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超市去逃难——云遮雾掩【完结】
时间:2022-10-21 18:26:03

  锦州是个飘在空中的美梦,有了它,大家才有了逃难的方向,才有了每天在饥渴交迫中长途跋涉的动力,否则他们连该去哪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努力活着已经很艰难了,想不到以后,聪明人下意识不去想,自然就有志一同地忽略了。
  而现在,宣宁初步展示了自己的能力,给了王家村另一个可能,然后在名为“锦州”的美梦上,悄悄地掀起了一个小角。
  不大,但足以让不少人惊醒。
  不过似乎还不太够,村长不见得多想去锦州,却也在下意识反驳,还有不少人欲言又止。
  他们一直为了去锦州而努力,突然告诉他们那可能都是假的,他们着实有些受不了。
  宣宁加了最后一把火:“皇上的家被叛军占了,他去锦州,会不会征兵再打回来啊?”
  说着,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江大身上。
  众人悚然一惊。
  征兵!
  征粮已经很可怕了,但比征粮更吓人的是征兵。
  尤其,这是要从南边一路打到京城,无数的战争,无数的人命。一旦被征走了,哪怕侥幸能活下来,多的是缺了胳膊腿的,微薄的抚恤金被上头占了,苦难由小家庭承受。
  哪怕是当运粮的民夫,瘦脱了形满身鞭痕回来都算幸运,被推到前线拿人命耗箭矢等等才是常态。
  女人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把丈夫儿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左右,生怕突然冲出个人来把人都征走。胆子小的男人们腿抖得筛糠一样,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有点声音就要头也不回地跑远。
  村长也在抖,烟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黄土。
  “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王三柱抱着头蹲在地上,嗓子都喊破了音。
  村长抖着手,想去捡烟斗,奈何手不听使唤,反而掉的更远。
  那该怎么办?
  莲香茫然地看向左右,却看到了更深的茫然。刚刚起来得急,她手里还下意识捏着没做完的千层底。余光瞥见手里的东西,莲香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宣宁面前:“我会做千层底,我还会做棉袄,做棉被,做别的,我不会也可以学,我,我……”
  莲香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突然转头冲村长喊道:“我能挣粮食,我能养活家里,爹,咱去个没人的地方,不去锦州了好不好?”
  宣宁被这一跪跪了个手忙脚乱,等好不容易把莲香拉起来,就看见村长红着眼佝偻着腰站在她面前:“宣丫头,不知道商队去哪条道比较方便,我们能干活,什么都干,能帮我们捎一点干粮吗?一点就够。”
  ……
  队伍就这么换了目的地,从去锦州变成了去找个偏僻一点的山谷,或者山上平坦地方多也行,总之能避开人避开可能的战争就好。
  在江大的建议下,几个身手最好脑子最好的青壮组成了斥候小队,留意山间可能出现的山贼,如果发现了就通知大部队绕路,走其他地方。
  又到了夜晚,今天的队伍沉默了一些,大家心情都很复杂,更有不少人想起了自己杳无音讯的亲人,大家安静地做活或者想事情,除了小孩子没心没肺地玩闹,没几个人说话。
  宣宁走到离大家有些远的地方,自己坐下来,看着头顶的月亮不说话。
  虽然事情的发展如她所愿,但这并不值得开心。
  因为这不是忽悠,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在锦州,在去锦州的路上,在这片土地各种势力交界处,有无数生命碰撞,陨灭,无声无息。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古人诚不欺我。
  宣宁正想着心事,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是江大。
  “你很不喜欢锦州。”是陈述句。
  “嗯,”宣宁心情不好,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一个南方的知州,为什么在京城散播消息收买人心?一个普普通通的州,那么多王公大臣贵族功勋去了,百姓要多交多少税才供得起?大批量难民吃得下吗?屯兵也好屯田也罢,都需要时间,他要怎么养?驱使农民直接上战场来以战养战吗?他是不是想……”
  宣宁把“挟天子以令诸侯”堵在嗓子眼里不敢说出来,却听见旁边一声嗤笑,里面的嘲讽再明显不过。
  宣宁愤怒地转过头,却看见江大脸色复杂,似乎有嘲讽,但更多的是悲哀。但很明显,都不是对着她的。
  侍卫?谋士?因为坚持己见被罢官的官员?
  宣宁正想挖掉消息出来,却见江大已经收拾好心情,看着身后的王家村村民:“不要难过,你已经救了这么多人。”
  而那些更有能力的人,依然走在杀人和自杀的路上。
  宣宁叹了口气:“那又怎么样,谁知道护不护得住啊。”
  “护得住,”江大的话掷地有声,仿佛在做什么庄重的承诺:“我帮你。你和他们,都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施君美《幽闺记·第十九出偷儿挡路》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是化用的这句,我听过但搜了一下不知道谁开始的,直接标原文吧。
 
 
第8章 
  宣宁并不知道江大要怎么做,她的脑袋瓜正在飞速转动,努力寻找更多的赚钱方式。
  一双鞋垫两斤粮食,在女人们拼命赶工的状态下大概需要两天。
  一天一斤粮食,对于一个人来说,虽然吃不饱,但起码不至于饿肚子。可谁家不是拖家带口的,这些粮食又实在太少了,分到每个人头上,就只够垫垫肚子。
  除了千层底,宣宁还卖了一个二手编筐,价格一般,没千层底那么多,但不需要本钱而且费时少,现在队伍里就又多了一群低头族,时不时有人没看清路摔倒在地上,爬起来拍拍灰接着干。
  但,还是不够。
  总是这么小打小闹、吃了这顿没下顿的也不是事,有什么快速脱贫致富的好方法?
  宣宁的目光从光秃秃的土路上滑过,投向了一旁的树木。
  之前的还算完整的狼尸卖给了超市,超市收货台给出的不是估价,而是某个科研所的感谢金。
  给的钱不少,重点是宣宁收获了一个新规则和一个警告:贩卖野生动物一次警告二次十倍罚款三次禁交易三个月。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差点雪上加霜,吓得宣宁仔细检查了剩下的货物,确保里面连只野生蚂蚁都没有才敢出售。
  动物是不敢碰了——虽然除了狼都没遇见过,也不知道砍树可不可行。
  宣宁先一通大采购,储备好了足够的生存物资,确保负债累累也不至于饿死。这才走到路边,掰了手指关节大小的一节树枝扔进超市。
  树枝被退了回来,不过收货台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出了树的名字和售价。
  可行!
  宣宁兴奋的挥了挥拳,眉眼弯弯像对月牙,被一旁的江大看个正着。
  少女站在阳光下,身边是没几片树叶的枝干和干巴巴的黄土路,明明该是荒芜的画面,却因为这个笑容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仿佛这不是深秋,而是冬末春初,生命即将复苏,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江大恍惚了一会,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在前面的青壮按照之前的吩咐找好站位,举起简陋的武器准备御敌,其他人也停下手里的活,把孩子拽到自己身边。
  声音越来越清楚,急促的喘息声都隐约可闻。
  人群紧张地看着前面山路拐弯处,默默祈祷着不要有什么麻烦。
  “走在前面的侦查小队怎么没有出声提醒,不会是……”菊香声音不大,但大家都没说话,她的声音就格外清楚,莲香及时制止,但有亲人在前面的还是一阵担心。
  很快,拐角处腾起一阵尘土,人影从山石后出现。
  粗布衣裳,草鞋,个子挺高。
  是王三柱。
  村长白担心一场,把烟斗插在腰带上,准备脱鞋子揍人。王三柱看见人群,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拖长了声音喊:“爹,爹呀——”
  声音凄厉中带了些沙哑,仿佛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村长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急道:“别嚎了,快跟我说说,其他人怎么样了?”
  王三柱气都没喘匀,就被亲爹晃着肩膀问话,有些愣怔:“其他人?什么怎么样了?不都在那看着吗,走之前你念叨了好几遍的。”
  亲爹毕竟是亲爹,村长很快反应过来村里那些人没事,是自家儿子一惊一乍,他没好气地给了蠢儿子一巴掌,问:“那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山贼?”
  “山贼?那是山鬼啊!”王三柱一拍大腿:“爹你快去看看吧,那哪是人啊,骨头架子都比他们好看!”
  王三柱说的地方是几条路的交汇口,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池塘,一群难民就坐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沉默而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王家村从山路后绕出来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迟缓地偏了偏头,其他人只是偶尔眨一下眼,甚至有人缓慢地往嘴里塞了一把土,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宣宁看见有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出一声闷响,临近的人却毫无反应,就连被砸到了小腿的人也不过掀了掀眼皮,似乎没有力气挪动了,就那么任由对方的后背压在自己的腿上。
  比起王家村,他们的形容更加凄惨。头发散乱结块,全身都黑乎乎的,让人分不清看见的是皮肤还是衣裳,分不清是男是女。
  正当王家村还在商量,另一条路上,几辆马车慢慢驶过,前面几辆像是给人坐的,后面的拉着粮食柜子,队伍前后还有仆人护卫。车夫用力甩着鞭子,在空气中抽出脆响。
  “让开!听见没有,撞死了我们可不管!”
  难民无动于衷,安静地看着马车越靠越近。
  车夫怒视着前面挡路的人,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对方一动不动,车夫反倒是慌了,在最后关头勒住了马。
  “怎么了?”是个年长的男人。
  “老爷,”车夫的声音还有些发抖,“有……有难民挡路。”
  帘子被掀开了一角,又很快放下:“山鹰,拔刀,把他们赶走。”
  “是!”有人应了一声,仆人们拿出各种武器,朝难民走去。
  “让开!不然杀了你们!”
  领头的拿着一把雪亮的大刀,朝难民喝道。
  难民毫无反应。
  “让开!”
  难民们仿佛没有意识到死亡的临近,亦或是在求死,看向仆人的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麻木。
  情况太过诡异骇人,有几个仆人已经有些慌了。领头的心一沉,一脚踹倒一个难民,又挥刀砍伤了另一个。
  “让你们让开听见没有!”
  接连几刀落下,鲜血飞溅。有个难民摔在一旁,抬头看了看车队后面,不顾自己的伤口,疯了一样往后跑。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整个难民群体都动起来了,不要命地跑向后面的粮车,跑不动就爬,爬不动也要死死看着那个方向。
  “粮食!我的粮食!”马车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引来几个难民试图往车上攀爬。
  “出去!出去!你们这些贱民!”马车里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蠢货!拆一袋粮食往池塘里撒,其他人赶紧走!”
  有仆人拿着粮食跑到池塘边,边喊边往池塘里扔,难民早就饿得神志不清,一窝蜂地往池塘里跳,哪怕不会水也记不得,好几个刚一下去就沉底了,手还在挥舞着抓水面上的粮食。
  马车车队趁机加速,飞快离开这里。第一辆车还往下扔了些绿色的东西。
  “作孽啊,”村长看着被难民挤满了的池塘一阵感慨,旋即想到自家村里那点粮食可不够这些饿疯了的人吃一顿,赶紧催促大家快走,万一被围了大家又得断粮。
  队伍快速通过,只是除了实在困难的,各家各户都往路边留了点粮食,不多,很多人不过捏了一小撮,嘴里念叨着日子都不好过希望对方体谅。
  宣宁有意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了最后,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
  是江大。
  他像是洞悉了宣宁的意图,掌心朝上,朝着宣宁伸出了手。
  宣宁犹豫了一下。
  江大深吸一口气,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转了个方向,一脸严肃地看着宣宁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宣宁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就好像以前跟朋友出去玩回家了晚了,正想偷偷回房间,却开门就对上了家长——总之,她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小包袱里仍旧是一些高粱。
  江大对包袱的分量有些惊讶,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推了推宣宁的后背:“跟上队伍,我一会回来。”
  说完,江大看着宣宁回到了队伍里,转身跑到了池塘岸边。
  池塘里的争抢仍在继续,因为争斗,部分粮食还往池塘中心和对岸漂远了一些。
  “这里有粮食!”江大大喊一声,把手里的包袱解开,举得高高的,让人看见里面的东西。
  池塘里的难民一阵骚动,因为争抢,粮食散落在很大一片池塘里,显然没有江大手里的粮食多。
  有些难民们离开水有些凉的池塘,开始回到岸上,还有些难民依然追逐着水里的粮食,张着嘴喝水里的粮食,一口水里运气好也不过十几粒,喝得发撑了也不知道停下,依然大张着嘴喝水。
  江大还嫌不够,不停弯腰抓起村民留下的粮食给他们看:“这里有粮食,这里也有,这里也有……”
  难民彻底疯了,拼了命地朝江大跑去。江大看池塘里的难民不多了,终于不再刻意招惹他们。他把手里的粮食分成几份放在路边,收好包袱,迈开大长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大在长跑冲刺的时候,宣宁正在头疼。
  他们急急忙忙过了那段路,一转头发现了一个小尾巴。
  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丫鬟。
  宣宁立马就想到了从第一辆车扔出来的绿色不明物,果然,名为绿柳的丫鬟哭着说:“……老爷嫌车子跑得太慢了,嫌我沉,就把我推下来了,可是我不沉啊呜呜呜呜……”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