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亲眼到现场见证,起码还可以在家等他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安慰自己。
新接下的剧本题材有些沉重,姜荔本打算在飞机上粗略地翻过一遍,没想到沉浸过头,在粥粥三番五次的提醒下,也没有休息的念头。
其实,她是担心自己停下来后,又难以控制地记起那些失落的情绪。
精神力消耗过度。
飞机落地京市时哈欠连连。
舷窗外夜幕低垂,星月藏进漂浮的云层里。粥粥一边拿好小件行李一边给她递去厚重的羽绒服和各种装备。
姜荔神色恹恹,整个人有点提不起劲儿来,好在还有帽子口罩的遮挡,包裹严实不用担心被路人的镜头捕捉到糟糕状态,在安保的护送下往出口走去。
公开行程,来接机的粉丝将前路围得水泄不通。
粥粥本来提议走vip通道,但姜荔考虑到到场的粉丝不乏等待几小时,只为了送信或者见她一面,反正演唱会结束在即,最重要的事已然错过,也就不急于眼下这一会儿。
来之不易的喜欢要懂得珍重。
耳边太吵太闹,姜荔低着头,小脸藏进宽大的帽子里,整个人显得娇小无助,随人流慢腾腾地往外挪动。
安保尽力维持着秩序,嗓音粗狂,保证现场的人身安全,粥粥挡在她身侧不停地收信感谢。
“麻烦大家不要挤,注意脚下,保证安全。”
“这些都是信吗?姜姜不收礼物的哦。”
……
姜荔自动屏蔽了辨不清的嘈杂,不知是不是安全落地,起码不消多时可以见到面,情绪也在慢慢好转。
晚上吃火锅好了,反正拍摄取消可以放纵,顺便给盛予庆祝一下。
新买的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啊,好想念旧巷口的小馄饨,这次也该回去看看叶芝了。
还有时笙——
思绪忽然被一阵未知的喧闹声打断,包围着的人群纷纷停步,转头方向整齐划一,朝着同一个方位看去。
通道拥堵,不知还要挤多久才能挪出去。
姜荔小脑袋转得飞快,打起精神,偷偷扯了扯粥粥的衣袖暗示,而后步子迈开,想借此机会快速离开。
【“接下来是我向前辈借来的个人时间。”】
无比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突兀,模糊,宛如幻听。
转瞬间被人海淹没。
姜荔呼吸微滞,口罩下的小脸表情怔然,脚底像是被涂上胶水,粘连得无法动弹。
机场内的大屏突然连上了今晚的演唱会现场,来往乘客原地驻足仰头,齐齐望向那四方屏幕,周遭围着姜荔的粉丝更是在短暂的震惊后开始止不住地惊叹议论。
“我去,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啊是那谁的演唱会!盛予是惊喜嘉宾!我没抢到票气死了!”
“演唱会怎么可能连直播啊……”
“我有种预感……这哥好像又要发疯了。”
……
【盛予:“其实今天,我还准备了一首歌。”】
大屏上,演唱会内场的尖叫声热烈沸腾,顺着屏幕的扬声器混进机场的嘈杂里,又于男声再开口时骤然止住。
眼前乱糟糟一片,粥粥无暇顾及其他,贴过来,语气急促:“姐,这里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纷乱的思绪统统汇集在耳膜,姜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后背被揽住,粥粥护住她拽着她的衣袖,重新开始往人潮外移动。
【“出道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唱过这首歌。”盛予话音稍顿,转而轻笑了下,“当时随便打下的空格歌名,没想到会成为大家口中的无名歌。”】
低冷的男声清晰地传入耳廓,氧气渐渐变得稀薄。
姜荔带着口罩忽而有些喘不过气,她反手拽住了粥粥的胳膊,被推着往前走,拼命忍住想要回头看的冲动。
【盛予:“十八岁那年,我只花了二十分钟写下这首歌。灵感嘛,来源于一个女孩儿,她生动,热烈,突然闯进我的世界,然后扭头说走就走。说来可笑,那是我第一次单方面失恋,如果那也算恋过的话。”】
脚步很重,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彻底失控。
姜荔艰难地回过头,侧边帽檐遮挡了绝大部分视线,她干脆摘掉了宽大的帽子,终于在晃动的视野内看清了大屏上的人。
白衬衫敞开,内搭闪电标志的黑T,碎发随意散在额前,神色带有些微倦懒和傲然,微垂的桃花眼却亮得出奇。
这身装扮简单清爽,细看舞台效果平平,全靠这张脸衬托。盛予握着麦克风,唇角随话音起落,别有一番肆意张扬的少年感。
【停顿几秒,他继续说:“现在的我二十三岁,我不知道人这一生会有多少次失而复得的时刻。但此时此刻,除了她,我好像暂时想不到别的。”】
【盛予舒了口气,声音跟着低下去:“其实,这首歌是有名字的。”】
围着的粉丝因为姜荔的露脸一阵惊呼,拍照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是否知情是否是盛予口中人的发问。
安保死死拦住两边不断涌动的人群,帽子被重新戴起,粥粥尽职尽责推着姜荔快步离开。
【前奏声在耳后缓缓响起,盛予蓦地抬眸看向镜头,沉缓地报出歌名:“《限时私有》,写于五年前的盛夏,写给十七岁的她。”】
出了机场,阿宁正好把车开到跟前。车门关上,连带着嘈杂和盛予的声音一同消失。
粥粥靠上座椅,松了口气。
她转头去看身侧的人,后知后觉复盘起刚才的场景,“姐,盛哥他……”
发什么疯。
姜荔摘了口罩帽子,轻轻摇头,随即她倾身按上前排座椅,表情冷静,声线却有一丝颤抖:“阿宁,去演唱会现场。”
油门踩下,一路飞驰。
粥粥有点担心她的状况,倒了半杯热水递过去,从机场到现场至少也要半个小时,估计到了也已经散场。
姜荔没接杯子,指腹摩挲着掌心,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则心底的急切一茬茬往外冒,恨不得现在瞬移到演唱会现场。
车子在红灯前等下,马路对面是一处繁华商圈,深冬的夜空本该冷然寂寥,可眼下大屏前方却聚集了不少人,喧嚣点亮了沉夜。
车窗半降。
那张脸好似无处不在,姜荔抬头,隔着浓稠的夜,一眨不眨地看向大屏,内心百感交集。
拉近的镜头中,盛予抱着吉他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追光从头顶打下,在他脚边落成一圈波光粼粼的冷蓝色。
身后偌大的投影是一片深蓝色的海,在调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孤寂。
麦克风立在跟前,他拨动琴弦,冷感嗓音随舒缓的旋律慢慢流出。
“烟火,奶油,梦境间隙。”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也是困住胆小鬼的难题。”
……
没有完整听过这首歌并非作假,姜荔曾经不敢去探究他歌里的故事,也从未想过这首歌与自己有关。
烟火、奶油……
姜荔神色稍顿,蓦地想起高中时他们班曾经集体出游,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那次买了小型烟花和蛋糕,她在猩红漫出海平线时被盛予从肩头叫醒,差点错过了霞光尽染的胜景。
红灯的等待时间不足以听完一首歌,车子从人群后方疾驰而过,已经有聚集的路人打开手电筒举过头顶,随歌声摇摆,仿佛在静静听一场突如其来的街头演唱会。
心跳声快要按耐不住,姜荔一下下做着深呼吸,任凭歌声在脑内不断循环。
“姐。”粥粥出声喊她,动作匆促地把手机横过屏幕递到她眼前,随即竖起大拇指,震惊到无以复加,“还得是盛哥!”
姜荔掌心按在心脏的位置,垂眼看去,目光就此凝结,依旧是演唱会的直播现场,依旧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机场,街头,再是全网络平台的直播。
好像不管她错过哪个地方,都会在下一秒重新接上,总有被她看到的时候。
手机画面中,盛予目视前方,唇边勾起愉悦的弧度,把一首听来酸涩的苦情歌唱得格外轻缓柔情,仿佛正在不动声色地抚平过往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遗憾和不甘。
“你回头,浪潮依旧。”
“栖息地重游,败给你的候鸟甘愿停留。”
……
车厢内很安静,唯有心跳声震耳欲聋,姜荔几乎忘记眨眼的动作,酸涩感渐渐从眼眶溢出,蔓延到了鼻腔和喉咙。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盛予放下吉他,台下的观众沉浸其中久久未缓过神来,尖叫和掌声姗姗来迟,在演唱会内场上空沸腾,陷入了新一轮的狂欢。
“别找了。”他拿过麦克风,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语调散漫带笑,“很可惜,她今天没在现场。”
台下一片哗然,顿时捕捉关键性字眼,领悟到他话语中提到的“她”是谁,能让他明目张胆带在嘴边的估计只有那一位了。
“但那又怎么样?”他下巴微扬,眼尾染上肆意。
“我们还会有无数个日与夜,无数个盛夏天,无数个我站在这里,唱给你听的时刻。”
他笑了下:“如果你想听的话。”
盛予往前走了两步,迈出那片波光粼粼的深海,头顶的灯光霎时间亮起,瞬间点燃了座无虚席的内场。
他举起麦克风,面朝观众伸长手臂,食指指向镜头那端,“姜姜,我的世界永远朝你在的方向行进。”
……
闹上热搜纯属意料之中,那些有过的质问和猜疑统统化为感叹和震惊,谁都没料到在旁人以为他们的感情过了新鲜期,正陷入低谷之时,盛予不给任何预告,再次出其不意地掀起一阵海啸。
姜荔抵达场馆后,演唱会早已散场,她在现场人员的带领下进了后台的专属休息室。
心情久久难平,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头混杂着多种情绪,难以言喻。
有点想哭,但是又很开心,开心的时候不能掉眼泪。
一会儿见到他要说什么呢?
可恶,这人怎么每次都不打招呼,不按常理地犯规出招,要她怎么反应得过来?
……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盛予依旧是舞台上的那身装扮,不着急进来,懒懒散散地靠在门边看人,唇角和眼尾同时弯起弧度。
姜荔和他对视几秒,顿时皱着一张小脸,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惯性使然,盛予稍稍后仰,揽住腰,将人接得稳稳当当,喉间发出一声喟叹:“怎么又轻了?”
他抬脚关上门,照例捏捏侧腰,掌心拂过薄瘦的后背,转而收紧手臂,从后方揉揉她发顶。
盛予身上还带有热意,姜荔环住他的腰,干脆整个脑袋埋进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半天不吱声。
“我看看。”盛予歪头凑近,端起调笑的口吻,“呦,我们姜姜哭啦?”
姜荔闷闷道:“没有。”
盛予拖长腔调“啊”了一声,抬手捏捏她泛红的耳尖,嗓音低缓:“那怎么办,还有一道流程没走完呢。”
闻言,姜荔蓦地仰起头,杏眼睁得圆亮,轻轻眨了下:“还有惊喜?”
四目相接,盛予突然低头亲上来,想念经由发酵释放出无休止的缠绵,炽-热在唇齿间传递,姜荔呼吸不稳,卷睫颤了颤,任凭腰间的手臂将她抱起。
休息室的灯突然熄灭。
视野转换,她被放在了角落里的化妆桌上,双脚离地,视线勉强与面前高大的人齐平。
盛予退开些,额头相抵,在昏暗中低低喘气。
下一秒,他变魔术似地从桌下拿出一个小玩意儿,微弱的亮光突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姜荔下意识低头看去,呼吸稍滞,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唱片机,粉色外壳,材质特殊,幽幽散发着光。
视线缓慢上移,途径白色衬衫领口时,再次停住。
她伸手轻轻扯住他衣角,语无伦次地开口:“这……这件衣服……是不是……”
“嗯。”盛予淡淡地给出肯定答案,眼睫低垂,抬手将拾音器放回轨道。
唱片开始转动,悠扬的钢琴声缓缓流出,昏暗中不断在耳廓萦绕,曲调是最后那首歌的纯音乐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流程,而后捧住姜荔的脸颊细细摩挲,低声说:“当年,某人口口声声说没有准备礼物,真是个小骗子。”
杂物间的角落,那天的盛予无意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陈旧的礼物盒里安静地放置了一件白衬衫,平整干净,细嗅还能闻到淡淡的海盐味道,领口的位置手工绣了一排蓝色音符,那是当年姜荔用来交换答案的礼物。
旷日经久,答案早已得到验证,而这件礼物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了它原本主人的身上,出现在了成千上万人的眼前。
刚才光顾着盯着脸听歌,完全没注意到这么细小的地方,姜荔眼眶发热,心底涌上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完满。
她指了指唱片机,声音哽咽:“那这个呢?”
盛予轻抵她的鼻尖,轻笑一声:“当然是,物归原主。”
在盛家,他房间抽屉的最下层,当年没送出去躺了足足五年的粉色盒子也终于找到了它原本的主人。
鼻尖错开,气息交织。
盛予凑近贴在她的唇角,声音放轻,一字一顿:“To 最最最最喜欢的姜荔。”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世界上的相爱有很多种。
他们更像是两颗底色不同的行星,失联后重遇。一方鲁莽接近,引起一连串的碰撞、争吵,各自修补好自己,然后慢慢发出求-爱的信号。
这期间会消磨耐心,也会积攒勇气,最后终会对上信号,完成漫长的中场休息。
无需见证或任何附加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