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这不耐烦的样,祝染就像被微针戳破的气球,毫无预兆地泄了气,心脏仿佛正在被剥离什么东西,一抽一抽地疼,张牙舞爪的表情没了着力点,渐渐垮掉,高扬的眉尾耷拉下来,明亮顶灯下,流光溢彩的眼水粼粼一汪,看得周乾心下一软。
望着男人冷淡的眉眼,半响,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小声命令他:“周乾,你亲亲我。”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阵一阵的,周乾哑然失笑,将手臂环在她后背,叹息似的低下头,浅尝辄止地在她唇上亲了亲。
大小姐却不满意,脸不红心跳,丝毫不矜持地提要求,“不要这种,法式深吻你会吗?”
周乾不甚明显地笑了下,顺从地含住她上唇,轻轻吮吻几下,始终没有伸舌头,祝染没有闭眼,直噔噔地盯着男人没有分毫情l欲的清明眼,他就像个被她抓拿把柄的贞洁烈男,不想从,又不得不从。
她忽地觉得委屈,甚至屈辱,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儿一样非要伸过去,发脾气地又啃又咬。
血腥味弥漫开,周乾一窒,克制着渐重的呼吸,仰头退开,不由分说将祝染的头按到自己肩上,纤腰上的大掌却叛逆地脱离大脑控制,逐渐收紧。
旖旎的空气快速冷却,他默了几秒,松开她,语气冷然稍重:“去休息。”
祝染陡然一僵,倏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周乾我跟你说,我是真的不想跟你结婚了,只是我知道这不可能,他们不会同意,所以我才跟你回来。”
不要以为你多了不起,她也同样身不由己而已。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乾倏地凝神盯着她,直勾勾的眼眸渐沉,突然猝不及防握住祝染手臂,猛地将人狠狠掀到沙发里,整个人压过去,不由分说地低头咬住她,是真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原来听她亲口说出这话,比从祝钰那儿听来的更让人生气,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这种时候,根本控制不住。
好似哪里的窗没关,室外被白日烈阳烘烤过的热风兜头涌进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屋内打造成了一个滚热的蒸笼,沸腾的水蒸气弥漫至整个空间,顺着呼吸一路烫到心脏。
周乾头一回在祝染面前展示了那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狠劲儿,恶劣地咬住她的下唇,半点不温柔地一扯,扎进一池浑水里一通乱搅,池鱼求生乱窜,猫抓老鼠似的被戏弄一翻,仍没逃脱咬住命脉的命运。
祝染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整个人都被亲得发懵,心怦怦如擂,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心口撞出来,无关情爱心动,是肾上腺素与荷尔蒙的激情碰撞。
周乾眼皮略掀,扫过女人被吓到似的呆愣潋滟的翦瞳,顿了顿,退出来,意犹未尽地在低头她脖颈上嘬两口,呼吸拱在她颈窝,热烘烘的。祝染只觉自己马上要呼吸不过来,听他低声警告:“我不想在婚前睡你,染染老实点儿。”
平日里大小姐总暗示他,动手动脚,忍耐得足够难受,今日听见她提离婚两字,是真快忍不住。
男人的眼这会儿有些发红,其中是隐约在哪儿见过的压抑克制,像没有底的深渊,充满危险却时刻吸引着冒险者的好奇心。
祝染被他这模样震惊到,第一次听他如此直白地说睡不睡的话题,简直是比铁树开花还离谱的程度。
要知道,平时她就是跑到他床上去勾l引,他都能跟个柳下惠一样,不为所动。
实在被盯得尾椎骨发麻,她推了推周乾胸膛,对方没打算继续折腾她,顺着她的力道翻身坐了回去。
危险源离开,周边的空气都清新许多,祝染站起来,离男人远几步,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眼神一凛,她居高临下地睨着周乾,音调绕着弯讽刺:“哟,没看出来大名鼎鼎周总还是个纯情崽呢。”
非常地阴阳怪气。
“……”
周乾气笑了,闲散地往沙发上一靠,抬手碰了碰一开始被她咬破的嘴角,狐狸有颗尖牙,咬起人来还挺疼,他抬眸迎着她的目光,十分臭不要脸地“嗯”了声,漫不经心地:“所以,染染能饶了我吗?”
男人的衬衫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两颗,历经刚才的混乱,白衬前襟皱巴巴的,存在感极强的大长腿随意敞着,裤管下露出一截骨骼锋利的脚踝,松散极了,眉眼倒是依旧云淡风轻,声音却哑,真挺像刚从风月场所里忙活完的斯文败类。
祝染被噎得不轻,抱着手臂觑他。
今晚周乾疯了吧。
懒得再理他,她没好气扔下一句:“我去休息了。”
“染染。”周乾突然从起沙上起身,捡起地上惨遭冷落的“曼德丽”,两步走到她跟前,伸手环住她脖子,给她戴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那些气话,以后不要再随意说。”
有些脾气发泄一通就过去,可有些话,只要说出来,就会留下印记。
祝染顿了顿,也学着他生人勿近的语气:“哦。”
“……”
气话?
她撇开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曼德丽”已经被戴到她脖子上,珍珠与宝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锁骨,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每次他们吵架,他都觉得是她单方面在闹脾气,没有哪次最后不是不了了之。
更不明白他刚才的怒气从哪里来,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垒起了一堵高墙,无形却坚硬,各居一偶,已经无法正常沟通。
城市最后一角终于舍得熄灯,月亮从云层里探头出来,给陷入黑暗的城市镀上一层朦胧温柔的光晕,催着人进入梦乡。
据说搬过家的人,每每做场景在家的梦,都会是一开始的那个家,而不是后来的新家。
安然度过民国乱世的周家老宅,每一块砖都冒着百年历史的阴翳气息,复古式西洋风别墅背后爬满绿植,树荫之下的青石小路,常年见不到阳光,家里每个佣人从那儿走过,都跟鬼撵似的忍不住加快脚步。
“啊——”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划破天际,“哗啦”惊得飞鸟四起。
“你走!你走开!”
女人疯狂推搡着幼年的周乾,将他往窗外推,他不断惊恐地回头看,半圆露台外就是后花园,底下铺满青石,被推下去会要人命。
他知道妈妈又出现了幻觉,手足无措被推倒在地,女人跟着跌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向他,浑不似人类。
“你根本不该出生!你去死啊——”
蛛网似的血丝趴在女人充满恨意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他,干瘦的手指早已掐到他脖颈,全身都写满了恨不得他去死。
正是渴望母爱年纪的男孩,只是想进来关心妈妈,望着女人面目全非的脸,艰难出声,“妈妈……”
他知道妈妈是生病了才这样,这时候想的也只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闭嘴,不准叫!不准你这样叫我!”
肺里空气像海绵一样被挤干净,变得干瘪,进气少出气更少,死神冷眼旁观地侯在一旁,随时准备将这个约莫才四五岁的男娃带走。
作者有话说:
周总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第8章
肺里的空气逐渐被挤干净,进气少出气更少,白嫩的脸胀成猪肝色,死神冷眼旁观地侯在旁边,随时准备将这个约莫才四五岁的男娃带走。
周乾好像看见了女人脸上的惊恐和无措,稍纵即逝,接踵而来的又是面对仇人一样的滔天恨意,小男孩扯出个不属于当时年龄的笑,如果她清醒时会爱他,自己死了也不过是把命还她。
视线模糊之际,一群人破门而入,慌忙脚乱地紧张呼做一团——“小少爷!”“小少爷!”
“快控制住太太!”
天蒙蒙亮,晨光透过纱帘,周乾蓦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半梦半醒地抬手摸了摸脖颈,喉咙里刺痛的窒息感仿佛尤在。
那触目惊心的恨,真的只是的抑郁症?
“你妈成了那样,不要怪她。”
当时周城的语气很淡,平静看着正被医生检查的小孩儿,仿佛亲妈弑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奇闻异事,说完,又隐带责备地:“以后也不要去她房间,不是每次都救得了你。”
哪有资格怪她。
缓而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坐起来,下意识拉开床头柜找烟,拉到一半,想起祝染睡在隔壁,要是让她闻到味儿,又要不依不饶说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乾扯了下唇,刚刚还清晰无比的噩梦这会儿就已模糊不清。
从祝染住进来,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他妈,两人吵架的晚上来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怪他对儿媳妇不够好。
这会儿出门,外面还没到早高峰,马路边朦朦胧胧的路灯无精打采,被朝气蓬勃的晨光挤退场,零星的轿车在它们的目送下一路畅通无阻。
刚到天越,周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周乾半点不意外,淡声接听:“爸,有事?”
自周乾上任总裁一职,周城这个董事长除了在前最开始会看着他,这两年都不怎么来公司,整个一“太子监国”的状态。父子俩基本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他和祝染吵架惊动了祝家长辈,会通知周城也不稀奇。
“听说你和染染吵架了?”周城如他所料,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只有周乾能品咂出暗藏严厉的质问。
周乾“嗯”了声:“最近太忙,没时间陪她,小姑娘在闹脾气。”
“闹脾气闹到祝家去了?你不知道多让着她点儿?”周城明显不满,慢悠悠地道:“下个月就婚礼,祝周两家的联姻人尽皆知,别给我出意外。”
“嗯,知道了。”
不仅是祝家,周城同样也很重视这次联姻,祝周两家实力旗鼓相当,祝氏接班人祝钰能力不差,两家做对手说不定就会两败俱伤,合作就是强强联合,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作为重血脉重亲缘的国家,从古自今,最稳定的牵绊就是姻亲连理,古有公主和亲,现有商业联姻。
这回准亲家都告状到他这里来了,当然要象征性敲打敲打自己儿子,周城不禁冷声嫌弃,“哄个女人都不会,这也要我教你?”
昨晚的梦还未散尽,周乾这会儿难得不顾情比纸薄的父子关系,大不孝地朝他亲爹嘲讽,“您厉害,没见您把我妈哄好?”
电话里外的气氛骤降,隐约听见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的声音,他妈基本就是埋在父子俩之间的的暗雷,一碰就炸。
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城若无其事地又交代了几句,然后说过两天他朋友有个酒会,让周乾带祝染去参加,培养培养感情,“完了回家吃个饭,我也好久没见那丫头了。”提起祝染,他倒是带了笑意,好像人姑娘才是他亲生的一样。
周乾一只手抄在西装裤兜里,站在办公室全景玻璃下接电话,听见周城这话,也勾了勾唇:“好。”
酒会在周城朋友自己的酒庄里举行,位于城边的南山上,离市中心不是一星半点的远,白天和一群中老年成功人士参观酒庄的活动,祝染和周乾都不感兴趣,晚上才驱车赶去。
可能是怕宾客迷路,刚到傍晚,所有的灯不要钱似的全都打开,将占了南山半个山头的庄园照得亮如白昼。
随着车驶进庄园,祝染跟着一圈看下来,得出结论,周叔叔这个朋友约莫是个颇有情调的老男人,物以类聚,说不定年轻时候也不是个东西。
整个酒庄有点偏中国的某些少数名族风格,宴会厅在一座方方正正的白色建筑物里,分上下两层,建筑物二楼围着一圈阁楼似的木质长廊,燕尾脊翘,青瓦缕缕,挺有格调。
看样子年轻人差不多跟祝染周乾一样,都这会儿才来,建筑物前刚停下几辆豪车,有人从车上下来。早有人接到老板的招呼,在这儿侯着他们,一下车就被引上二楼。
周乾兀一进去,就跟只香饽饽一样被人围上来攀谈——
“周总,好久不见……”
“周总,吧啦吧啦……”
叽里呱啦祝染又听不懂,挽着男人手臂,半点不给面儿耸眉搭眼地打哈欠,要不是为了两家的面子工程,这种无聊透顶的商业宴会她才不会来。
眨了眨眼泪星星的双眸,祝染突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们,端着酒杯阔步走过来。
“染染,好久不见啊。”沈巍朝她举了举酒杯,眨眼放电。
祝染与他碰杯,开口是熟稔的不客气,“哟,被流放的人回来啦?”
沈巍旁边还站着个男人,她认得,是周乾和沈巍的大学同学许怀清,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温和儒雅,高中跟着周乾去他学校见过。
他身旁跟了位姑娘,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长得很纯,让人特有保护欲,应该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有点儿局促,祝染朝她眨眼笑笑,边举了举杯,含着杯沿抿一小口。除了李佳芮,漂亮妹妹在她这里,比男人可吃得开得多。
大概是接受到她的善意,对方也回以微笑点头,略显紧绷的肩头悄悄放松。
周乾顺着声音看过来,目光先是落到没正形的沈巍身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声:“回来了。”
沈巍“啧”了声:“我可是专门为了参加你与染染婚礼回来的,就这么欢迎我?”
“是吗?”周乾面不改色与他碰杯,漫不经心地:“不是借口跑回来?”
沈巍家里家风严正,他父母最看不惯的就是坐享其成的二世祖,严格执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原则,前两年二话不说就把他打包发配非洲去锻炼,那边的条件,说差不差,刚刚足够实行以上原则。
“你居然这么想兄弟我?”沈巍一脸“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痛心疾首,随后看向祝染,朝他指指点点:“妹妹当初怎么不抓我?我不比这没人性的畜生好多了?”
“和这种无趣的人相处起来多累?”
圈里谁都知道当初祝周两家婚约名场面,当时祝大小姐周岁宴,小团子坐在大厅临时铺的地毯上,周家摆了五花八门的宝贝,大小姐愣是爬去抓住了当才五岁周乾的手指,抓住了就叽里咕噜咯咯笑,兴奋极了,不结亲都说不过去。