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沉不沉的问题。
宣宁礼貌提问:“不然怎么能是你们老爷呢,这种事少干一件,他可不就从畜生不如变成畜生了吗?”
绿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哭泣声都顿住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新处境。
车队已经走远了,她想活下去,就得想办法被这个新的集体接纳。
“我,我……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收留我吧。”
村民埋头赶路,没人理她。
“我……”绿柳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宣宁,在她看来,宣宁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感觉很从容,有底气。昂首挺胸,说话也文绉绉的,一定是个大家小姐。
“小姐,我可会伺候人了,让绿柳伺候你吧,保管每天都让您过的舒坦,什么都不用操心。”
宣宁:“……”
这个丫鬟脑子好像不是很好用的样子。
见过满头满脸灰的大家小姐吗?
温饱还没解决呢,哪就能跳到地主阶级了。
多个人就要多喂张嘴。她供得起吗?她配吗?
“我不配。”宣宁的语气无比诚恳。绿柳惨遭拒绝,整个人都慌了,努力把身上的优点都说出来,期望宣宁能改变主意:“我……我会端茶倒水,会做点小点心,会洗衣服做饭,还会绣荷包,还……”
绿柳胳膊一阵疼,她转过头,发现刚才还冷漠无情的女孩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眼睛亮的像是要把她吃掉:“你会刺绣?”
“会……会一点。”
宣宁原地一个小跳,兴奋地说不出话。
新的高价商品,来了!
第9章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宣宁显然没能逃过这一定律。
刚才还暗暗吐槽绿柳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现在拿着对方绣的四角带花的小手帕,只觉得这小姑娘眉清目秀花容月貌,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绿柳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队伍找到了暂时的安身之处——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平地,她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快走断了的脚,顺带躲闪一下身边过分火热的目光。
屁股刚一落地,绿柳幸福地差点哭出来,揉了半天腿,她才发现,身边只坐了一群还没她膝盖高的小家伙。其他人精神抖擞,一扫带着行李长途跋涉的疲惫,兴奋地围成了一个圈,嘻嘻哈哈说的正高兴。
绿柳刚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看他们说得热闹,犹犹豫豫地刚凑过去,就听村长问了句“谁去”,一群人捅了马蜂窝一样,用力拍着胸脯叫喊,彼此还推推搡搡互相嘲笑。
村长很快点了几个人,宣宁和他们一起离开了。这些人里绿柳只对宣宁有些熟悉,现在突然看不见对方,心里还有些惊慌。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些了。
粮食!
那些人扛回来了好多粮食!
尽管老爷豪富,绿柳没挨过饿,但那也是只有出没有进,再加上路上的见闻,想也知道粮食有多么宝贵和难得,这些人居然有路子弄来这么多!
绿柳沉浸在难以置信中,村长则站在宣宁旁边,帮忙分粮食。后者喊一个名字,再说出一个数字,要是低,人群就开始起哄,臊得领粮食的人脸通红。要是高,人们满口夸赞,这家女人脸红的像成熟了的高粱,说话声音又清又脆,走出去二里地都能听见。
宣宁喊过的名字越来越多,只剩下最后一个,村长笑眯眯地拿着瓢,却半天没听见动静。
众人因为比预想的收获要多,一个两个咧嘴笑得比花还灿烂,现在看宣宁冷着脸不说话,也都意识到不对,把脸上的笑都收了。
最后一户——陈大娘从一开始神色就不大自在,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头都要埋进地里,抠着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村长意识到不对,问道:“长河家的,怎么回事?”
村长也是王家村的族长,族里有人犯了大错,都是村长开祠堂上家法的。陈大娘抖了一下,头低得更低,声如蚊讷,试图狡辩:“没有……”
“她把花布自己留下了一部分,混进去了一些碎布头。”
宣宁的声音在深秋的荒野上显得格外沉稳,听不出半分情绪。陈大娘被当众叫破,僵硬的后背塌下来,哭诉道:“我也没留多少,这布实在太好了,我大孙子才刚出生,皮肤嫩,我就留了一点想给他做个肚兜内衬……”
“糊涂,糊涂啊,”村长气得直拍粮食袋子:“那是你的东西吗?那是人家宣丫头借给你们纳鞋底赚粮食的,黑了心肝的东西,这都敢贪!”
“我……我瞎了眼迷了心……”
“你个死婆娘,你……”陈大娘的丈夫王长河伸手就要打。
“你也知道,”江大声音不大,却让王长河的动作一顿。
“不……”
“你知道。”
“还敢撒谎!”村长一脚踹过去,王长河颓然坐在地上,埋着头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媳妇留了一小块布,巴掌大一点,摸起来特别舒服。他还跟媳妇说,下次再多留点,给孩子做棉袄里子。
他还听见宣宁和村长说安顿下来了以后可以砍树赚粮食,谁知道媳妇以后还能不能有纳鞋底的活,他顶上,他们老两口也不至于一直吃孩子家的。
可是被人看出来了。王长河抹了把脸,暗自希望这次的事不要牵连到孩子身上。
“村长伯伯,”宣宁的声音依然冷静,分不出喜怒:“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总之,我这边不敢再用这户人家了,让他们另谋生计吧。”
“不,别,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
宣宁没有理会,转身自顾自找了个位置歇息。
她拿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值钱,总有她看顾不到的地方,这次处理王长河一家,也能警醒其他人。
王长河是王家村人,乡里乡亲的,总不会让他饿死,让他们先吃点苦头,其他的,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吧。
第二天,村民们照常起得很早,村长、宣宁和江大正在商量村民们的分工。
首先,粮食问题是要保障的,所以一定得有一部分人给宣宁干活。综合考虑,宣宁选了几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跟着绿柳学简单的刺绣,另外会有一部分力气大的去砍树。千层底因为费时长且只有成年人才有力气做,被暂时踢出了计划。
毕竟,人安顿下来,还是想住在房子里。宣宁的超市再大也是超市,没有水泥等建材卖,那就得按村里的方式建房子,壮年男女都是宝贵的劳动力,能让孩子们干的自然不好让他们来做。
宣宁看着面前一群头发干枯发黄的小丫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良的资本家,连这么大点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小家伙们并不这么想,穷人家的孩子,从会走路就会干活了。路上都帮忙背了一部分行李,或者背着弟弟妹妹,现在能坐在地上做些轻松的活计,还能学些本事,她们铆足了劲去学去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刷下去。
时间紧任务重,在宣宁的建议下,大家先建几个联排的房子和土炕,几个人睡在一个炕上,等以后日子好起来了,各家各户再去建自己家的房子。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大家心里高兴,干活也就更卖力,一时间平地上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有一堆活要干。
宣宁没有造过房子,插不进手,也没法挑着沉甸甸的扁担健步如飞,她自觉不去工地上添乱,走到了一边准备食物的地方。
现在工地上的人在建大家的房子,工地外的人在砍树赚粮食,要还是按以前的方法来,实在不好分工。村长一拍手,每家每户按人头收了些粮食,吃起了大锅饭。
宣宁面前就是几个被架在柴火上的锅,里面翻腾着各种各样的粮食,让人看起来一点食欲都没有。但专属于粮食的香气依然让不少人不停地咽口水。
宣宁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纸包,在每个锅里撒了一些盐。
村民手里的盐她看过了,主体是淡棕黄色,颜色驳杂,长了一副让人不想吃的样子。但即使如此,这样的盐依然卖出了很高的价格。村民手里都只有一小点,甚至有人家里的吃完了还没买。
这次只收了粮食,没有收盐,但大家做的都是重体力活,没有盐吃可不行,宣宁这次让“商队”带了过来。
除此以外,还带了几块硫磺皂。
逃难路上,邋遢一点在所难免。但安顿下来马上要过集体生活了,宣宁表示卫生问题必须抓紧,一点都不能妥协。
毕竟,谁想和一堆虱子和其他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做完这些,宣宁又拿出准备好的竹炭——来自超市里的竹炭包,照着脑子里不多的印象,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净水装置,并安排了几个孩子守在旁边,负责利用装置对水做净化,并烧开水给大家喝。
解决了几个心腹大患,宣宁终于能坐下来,靠在树干上歇一歇。
王家村的发展刚刚起步,但起码已经稳定下来,已经可以预见之后的情况。
但,很单调。
就拿刺绣来说,绿柳的水平一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宣宁拿不出更合适的刺绣布料,大家依然在用有印花的窗帘布。
上次卖千层底,超市又提示布料不合适,更换布料可能会获得更高的售价。可问题超市是超市,商品虽多,但也不是应有尽有。
宣宁看见这个提示,却没有看见合适的布料,柜台会自动补货,补得还是以前的品种。她既高兴超市背后似乎没有什么智能生物控制,一边遗憾许多东西恐怕都拿不到了。
所以,她还得想想办法和外面互通有无。
比如,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还有些闷热。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着下几天雨,保暖问题就得提上日程。
超市里倒是有几家服装专柜,可价格是宣宁自己都不舍得买的价格。
“唉。”宣宁叹了口气,把自己扔在地上。余光看见不远处江大探索完周边地形回来,感慨道:“你说,该怎么混进县城里呢?”
乱世最宝贵的是粮食,最慌的恐怕是那些商人店主,一堆目前不是很有用的东西砸手里,估计正着急忙慌找人接手。
宣宁倒是想接,但一堵厚厚的城墙隔开了两边的人。里面的人甚至不知道有人正为他们牵肠挂肚。
“打起来之前,进城其实没有那么难。”江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出神了一会,道:“下次商队来的时候,让他们给你带点新奇的东西来,我带你进去。”
“好啊。”即将拥有一个更大的市场,宣宁一下子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盘点着超市里的东西,打算好好挣一笔。
第10章
宣宁虽然喊着要去县城看看,却没有急着动身。毕竟王家村的一切才刚刚起步,总得完成了一件事再去做另一件事。
村民们热情高涨,不到一个月,简易狭小的联排房就做好了。
时间紧任务重,房子里除了几条窄小的过道,其他地方全是炕。一整面抹平的泥土,只留了一个很小的窗洞,由村里唯一的手艺人——木匠做了木窗户安上。睡的时候把铺盖一铺,倒下就开始打呼噜,不分家庭不分年龄,只看男女。
除了这些集体宿舍,江大和宣宁各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正好紧挨着。还有一间仓库,几间茅房。
这么困难的情况还挤出时间给他俩单独盖了房子,宣宁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个集体宿舍要塞进三四十人,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所以宣宁也没有推脱,只是暗暗决定下次少点抽成。
房子建完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村长也决定开一次庆功宴。
傍晚,等当天负责砍树的几个人拖着今天的劳动成果回来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围着锅坐了一圈。小孩子们闻着晚饭的香味吃着手,口水在地上积成了一个个小池塘。
所谓“庆功宴”,不过是比平时略稠了一点的杂粮粥。
当然,今天这锅粥之所以被这么多人期待,并不是因为分量。
新鲜水嫩的白菜裹着米粒翻滚,细细的肉丝隐约可见,偶尔一小截骨头被顶上来,破开表面星星点点的油花,引得一群人同时咽下口水。
能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么多好吃的,当然只有宣宁可以做到。随着上次的全村纳鞋垫,以及一个月来砍树小队的努力工作,宣宁积累了一笔还算可观的小金库,存款已经破了五百。
这次庆功宴,她提前让“商队”送来了四颗白菜和一只生鸡,再三权衡后还要了一小桶油。晚饭前让人把白菜细细地切碎了,鸡骨头上的肉切下来剁碎,鸡头鸡屁股都没放过,只去掉了一点不能吃的部分。用村长家干巴巴的老姜,连着骨头一起放进锅里煮了很久,然后才放入粮食和白菜,加了几勺油,架在了搭好不久的灶上慢慢地熬。
宣宁放花生油的时候,负责做饭的几位大娘一脸肉痛,仿佛不是在放油,而是在割她们的肉。放一勺抽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单看她们的表情,宣宁差点以为自己在往锅里扔黄金。
不过,对村民们来说,这又实在是过分奢侈了。毕竟哪怕在逃难之前,肉也是过年才能尝到一丁点的东西。今天这一锅已经格外丰盛,再放油过分奢侈,是“地主老财家都不敢过的日子”。
宣宁不过倒了一点,就被大娘们联手拦住了,走的时候,她听见大家在分每家几碗刷锅水,还说要给宣宁和江大多分一些。
宣宁:“……”
谢谢,谢谢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忙活了一下午,又围在灶前等了许久。村长掀开锅盖,搅了搅里面的粥,还尝了一点。环顾一圈,看着一双双迫不及待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开饭!”
说完,王家村村民拿着自己的餐具,自动排好队准备打饭——在宣宁的坚持下,他们对排队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不过村长挑肉多的地方给宣宁盛了一碗,同样的给江大打了一份,又冲排着队的绿柳招招手,给她盛了一碗,这才开始给排好队的村民盛饭。
这次打饭不是平时做饭的大娘们负责的,而是村长亲自进行,他熟悉村里的每一个人,逃难以来互相关照,对大家的了解更进一步,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