
胡乱收拾好,再次小跑回他身边,“走吧。”
这下换盛予怔住:“去哪?”
“下楼啊。”姜荔不以为意地拢住肩上的毯子,语调还带着没睡醒的软绵,甚至应景地打了个哈欠,“你不是怕黑吗?我可以陪你坐会儿。”
话毕,指了指他手上的蜡烛,示意他走前面带路。
窄小的沙发各占一端,门外雨声密密麻麻,如同在大张旗鼓地演奏。
断电后,二十四小时监控的摄像机也无法运转,随行的节目组人员和摄像大哥聚在楼梯下的小型休息室内,联系导演和这里的管理员。
凌晨三点,万物都该陷入沉睡,姜荔耷拉着嘴角暗暗抱怨真没天理。
她没看旁边的人,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什么表情,总觉得这种场景有点奇妙。
深夜里的湿地森林,雷声,大雨,断电,沉默着并排而坐的两个旧相识,跟这幢房子同等的怪异。
每一点都是小概率事件。
姜荔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另一端的人终于有动静了,他转头看过来,问她:“笑什么。”
“你没有觉得很神奇吗?”姜荔声音很轻,索性斜靠在沙发背上,总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虚浮的梦境,“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还是这样的时刻。”她补充道。
蜡烛被固定在面前的小桌上,微弱的光亮将他们圈在一起。
伴着雨声,盛予也往后一靠,脖颈扬起锋利的弧度,嗓音低哑:“为什么这么说?”
或许是这夜太过奇妙,或许是心口上堵塞的东西在慢慢消失殆尽,让人不由自主地变得坦诚。
“你不记得了吗?”姜荔用无所谓的语气旧事重提,“当初,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别后悔。”
年轻气盛时随口放的狠话却被她记了这么久。
盛予没回答,搁在身侧的手慢慢半握成拳,耳边的雨声和惊雷突然变得很遥远,只能听到姜荔的声音。
醉意在脑袋里摇晃,他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你会讨厌看到我。”
轰隆隆——
那位熟悉的摄影大哥从休息室走出来,站到窗边探了眼,随即哎呦一声,一回头便扫见沙发上的两道人影,赶忙屏住呼吸,非常自觉地退回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姜荔被他的反应逗笑,好像他们真的在偷偷摸摸做什么事似的。
她保持倚靠的姿势,脑袋平缓地转过去,睡眼朦胧地看着盛予,长睫轻轻地煽动了两下。
“盛予,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吧,好不好。”
这句话穿破了雨声,准确无误地落在盛予耳畔。
他静止了五秒,转而将手掌撑在身侧,随上半身慢慢凑近,直到温和的烛光被压缩至不到半米的距离。
他们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一半被照出清晰的轮廓,在后方大片空白的墙面上,落下两道烟灰色的剪影,很近。
盛予微凉的指尖和姜荔随意放置的小拇指碰在一起,轻轻地,像是突然对上了信号,亦或是找回了全然吻合的另一半绝版拼图。
呼吸交织,他在愈发急迫的夏夜雨声中,给出了答案,“不好,我很记仇。”
你跑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是吵吵闹闹的可爱小情侣
昨天那章精修了下,多了七百字,看不看都行,晚安!
-
第34章
炽白的灯光闪了两下, 在停滞的黑暗里夺回了主场。
不刺眼,却也足够清晰地照亮两双明晃晃的眼眸, 它们隔着狭窄的空间, 从昏暗跃入光明,依旧湿漉漉地粘连在一起。
这不是第一次近在迟尺,姜荔却不得不承认, 不管看过多少遍,这张脸总是能完美地踩在她的点上。
现在除了凌厉的五官轮廓, 好似还多了点别的东西,藏在那双如海般的深眸里。
雨声变小, 但还在继续浇灌这片森林。
盛予先有了动作, 他指尖动了动,在姜荔小拇指侧面的肌肤上摩挲了两下, 很暧昧的小动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桃花眼依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带着隐秘的侵略性, 像刚才在黑暗中一样。
不, 比那时还亮。
头顶的灯泡没眼力劲儿地发光,毫无存在感。
没了黑暗的遮掩,盛予点到即止,他上半身往后撤了点, 重新仰躺回沙发靠背上, 没骨头似的, 懒洋洋地调笑:“再看我就要收费了。”
粘连的线被切断,姜荔回过头, 抬手碰了碰鼻尖, 声音温甜地嘟囔了两个字:“小气。”
白色蜡烛已燃了大半, 石蜡从灯芯开始融化,水流般慢慢往下流淌,最后又重新凝固成波浪形状。
像极了她经不起撩拨的心。
“有点饿了。”姜荔倾身吹灭了蜡烛,拍拍手站起来,薄毯堆在沙发角落里,“做个宵夜,你吃吗?盛——”
习惯性称呼在舌尖猛地刹车,因为她瞄到了角落里重新开始摇头晃脑的镜头。
“盛老师。”
她转头笑,梨涡满到溢出来。
盛予轻哂一声,连带着平躺的胸腔快速起伏,他模仿她的腔调:“盛老师陪人坐了一晚上,真的一点都不饿。”
“……”
姜荔咬住下唇,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话,有点羞恼地嗔他:“你别这么说。”
“没关系,我看你吃就挺好。”
“盛予!”她忍无可忍喊他名字。
盛予散漫地支起身,嘴角眉梢带笑,见好就收:“嗯,来了。”
晚饭剩了点浓汤,姜荔拿出两个番茄切成碎丁,一起放进锅里煮,等到沸腾后再下面条,拿起筷子轻轻搅拌。
不远处的小餐桌上,盛予手肘松散地半撑住脑袋,眼睫几乎下一秒就要闭上,还没忘记慢悠悠地完成姜荔塞给他的任务:把下午带过来的花插进不知哪找来的玻璃瓶里。
见他哈欠不断,还强撑着精神,姜荔无声牵起唇角,心里暗暗吐槽这人还真是一如以往地爱睡懒觉。
面汤翻涌着浅红色,番茄已经完全煮进汤里,分量不多,所以面条上面还窝了两个温泉蛋。
瓷碗边缘有点烫,姜荔将碗转移到餐桌上,手指捏住耳垂降温。
她站着,盛予坐着,他们隔空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两分钟后,长方形的小餐桌被移到了窗边的位置,两人面朝窗外并排坐,听雨看雨,吃着热气腾腾的汤面。
此时木屋外的夜景黑咕隆咚,自然比不上滨城两栋楼之间的那颗高大的榕树。
那股困意彻底消失,盛予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碗。
姜荔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微微偏头,咽下嘴里的面,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喜欢吃吗?”
“不是。”盛予想都没想地否认,细长的筷子混入面中随意搅拌,“只是突然想到以前某个笨蛋连削苹果都不会。”
现在居然能与厨房和平共处,在录制的几天内,姜荔几乎都会早起给大家做早餐,还时不时给贺文延打下手,哪里还看得出曾经的骄纵。
这次换姜荔顿住,心尖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盛予说这话时口吻轻松带笑,却听不出任何调侃的意思。
窗外的雨依旧保持着细密的频率,雨珠直直掠过层叠的枝叶,悄无声息地坠入湿软的土壤当中,听不到砸在水泥地面的那种声响。
它们在地下汇集成汹涌的海潮,慢慢往上包裹,最后被阻挡在仅能映出两道人影的小窗之外,不甘心地输送润湿的空气。
那点湿气钻进皮肤肌理,瞬间灼热成岩浆,把血液变得沸腾,最后霸道地侵占了眼眶。
姜荔将头埋低,轻轻地眨了眨长睫,努力掩去泛滥的情绪,默不作声地吸溜着松软的面条。
他们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凌晨三四点,不像宵夜,也算不上早餐,雷雨声作伴,吃完胃里和心底都沉甸甸。
窗外很黑,木屋内亮堂而温馨。
那些被剪断的花枝乱糟糟地挤在玻璃瓶里,踩着雨点蠢蠢欲动,处处彰显着某人的不耐烦。
盛予先她一步,把两人的碗筷利索地放进洗水池,说明早他来洗。
身体的疲惫重新泛上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停在二楼并排的房间门口。
姜荔拉开门正要进去,盛予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门内探出来,轻巧地道了声。
“晚安。”
-
这一觉姜荔睡得很沉,直到中午才起床洗澡收拾好,神清气爽地出门跟大家会和。
地点定在离玫瑰庄园不远的内部文创区,三层建筑是简约的中式风格,连面观景落地窗干净明亮,白色为主。
柯向泽看见他俩一出现,立马从沙发上蹦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缺德样:“听说你们昨晚断电啦?有没有被吓醒?哎呀,早知道就让你们跟我一起了,是不是宋泠姐。”
宋泠补妆的手一顿,悠悠掀起眼皮:“想挨骂了?”
“咳咳。”柯向泽挠挠脸,“开个玩笑嘛。”
贺文延给他们递上咖啡,笑容温和:“小荔啊,今晚如果住处不变的话,你们就来我们这儿吧。”
温瞳半眯起眼睛:“是呀是呀,我们的别墅好多房间呢!”
“不用了。”姜荔有点不好意思,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输得有骨气。”
柯向泽头毛嚣张地往后梳起,“哈哈哈哈盛哥黑脸了。”
盛予挑眉:“想挨骂?”
下午的行程很简单,需要每个人动手制作一个植物标本,用以宣传体验美好自然的延续,也算是不虚此行,等到节目播出时会随机送给幸运观众。
介于昨天的惨痛经历,开始前姜荔便询问清楚规则,没有任何竞赛属性,今晚会集体回到最开始的那处民宿住。
周围的绿意在经过昨夜暴雨的熏陶,干净清新,空气湿润又好闻,姜荔很喜欢这样的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